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英勇无畏鸡飞狗跳地混过第一节课，自觉早餐未食血糖偏低脚底发软地回到教育处，笔直掠过“交表登记转团籍劝架卖校服”等一干各开副本各打各仗的同事们，拖开抽屉——才揪心地发现劣质桃酥已然弹尽粮绝的肖极，不觉都想为自个艰苦奋斗的精神题诗一首了。
不过，真要为谁作诗的话……
抬头瞥了一眼里间办公室依然紧闭的不锈钢门。
……也轮不到她吧。
曹主任的内门平日都是大敞的。然而，这两天的闭关时长，已不是稍稍有点超出统计量两个标准差之外了。从进出的都是高一年级组长和班主任来看……是高一出什么事了么？
“肖老师，你今天还没签名的。”
一个带着变声期特有质感的耳熟声线，打断了她的胡乱脑补。
“哎呀。”她偏过头，有些意外地瞧了瞧这个瘦削的少年递过来的班级日志，“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哈。你——”顿了顿，她微微一笑，“当上值日生了？”
“嗯。”少年避开她的视线，望着墙角，带着不逊腔调老大不乐意地答道，“朱老师让我负责星期二和四。”
她拿起笔来，翻开已然脏兮兮皱巴巴的班级日志。很难评估呢，朱常社会功能的受损程度。
“那个、课前看的那个——视频里的大猩猩……”始终保持着东张西望，就是不肯正眼瞧她的少年用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一开始完全，看不见？”
嗯。这是个很有见地的疑问。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她咧嘴一笑，反问道。
“因为——”他顿了顿，有些不太自信的降低了音量，“大家都数球去了——没注意到？”
“Bingo！果然聪明呀。”肖极笑着签了名，考虑到今儿没有破音还非常大度地在课堂表现一栏给了个100，“完全正确！”
“可！这也太——”
“仔细一想很吓人是吧，明明就在眼前，却彻底地视而不见？”她把班级日志塞回他手里，“可人类就是这么厉害哪，只要想，什么都可以看见，什么都可以看不见——选择。是我们的得以存在的最基础能力之一……”
仿佛被触到痛点般，他撅起嘴，沉默下来。
她顿了顿，直视着彭睿，“不用怀疑。你决定要来学校，也同样是，你自己的能力。”
少年不由地涨红了脸，视线又一次订入了墙角，嗫嚅着音量越说越小，“那是、谁想被缠人的家伙天天找上门——我妈本来就够辛苦，怎么让她被害得跑那么远去接送……而且，我也是……”停了一会，像是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般，捏紧拳头，“——想成为开荒者的！”
“开荒者？”
“对啊。”彭睿鼓起腮帮子，一副可不情愿依了对方心意却又放不下的样子，“你最后问我那个问题，不就是想告诉我从一无所有开始努力，成为自己钦佩的人更了不起么……”
肖极愣了愣。
“你啊。”想到英语老师闲聊提起某人上课鸡鸭不通地却特认真地抄来了前一周的作业，不由伸手想摸摸面前那刚剃短的小平头，却由于身高太挫竟没够着只得作罢。
“——真心很厉害呢，比肖老师厉害多了！”
“不要、老轻易乱夸人。”少年两眼一横，狠狠甩开肖极抬到一半意图不明的手，“显得很掉价诶——你老这样，班上那些小屁孩才会在你的课上肆无忌惮的……”
落魄到被学生如此一本正经教训的肖老师强抿住嘴，“啊，真的么？”
“那还用说，大家都是看眼色摸着老师的脾气来——”
“小肖？哦，小肖啊——你后天第四节有课么？”
正逗比着，一个突然出现的低沉招呼声引得她抬起头。
这一看不要紧，立马惊得她屁股离凳噔得站了起来。
“戴、戴组长？——嗯，有的、有的！”
“嗯，是这样……”没等她细想政治组长大人莅临此地有何贵干，满面劳累之色的对方先开口道，“我们组里不是一直还没听你的课么……前两天太忙了……严校长一直催——上面说新老师的课还是都要听听啦，刚好后天第四节我跟蔡校长都有空，我会喊政治组没课的老师都来一下——”
“……”
“就这样吧，跟你说一声了。”不待她再吭声，匆匆忙忙地教研组长人已走出了兵荒马乱的教育处，“我还有事，先走了哪。”
十秒钟后。
她终于缓过神来，望向仍站在身边的值日生，意识到另一个无比严峻相当残酷的事实。
“肖极。”
仿佛这一切还不足够冲击似的，曹主任在这时拉开了里间门。一扫平日笑呵呵的面容，紧拧眉头携着压迫密度极高、截然不同的气场，沉重地指示道。
“你进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