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贮立在门前,从小小的玻璃看着病床上所躺的人,苍白如纸,白色的绷带将他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仪器,脸上安详的神情像随时都要离开一样,那样的平静。
  在他们殷勤的期盼下,我匆匆落下一句。“下午还要上班,我先走了。”便仓皇而逃,手紧紧的捂住嘴,不让哭声溢出来。
  原来有些面对,对人是如此的难,超出了自己所预料。
  “小庆。”
  背后传来的嗓音让我顿住逃跑的脚步。“今晚你呆在这好吗?算阿姨求你,我知道我们家对不起你,请你看在为人父母的份上,看在你们曾经……今晚能呆在这吗?”阿姨乞盼道。话才说完,又埋在叔叔的怀里悲痛的哭了起来。
  在叔叔期盼的目光下,我缓缓点头,触到他们感激的眼神时,有些失措。对他,我有这么重要吗?
  他一直以来爱的都是你。
  他从未背叛过你。
  回去的路上,她的话不断的回响在耳边,她平静而忧伤的神情。
  面对这样的他,我需要心理准备……
  一整个下午在心神不宁中终于捱到下班。回家后,迅速冲了个澡。老妈见我准备出去,一脸奸笑,嗓音里的兴奋成度相当之高。“宝贝,跟子朗出去吗?”
  开门的手一顿,想了半会,想老实承认,又不忍见到她担忧的神情。“是啊,他在前面街口等哦,妈,先走啦。”
  “去吧,去吧,今晚不回来没关系。”老妈挥手道别。
  才刚坐上车,陆子朗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迟疑了片刻,终于摁向通话。“喂,吃饭了吗?”明天?我犹豫着,最后还是应道。“好。”直到通话结束,看着已黑的屏幕。我,又说谎了。
  “小姐,你去哪里。”司机问道。
  “到市医院。”
  他像今天中午一样,毫无一点起色,近看之下,更是苍白的毫无一点生命迹像,眼眸紧闭,唇办紧紧的抿着,由于缺乏水份而有些干燥。
  “萧太太。”我轻声唤道。
  “啊,你来了,请坐。”她站起身。
  “阿姨叔叔呢?”
  “他们刚被我劝回去休息了。”
  “哦。”我们这种关系真上人尴尬。“他怎么样。”
  “还是一样,医生说今晚是关键,麻烦你了。”
  “也许我帮不上。”
  “你一定可以的,他这么爱你。”
  他这么爱你,你一定可以的。为什么他们都这样说,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将自己推开呢?
  方琪坐了一会便离开了,她一定守候在外面吧。
  “萧阳,你妻子很爱你哦。”我轻快道,却发现对他现在这模样实在是难。“萧阳,请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我开口道,嗓音紧紧的,像被扯住一样。
  他依然很安详,像是永远不会醒来一样。他的手指很冰,像没温度一样。若不是心电图上的波动……
  “喂,萧阳,你的手很冰呢?”我轻握住叹道。“还记得以前冬天的时候,你总是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放在口袋里吗?你总是说我穿这么多,手却这么冰。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猜不到是吗,还是老实告诉你吧,你一定不知道,每次在你来之前,我总会将手泡在冰凉的水里等你来,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手让你握住,放在你的口袋里,不被你取笑了。幸好你不知道,要不然你一定又要说我笨了……”说了许多,说的断断续续,他却依然不为所动,毫无任何反应。一阵铃声在安静的空间内想起。
  陆子朗……
  我打开门走到出去,外面,方琪坐在走道上的座椅上,看到我时,她希翼的望着我。那种眼神让我负担。
  “没有。陆子朗,我,我现在在医院。嗯,萧阳他现在昏迷不醒。是。好。晚安。”
  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呃……到里面吧,里面要暖和些。”结束通话我看着她疲惫的神情道。
  “不了,我在这陪他就好。”
  “……当陪我吧,夜晚,我呆在医院的病房里害怕。”
  她看了我一会,脸上渐渐浮现一抹轻微的笑意。
  “你不用在意我的存在。”才进去,她体贴道,我想她是为了化解我的尴尬。
  她大概真的累了,才没一会,便躺在角落的一张小床上睡着了。
  而病床上的人,依然毫无反应。
  “萧阳,你怎么还不醒呢?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赖床了。记得有一次你叫我起床,无论你怎样叫唤我都不理你。最后你耍流氓的躺到我床上,刚好我被妈逮到,为此我还被念了呢?你猜我怎么说。我说17岁遇到你时,我就想嫁给你做妻子了。我妈说我不害燥。
  你很难追知道么,明明就喜欢我,竟还跟我拿乔,让我追你追了好么久。后来向你抱怨,你说……”他说了什么呢?我怎么忘记了。
  “不管你说什么,但你就是欠我,你欠我一辈子。你背叛了我,娶了别人,所以,你要对我负上责任,要看我过的幸福才算,我都还没结婚,你还没给我红包,怎么可以在这里装睡。你欠我的永远还不了,还不了。
  记得你第一次给我承诺吗?那天雪下的好大,你像个雪人一样,头发,肩上,堆满着厚厚的雪,我永远都记得,你看见我出现时突然发亮的眼。你说你要还我一辈子的。所以,你的一辈子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你不可以一睡不醒,不可以。好多人都在等你,你知道吗?萧阳。
  ……对了,你还记得李宇枫吗?他现在是大明星了哦,曾经你还一度因为我与他走得太近而吃醋呢?被我发现后,我就特别欢喜李宇枫时不时的出现了。那段时间你紧张的像我随时都会离开一样……告诉你吧,17岁盛夏的那个夜晚,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这小子这么帅,不据为已有太可惜了。当时你会选择毫不出色的我,一定是我身上有优点对吧,哈哈,要不然怎么可能被我煞到。”
  我永远不会离开,那时他慌张的神情,让我总是幸福的眼睛发酸。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低首望着手中的大掌。“你将我推开了,虽然我们最后变成了不可相交的平行线,但你欠的还算吗?我收回我的两不相欠,你醒来好吗?将你欠我的还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终于抵不住疲劳的模模糊糊的枕着床沿睡了过去。仿佛做了个梦,梦见他醒了过来,用那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神平静的看着我。他的大掌轻轻地抚着我的长发,像以往一样。眉眼带笑,淡淡的。但在他眼底却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像夕阳西下形单影只的寂寞。
  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我挣扎的想醒来,却怕真的只是梦一场。
  凌晨4点醒来时,证明了刚才真的只是梦一场,病床上的人依然毫无反应。只是彼此紧握的手有些怪异。此刻它被他紧紧握住?我一阵恍惚,半会反应过来,惊喜的瞪大眼。望着床上的人,他醒了,他醒过。
  “萧萧阳。”我尝试的叫着他的名字,而床上的人依然不见任何反应。望着被紧握住的手,刚才的激动渐渐被失落代替。
  难道是睡着时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你是谁?”他干涩的嗓音逸唇而出。我错愕的看着他。
  三个字,将所有因他的醒来而欣喜万分的人打入最底层,震惊不足以形容。连医生都解释不了是什么原因,为何会失忆。
  方琪正欲开口,被我打断。“我是你朋友。”因为她对我说过,只要他醒来,她就会放弃这个不属于她的名称。他失忆了,这样对彼此算是最好的吧……
  “朋友。”他确认的问。
  “是的,你睡了好久。”我故作平静道,却始终无法相信他竟然失忆了。
  下一刻却见他虚弱的唤道。“爸,妈。”他顿住,看向站在一旁的方琪,他的妻子。“方琪,让你们担心了。”
  他认识他们,忘的只有自己。
  医生反应过来补充道。“也许他这是选择性失忆,选择性失忆是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说完后,他有些不解的挠着后脑低语。“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啊。”
  选择性失忆?我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底掠过一抹惆怅……这样也好,忘了很好。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姨道。
  半会之后,他说。“头很痛,我想再躺一会可以吗?”
  “那你休息,我们出去了。”阿姨小心的为他拉好被子。
  离去前,我望着床上隆着的身体,总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但,人没事了,真好。
  “谢谢你,小庆,若不是你……”阿姨紧握着我的手感激道。
  “阿姨,你千万别这么说,只是凑巧而已,我没帮上什么忙。”
  “今天早上我打水回来时,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前前,却没进去。我问他找谁,他说找错了。小庆,他好像一直看着你。”方琪看向我道。
  “也许他真的找错了。”我涩然道。就算她不说出那男人的外形,心里应该也能猜出。那人,是他吧。
  “他醒了,那我回去了。”我微笑道。
  “小庆。”方琪唤道。“虽然他忘了你,但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我僵住,片刻后,缓缓的摇头微笑的说。“他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不是吗?”
  “我想告诉你真相。”她朗声道,在空旷的走道上声音特别的尖锐有力。“不管他现在如何,你都有必要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仅此而已。那样,我或许会好过些,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在她的身旁是叔叔阿姨疑惑的眼神。
  不知是她的态度,还是内心对她所谓真相的渴望。而现在……
  “你要告诉我什么。”在楼下的草地上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我问道。
  她沉默着,良久,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她说:“你们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的背叛,萧阳,他他从未碰过我。”
  这句话,像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巨大的石块,掀起阵阵涟漪,久久不息。我怀疑的看向她,她一脸的痛苦。让她承认这个很难吧……
  良久,才找回声音。“那他……为什么……你的孩子。”我凌乱的问。
  她失笑。“我骗他的,他人很好,真的很好,不管是不是他的错,只要与他扯上关系,他就有种莫明的责任。”
  他人确是这样。我悲哀的想。
  “我今年21岁,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她浅笑道。“我是一名私生女,我妈是他的情妇。小时候看别人都有爸妈带着他们上学放学,好幸福的样子。我总是问我妈妈,爸爸去了哪里。我不是问爸爸是谁哦,因为有一次我问了,妈妈哭得很厉害,所以呵呵,妈妈她会告诉我爸爸住在哪里,有时候会带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那栋房子,指着一个男人对我说,那就是爸爸。原来我叫了几年的叔叔就是爸爸。但他的手里牵着一男孩,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妈妈说那也是爸爸的孩子。我好高兴,高兴自己终于有了爸爸哥哥和妹妹。
  我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不住到那栋大房子里去,妈妈总是不说话的拍着我的头。六岁的时候,我终于住进了那栋我梦想的房子,原因是因为他的妻子发现了他在外面的私生女。她说不能让方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他对她当时的体谅感动的像个小朋友要到糖一样。就这样,我们住了进去,在户口薄上我有了爸爸,哥哥和妹妹。他的妻子总是在背地里诬害我妈妈,害得妈妈被所有人谴责,最后……呵,我跟妈妈在那里面的地位就是他们家的佣人,免费的那种哦。特别是爸爸完全不理我们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开始欺负我们。骂妈妈不要脸……
  也许老天真的是听见我的祈祷,所有的一切在我遇到他时都改变了。然后……呵,最终还是将自己弄到这个地步。我一直厘不清,对他,究竟是应该感谢还是憎恨,感谢他让我遇见了他,憎恨他让我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爱上我的男人,爱情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时,是怎样的一种悲凉呢。对了,你知道改变我生活的人是谁吗?”她头略偏,像个小女生一样天真的问。
  是谁?
  我认识你的时候不比他短。
  是陆子朗吗?会是他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应该不可能……那是谁?
  在她的目光下,我慌张的站起身。“我赶时间,我要走了。”
  “是李宇枫,是他,你最好的异性朋友,李宇枫。”她的声音毫不留情的传了过来,清晰的嗡嗡作响。
  心莫明的因为不是他而松了。
  李宇枫,怎么可能。我僵硬的转过身,望着他,想从她眼底看到一丝虚假。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让我这样,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她笑了,笑的一脸天真,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却让我打了个冷颤。
  “19岁,我认识了李宇枫,他的出现很突然。不,应该是他调查我已久的,才会对我的状况如此了解。那天他突然出现在校园里,惹来了好多女生的目光。那是第一次,我被成为焦点,那种感觉真的很好。他说他能给我所想要的一切,他能让我在家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是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但是对于一个从十岁就想着在家里出头,却无论成绩都好都被踩在下面的人来说,他的话,很诱惑。他的条件就是让我按他的安排接近萧阳,结果你知道了。”她看着我浅笑的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我确是在家里受到了爸爸的重视,家里人在也不敢欺负我们了。她的孩子也不敢欺负我了,若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大概最想做的就是狠狠揍他们一顿,但,很多时候我都会控制不住的想,他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这样,我的委屈就不用受那么多了。原本的怯懦在见到他时突然抛开,那一刻我只感谢他让我遇见他。但是李宇枫给我的条件,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好。不管我怎么接近他,他依然不为所动,于是我总是羡慕那个在他心底的人。
  后来,他突然约我出去,说我父亲目前与他公司合作的条约有些问题。我在他身上学了很多东西,因为第一次与他接触时,他还很纳闷的说方董怎么会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与他谈合约。会这样,也是因为李宇枫的关系,他大概了解接触他只能用那种方法吧。
  那天一放学,我兴高采烈的走到他约的地点。但时间到了,他依然未来,我打电话给他,手机是关机。随着天色越来越晚,一个念头突然浮了上来。最后,我将自己的衣服撕的破烂,弄的一身伤。在街上很多人看到几乎都能猜出我遇到了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怜悯的表情。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坏。”她抱怨着,抿了抿嘴巴口气有些难过。
  “我去了他公司,看着他一脸震惊,我给了他一个耳光。那是我第一次打他,也是第一次触到他的皮肤。后来……”
  “这一切都是李宇枫吗?”我平静的打断。我以为我会很激动,很气愤,却平静的不能在平静。
  “是,但我做的那个事他不知道。”
  “你告诉我是想做什么。”我问道。
  “我说过,他让我日子不好看,我也要还给他。”她娇声道。“他应该尝尝我这种滋味。”
  望着她半会,我轻轻的笑了出声,迎视着她错愕的神情。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我道。
  “是吗?我很期待。”她模棱两可的说。
  一路上,我不停的想着方琪所说的话,越想越可笑,最后终于克制不住的在车上笑了起来,惹来车上众多的视线,此刻的我在他们眼中一定与神经病划上等号了。
  不会如她所愿吗?
  就算如她所愿,我对他能造成什么呢?李宇枫不会因为某人而让自己不好过。
  我说过,我们是要缠一辈子的。
  我做事情所爱情无关,与友情无关,只因我高兴。
  ……
  他所说过的话不断的回想着,他当时所指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那首歌……原来指的是这样,无疾而终呵…李宇枫,我最好的朋友。
  就因为高兴,只因为高兴就如此的任意妄为。
  事实是我确是如她所愿的拨了那个我从未主动联系的号码。响了许久后,终于被接起,是扬聪充满热情的声音。
  “Vincen在吗?”
  (小庆啊,Vincen他还在休息呢?我可不敢叫他哦,等他醒来我让他给你电话。)他嘻笑道。
  “嗯,再见。”
  (等等。)他高声唤道。(今晚XX台有他的专访哦,一定要锁住哦,他比以前更美了,真要命。)
  想笑,最后只得扯着僵硬的嘴角。(嗯,再见。)
  结束通话,仰望着蓝蓝的天空,一声轻叹逸唇而出。
  家门前的木棉树下,好久未有人单独的站在那儿了。所站的人依然是所熟悉的,只是物是人非,他不是他。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一脸凝重,一口一口的抽着烟,缓缓吐出,袅绕的烟雾让他的脸有些模糊。这是第二次见他抽烟,依然眉头紧锁。
  我信步走了过去,微笑的看着他,拿下他抽到一半的烟。“看你抽烟的样子真让人内心纠结,你有自虐倾向么。”
  他沉默的睇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