或许只有她闭着双目的时候,他才敢这样放松地肆无忌惮打量她吧。施南卿拇指滑过她若凝脂的脸颊,嘴角不觉扬起,喃喃出声:“明心,叶明心。”
施南卿轻轻叹口气,有些事,不能瞒一辈子。真相,不论多晚,总有水落石出那天。
“少主,卿少在桃树下等你呢。”阿绿见叶明心已经吃完饭,温柔禀告。
“哦。”
叶明心走向那几株桃树时,太阳更高了。春意盎然,暗香浮动。桃树粉白一片,蜂蜜蝶舞。旁边立着的人,真是人面桃花,叶明心漾开了笑,施南卿像女子一样美呢。
他身边并没有人,她一扬手,身后的影子华逸飞停住了步。她收敛笑,快步走向已面对她微笑的施南卿。
他肩上带着几片桃花走向她,握住她双手,看她眼波流转,他嘴角微勾。
她挣脱他的手,一片一片把他肩上的花瓣捏下,放入掌心。她做得细致,他看得暖心。
“明心,我一百零五岁的时候,你还会为我拂我肩上的桃花吗?”
叶明心手一滞,他眼睛的波光如粼粼春水般荡漾。温柔,期盼又等着答案又怕答案的样子。她转过身,望向了别处。“我可能活不了那么久。”施南卿笑,揉揉她肩膀,心里涌动的话在心里涌动,明心,不要比我先死,没有你,比死还难受。
他摇晃桃枝,让花瓣也落她一身一头。她气笑,嘟着嘴瞪他。两人闹够了一阵。
施南卿拉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明心,真相查清楚了。”
叶明心看了他一会儿,笑:“可你并不打算告诉我。”他脸上并没有查清后的喜悦,眼神迷惘,神情忐忑。
他盯着她,紧握成拳,心在微微发抖。聪慧如她,再完美的掩饰恐怕都隐藏不了他的情绪,何况,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心里有什么就写在脸上。
叶明心呵呵两声:“不妨让我猜猜?”
施南卿震惊地看着她,拈拈手心的汗水。
叶明心目光平静,望向不可及的远处。“尚青云临死前说,他恨姓施的。现在回想当初,我爸入狱的第二天,他就出国。他是我爸的得意弟子,感情非同一般,如不是不得已,他定不会匆忙离开。接着,不久,他的母亲也送到国外治疗,并在半年后,他跟随司端木从国外归来,司端木可是老爷子的人,而据我所知,尚青云并不认识司端木,而又有谁可以让双龙会的一个分支负责人拿一个新手当助手?”
“这个姓施的,不是你,不是你爸,只能是老爷子。我说的可正确?”
施南卿微微点头。
“在公海,沈度见到过我和尚青云的会面,而他故意在我面前透漏刺杀我的是尚青云并且被你关押起来。他料中我必定会救尚青云一命,至于他当时用什么说服他对我下手,回到国内,遍寻伯母不到,自然就明白了他受了什么要挟。只有一点,我不明白,沈度为什么要杀我?”
“是黄宗宣。”
叶明心淡淡一哦:“不服,或者篡权。”叶明心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盯她脖子里戒指的样子。
“即使当初方爸再如何保护我,不让我知晓我爸的真实情况,我总会略闻一点。他出了医疗事故,害死了人。这个人是谁?居然那么重要?他的死,有人对警界施加压力,对我们几乎赶尽杀绝,赔了钱,还判我爸那么久的刑罚?而我爸只是本本分分的外科医生一个,死的这个人必定牵涉甚广。当初,在遐园,老爷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出那么滴水不漏的计谋,并吃定我一定会答应他,恐怕,他一早就对我爸的事了若指掌。”
“所以,现在,你能否明明白白告诉我,我爸的入狱和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答应和我结婚,我告诉你一切。”
从远处看,一对璧人坐在桃树下,相互凝望,春风阵阵,乱红如雨。
“过了清明节吧。”叶明心拈起一片桃花,静静地说。
公墓,叶明心凝望许久。
“黄堂主,可知我们今天祭拜的是谁?”
黄宗宣微抬头,透过前面的人墙扫了一眼墓碑上的两个女子,低头:“不知。”
叶明心笑笑,打住话茬:“听说黄宅里的梨花已开,美不胜收,不知我能否有幸观赏?”
“当然能,少主驾临鄙宅,黄某人荣幸之至。”
叶明心笑:“众位爷爷叔伯,请回吧,今天陪我来祭奠,辛苦了。”
“黄堂主,咱们走吧?”黄宗宣偷偷擦把汗,小碎步跟在叶明心身后。
叶明心扬手,“余哥,你们就不要跟着了吧?难道我到自己属下家里,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一众人看着叶明心和黄宗宣离开,愣在当地。这是哪一出?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黄堂主真会享受。”叶明心品一杯茶,真心赞叹这一片梨园。
黄宗宣大腹便便居然弯得下腰,点头附和:“我所有一切都是少主所赐。这茶喝着怎样?听说少主喜欢绿茶,这是竹叶青,不知上口不上口。”
叶明心笑:“我对茶,无所谓上口与否,有益健康,又有淡淡的苦味就是好茶。”
黄宗宣收罗好词句正要开口,叶明心又说:“坐吧,你拘谨了,我倒不好意思再呆在这里了。”
“哪敢哪敢,少主大驾光临,属下求之不得。”
“那好,既然堂主执意挽留,我就盛情难却了。就在这叨扰几天吧。”
叶明心无视黄宗宣的张口结舌,差点把持不住笑喷。
施南卿打上门时,叶明心正在众人注视下吃饭。听到下人的回报,她头也不抬:“黄堂主,今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你一块来到这里,如果我被人带走。你可是护卫不周啊。”
黄宗宣簌簌发抖,汗不敢出了,姑奶奶,你们夫妻拿我当挡箭牌,我这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属下誓死保护少主。”
叶明心咽下一口饭:“所以啊,黄堂主,还是不必请卿少上门了吧?一会儿万一真打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是是是。来人,告诉卿少,我现在不见客。”
叶明心见大事解决,放宽心:“嗯,这个蒸枸杞芽比静园做得还好吃。”
旁边的一个厨师头低到胸口:“谢少主。”
“黄堂主?”“啊啊,嗯嗯。”“不赏吗?”“啊啊,赏赏。”
黄宗宣趁叶明心在院子转悠的空,亲自训导几排仆人,连管家的头都低得抬不起来:“总之,就是她掉根头发也得给我接住喽,不,不,一根头发都不能掉!都给我行动起来!”
叶明心背着手在黄宗宣的书房踱步:“黄堂主,这处别院,靠山倚水,风水不错,这里的装潢也够别致。”
他脸上终于有点正常的笑:“能入少主的眼就好。”
“坐吧,我来除了赏花以外,还有些事想向堂主请教。”叶明心在他书桌后坐下。
“不敢,鄙人一定知无不言。”他仍旧不敢坐,低头恭立。
“呵呵,堂主,是否想要我手上的戒指?”叶明心转着拇指上的戒指,看也不看他。
“这,想。”
“够坦诚。我希望以下的问题,堂主还能如此坦白。”
“当然。”
“尚青云的母亲现在在哪里?”
黄宗宣抬头看这个十九岁的女孩,越发漂亮,眉目比着初见多了一些狠戾之气。漫不经心坐着,却又让人凛然不可侵犯。她知道多少?
“属下不认识此人,更不知有关他的别的什么?”
叶明心哼笑一声:“黄堂主可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我在这里不小心受伤,那些执法元老会怎么想?对于帮规,可让我帮你再回忆回忆?”
“不用,属下铭刻于心。”护主不力,死罪,不忠不义,死罪。
“那你说我是让自己不小心受伤呢还是你让让我知道我想知道的呢?”叶明心的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闪光的匕首在把玩。
黄宗宣皱了皱眉头,掩饰发抖的四肢。现在真是被架到火上下不来了。
春雨急,昨天还一树繁花,今天看着就有些七零八落了,天晴了,白色花瓣上的水珠未晞,闪着光泽,草丛上落英缤纷,可叹可惜。
沈度在叶明心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少主。”她的侧脸如梨花般娇艳,隐约有泪痕。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他望向梨花吟诵诗句。
叶明心淡淡一笑:“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更恰当吧?”
沈度一笑:“不管怎么说,我的面子还是挺大的。听说,昨天,连卿少都被拒之门外呢。”
“今天让沈哥来,是想问问沈哥如何在仇人面前笑得如此淡雅洁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