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汐茜打开家中的门,在短暂的留恋过后,毅然从柜子里拿出行李袋,简单利索的收拾衣物。之后,她打开自己的密码本,里面夹着一张存折,那是她从小到大积攒的奖学金和压岁钱,还有一部分自己假期打工的工资,加起来够维持一段日子。
她拎起行李,心酸的扫遍家中每一处角落,当走到门口时似乎想起什么,她跑到电视机旁,从摆在上面的相框里抽出全家人的合照。
照片上母亲怀里抱着弟弟,父亲怀里抱着她,一家四口笑得很开怀。当时她脸上还是不懂人情事故的稚嫩,左手紧紧抓着弟弟不不放,只是在记忆中这段情景已经很模糊。
她把照片收好,然后轻轻打开门看了看楼道,确定没人后她拎起行李跑下楼,出去居民小区她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火车站。”她心虚的扫了下周边,很怕会碰到熟人。
她在这座城市搭的最后一辆车,随着千万车流涌入到马路上,沿途的风景充满悲凉。在途经父亲上班的单位时,颜汐茜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再见,我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此时的颜傅超走走停停也到了学校,站在校门口他再三张望来时的路,希望可以看到她小巧的身影。但在那条路的尽头,只是无关的路人和平淡的晨光。
“喂,马上就上课了,你在这傻愣什么呢?”班花安琪琪拍拍他,对他露出可人的微笑。
“你先去吧,我马上就到。”他把安琪琪支开,然后掏出手机,皱着眉头按下通讯录中排在第一的位置。
安琪琪走到很远处回头看他,鼻子有些酸楚。
颜汐茜正茫然的看街边风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她吓了一跳,她低头看来电显示,手指呆滞片刻,关了机。
“该死!”颜傅超抓狂的看自己手机,却也无可奈何。
“叮铃铃~”上课预备铃响起,他不得不在最后最长的一眼中结束张望,迟钝的迈开脚步。
他把她送的女式手链戴在手腕上,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如此温柔且不容置疑。他感觉全身充满力量,对即将来临的球赛信心倍增,那时她会站在人群中为最精彩的自己加油。
而颜汐茜已经到达火车站,她付过车费后拎起行李茫然的望着比肩继踵的人流,再抬头看蔚蓝澄澈的天空,忍不住失落。
在一片浩瀚宇宙之下,存在数不清的生物,自己只是强悍洪流里微不足道的气息,该如何与命运抗衡?看看脚下,是再朴实不过的路,她心里又漾起悸动的兴奋,也许,她用最诚挚的感情去面对生活,总会得到什么。
当自己随这波人群涌入火车厢,散往天涯某个角落,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但年少的我们有太多好奇心,存有对美好的幻想,总愿意去闯一闯。对于颜汐茜,这是不得已的。
她坦然了心态,去火车站附近的银行把零钱取出来,她把钱塞进裤边的紧身兜里,把衣服一层一层往下拽了拽,确保无误后才放心的走出银行。
她随人流进到售票厅,抬头看电子显示屏上的各点列车航线,对于那些梦幻般的大城市她无动于衷,反而更倾心于名字好听的城市。就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让她在看到那三个字后,坚定了旅途的终点。
蓝莎镇。很飘渺的名字,就像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她笑了一下,两边露出浅浅的酒窝。
颜汐茜排在队伍中间,慢慢挪动娇小的身躯,感受身边不同人的心情。有家人送别的悲欢,有独自旅行的怡然,还有一部分是常年在外的劳动人民,他们脸上有久经岁月磨练的沧桑。
人生是看不见的五味瓶,在没尝到之前,谁也不知道它的酸甜苦辣咸。颜汐茜猜测不出自己首先会尝到什么滋味,只是任何在死面前都会显得卑微,她拥有最强大的心理后盾,亦可以微笑着去包容。
她买完票后顺便问了一下,去蓝莎镇的人似乎不多,九点半的车次,还有两个小时。她没有精力为自己再去作一场伟大的道别,或是给这座城市留下点什么痕迹,她出示完火车票,直接乘电梯登上三楼的候车厅。
她坐在角落,安静的回忆过去生命里的每一次感动。
学校第一节下课铃打响,颜傅超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焦急的跑出教室,他心里惦记着颜汐茜。
安琪琪假装不经意扫向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把刚准备鼓励他在球场上加油的话重新咽回肚里,化作不知名的酸体流淌。
颜傅超跑到颜汐茜班门口,从走廊上的窗户向里张望,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他不甘心的拉住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男生问:“颜汐茜今天没有来吗?”
男生稍稍想了一下,对他点头。
颜傅超的手无力的垂下来,他的恐慌感加重,他拿出手机再三拨打颜汐茜的号码,对面始终在重复一样的系统语音。
“可恶!”他握紧拳头,很想发泄却无奈没有目标。
他想到两节课后的篮球赛,有些欲哭无泪,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点发送。后来想了想,他又追补了一条发送。
最后所有不安和焦虑都结束在短暂的课间休息中。
再说颜汐茜,她正像个傻瓜一样东张西望。现在她已经不茫然了,而是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新鲜感,这是她十七年来做出最勇敢的一件事,她是自豪的。
或许觉得无聊,她从包里随便翻出一本杂志,心不在焉的阅读起来。
时间陷入漫长的徒步中,分针和秒针矛盾的相遇之后再分开,不知不觉的分分和和中,时间过去一半。候车厅的人越来越多,和别人大包小包的行李相比,颜汐茜显得轻松而特性。
而她的平静和颜傅超的心慌意乱更是成鲜明对比。
学校操场上聚满了人,队员们已换好球衣安排到位,两旁花痴的女孩饥渴的释放贪婪的眼神,最终大多数目光定落在颜傅超身上。他出色的外表,就算站在一群俊秀少年中间依旧不减分毫。
颜傅超无视这一切,他焦虑的环顾人群,想寻找心中的那个身影,换来的却是重重失望。明明说好要来的,是敷衍还是出了什么事?他有点心猿意马。
“超,比赛要开始了,准备。”有人凑过来提醒他。
他不得不回过神来,心中充满无限怅然与失望,他集中精力准备大显身手。他细致好看的眉因太过专注而成川形,靠近发际的地方出了许些汗珠,他的眼神充满炯炯期待。
这样的他,是不多见的,当然只会出现在他热忱的事物上。
裁判员吹响哨子,手举起篮球,场上瞬间静谧,围观者微微屏住呼吸等待即将迸发的时刻。两队球员更是虎视眈眈盯住那颗球,只怕一眨眼功夫就会落入敌手,让对方占上风。
一个美丽的抛物动作,球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缓缓落下。所有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
两队人蜂拥向前,颜傅超当然马虎不得,首当其冲。场上恢复一片喧腾,女生们兴奋地又跳又叫,胡乱挥舞手中的物品,连化妆品都未能幸免,欢呼呐喊声此起彼伏。
站在人群中央的安琪琪看着场上颜傅超矫健的身影,不自禁握住拳头按在胸口前:“加油。”她轻轻说道。
全力投入的颜傅超自然占上风,他抢到球后灵活的投给队友,而自己则跑向对方篮筐,准备反接回球后投篮,这是他的长项。对方显然也不好对付,激烈的上前抢球,有计划的分布开。由此两队开始了如火如荼的争夺,比赛现场越加沸腾。
喧哗的候车厅中,颜汐茜低头看表,距开往蓝莎镇的火车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她的心微微舒坦开,马上就能摆脱这座城市令人窒息又熟悉的空气,未知的挑战让她充满抱负。
“开往蓝莎镇的火车将在二十分钟后启动,各位乘客可以开始检票。”甜美的女声从喇叭里放大,充斥着颜汐茜的耳膜。
真的要走了,离开生活十七年的乡城,不会有归程的时刻。永别。颜汐茜握紧手上的车票,不再犹豫的排到检票口长长地队伍中。
她随着人群缓缓移动,每走前一步,好像就离从前的自己远了一些,然而关于过去的记忆却依然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当她把票递向检票员时,就已经完全将生死看的疏离,只知不再回头。
她坐电梯下到登车处,寻找票上的车厢,往来许多乘客都不时向后回头,心怀希望的可以再见亲人一眼。颜汐茜奔波着往前,她知道从此将不会再有一份温暖属于自己,再也没有疲惫时的怀抱。尽管如此,在迈上车厢的那一瞬,她还是忍不住转头深深望了一眼。
只有零零散散的人群,他们在有目的的行走,结伴同行面带春风。本来没有希望却还是感到失望,她苦笑了一下,登上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坐下。
像是想起什么,颜汐茜掏出手机迟钝的开机,上面显示出两条新信息,她按下确定键。
第一条:死丫头,怎么还没到学校?要是不来看我比赛你就等着瞧吧!
第二条:你答应会来看我比赛的,你不会反悔吧?我等你哦。
颜汐茜读完弟弟的短信,心底弥漫出一种苦涩,这其中隐忍着亲情。颜傅超欺负她凶她,在关键时刻也会无条件放下自尊示软,露出自己可爱的一面,她都明白。
她想了想,终于决定发出手机里的最后一条短信。
小超,姐姐要走了,以后的日子里照顾好爸爸妈妈,代我向他们说声对不起。你也要保重身体,最后我祝你比赛取得好成绩。
她取出手机卡,扔进车厢旁的垃圾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