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华基督一手拿着白色的玛格丽特,高傲地望着窗外街景。
晓星基督已经平稳地把车子驶离警务部门口,经过热闹的帕德蓝街。这条街上贩卖许多品牌服饰,最近恰遇换季打折,人潮特别拥挤。
“……十月就要到了。”绽华基督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马路,淡淡地说:“圣子打算有什么样的行动?”
“好像和方舟有关。”晓星基督控制着方向盘,在红灯之前停下车子。他点燃一根香烟;伏燹凑过头来:
“借我吸一口。”
“妳不喜欢烟味。”尽管晓星这么说,依然把香烟递给她。
伏燹才刚吸了一下,立刻皱起眉头。
“这种东西……”她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
“不是说妳不喜欢了吗?”晓星接过香烟放到嘴里。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伏燹基督打开窗户,让烟味飘出去。
晓星耸耸肩:“当兵的时候。”
伏燹转头,试探的看着他:“压力还真大。”
晓星微笑。
此时,号志灯转绿;晓星基督的车子冲了出去。
伏燹刻意对其他两人宣布:“我要睡一会儿,记得回到各各他把我叫醒。”
“叫得醒吗?”晓星基督问。
“那就把我扛回去吧。”她说完话,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
绽华基督那双漂亮的湛蓝色双眼安静而沉寂地盯着窗外,车子不断往艾札拉市的郊区开去;离开闹区之后,灰蒙的天空竟开始下起雨。晓星把香烟熄掉,丢在车子的烟灰缸里,然后把车窗关上以挡避雨水。
没要多少时间,雨势渐大,车子行经马路时已遍布水坑。轮胎唰地开过去,溅起水花,路边满是躲雨的路人与一朵朵敞开的雨伞,还有下雨后逐渐聚集的庞大车阵。
雨滴滑过车窗,在车窗上留下一条条水痕;绽华基督的右手缓慢把玩着玛格丽特,过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把车窗按开。
豆大的雨水瞬间喷溅在绽华那好看又迷人的完美脸庞上头;他高傲而华贵的那双锐利眼睛似乎正打量着什么,视线随着快速前进的车子扫过路边街景;雨滴不断滴进车内,下雨的哗哗声显得如此的近而嘈杂。
“绽华,把车窗关上。”晓星基督手握方向盘,瞄着后视镜里的绽华说:“会着凉。”
绽华基督看了一眼助手席上睡觉的伏燹,明白了晓星的意思;他把手上的玛格丽特快速射出车外,然后就将车窗关上。
避雨的人群之中,某一个扒窃路人钱包的扒手痛苦地啊了一声,向旁边倒下。
血基督执行完任务,回到各各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圣子书房盖上任务完成的印章。
“这一批工作之后,还有吗?”
“嗯……其余都是国外委托的案子,不过我还没接。”圣子说:“如果妳有兴趣我才接;不然全部回绝也可以。”
血基督耸耸肩:“我想放假。”
“那好。”圣子微笑:“需要多久时间?”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十月十六日我回来,可以吗?”
圣子基督查了月历,给予肯定答复:“可以,就这样。”
“要找我,可以打我手机或是去斐利街。”
“好。有事会去斐利街的公寓找妳。”
血基督准备离开圣子书房,十字正好进来。他似乎有事来找圣子,惊讶地发现血也在。
“血,妳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刚。”血说:“我从今天开始放假到十六号,如果有事就去斐利街找我。”
十字把一个文件袋交给圣子,然后问:“妳要去医院?”
“嗯。”
圣子基督把文件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了一下:“委托人有指定死法吗?”
“没有。”十字摇头:“妳打算交给谁?”
圣子思忖:“跟音乐有关,麻烦随行吧。”
“我等等去客厅叫他来找妳。”十字对圣子说;然后又看向血:“顺便载妳到医院?”
“好。”血点点头:“我稍微整理几样东西,你去一楼等我。”
“记得带雨伞。”圣子基督指着窗外:“开始下雨了。”
“果然,十月的雨季来得好快。”十字笑道,先下楼通知随行任务;随后血也离开圣子的书房。
和蒙多菲那秀气俊美,却毫无表情的漂亮脸孔因着昏黄灯光的映衬显得危险而沉静。他的手中握着一把亮白,同时布满鲜血的长剑;浓浊骯脏的血液顺着剑锋滴落地上,在软白色的地毯表面晕染开来,一滴一滴为毛料所吸收。
做了豪华装饰,以各种艺术品加以雕琢的房间,此时几乎被尸体所充斥。尸体一具具倒卧墙角,上方的墙壁则留下他们坐倒地面的滑落痕迹,脸上满是惊讶、恐惧和害怕的表情,胸前的衣服被染成一片暗黑色的血红;心脏被以利落的手法刺入毙命,整间房间鬼气又阴森。
一名老人独拄拐杖,坐在他专属的安乐椅上平静又严肃地瞪着和蒙多菲;老人的眼睛并不漂亮,眼球的颜色混浊而十分锐利,因此总带给人传说故事里吸血鬼的印象。此时的他,正用那丑陋干瘪的脸庞高傲地与和蒙多菲周旋,一双眼在和蒙多菲漂亮的脸面上打转。
“……自然是九荒派来的走狗。”
和蒙多菲好听却毫无抑扬的嗓音,缓缓回答老人不礼貌的问话:“奉二荒天野大人之令,铲除叛党余孽。”
“我们的名字是被谁供出来的?”老人不怀好意而狡猾的眼睛看着和蒙多菲问,口气带有一丝复杂的傲慢情绪。
“是八荒大人的调查结果。”和蒙多菲再次回答问题之后,一手就把长剑横在老人脖子旁边。
“这么一来,今晚你可把所有参与背叛内阁行动的家伙都给杀了。”老人想到这点,禁不住哈哈笑了几声:“哈哈哈……我们都是飞蛾扑火!本来就知道无法与拥有九荒组织的内阁对抗,不自量力!”
和蒙多菲的长剑轻轻碰触在老人脖子的肉上,立刻划开表皮肌肤。
眼神转而锐利。
“希望您死前能够明白,二荒大人绝对不轻饶任何有心、无意伤害她弟弟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会这么早死,全都是因为安迪斯·奥戴利蒙那该死的三王子当时也在火车上──”
和蒙多菲的长剑急速刺入老人脖子,正中咽喉;老人嘴巴一张,抽蓄一会儿,陡然停止所有动作。
和蒙多菲利落抽回长剑,甩掉剑锋上的血水,抓了一条白色丝巾将长剑擦拭干净,收剑入鞘。
“……又要我写报告了?”一名穿着医师白袍的家伙此时踏着散漫而随便的步伐走进来,站到和蒙多菲旁边。
和蒙多菲并没有看向对方,但依然说道:“麻烦你了。”
“真是的……”医生搔搔头,抱怨着:“伪造死亡证明……还这么多家伙!我要申请加班费!”
和蒙多菲并没有搭理医生的任性埋怨。
血基督手上抱着一个超市的购物纸袋,身上穿着黑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踩着细跟的高跟鞋走入艾札拉市立医院,十楼三十一号病房。
那是间干净而宽敞的单人病房,房内没有什么多余摆设,且打扫状况良好,因此给人的感觉比一般缺乏照料的病房还要好上许多。有一张淡蓝色的病床摆放在窗户旁边,上面坐着一名紫眼,黑发,脸孔俊美的男人。
男人年纪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那头色泽漂亮的黑发轻垂于肩,宝紫色的双眼深沉而温柔,充满着包容一切却也保护一切的仁爱与危险。他手上拿着一本精装版北俄亚罗白诗人──裴克林·西格的诗选集静静阅读;看到血基督出现,立刻把书放下。
“怎么有空过来?”
“我放假到下个月十六号。”血基督一进门就把手上的购物纸袋放到一旁,再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多半是些食物和日用品,譬如牙膏等等。然后血基督从手提包里拿出某家书店的包装纸袋,是两本书──梅勒斯华的《编年史》,以及兆州《古诗选集》。
“谢谢。”男人接过血基督替他买的这两本书,稍微看了一下封面:“兆洲的《古诗选集》?很特别的一本书。”
“我朋友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诗。”
男人微笑把两本书放到床头。
“妳知道吗,妳买给我的这本《裴克林格西格诗选集》,里面也有很多很棒的句子。”
血基督脸上的表情,兴趣似乎不大。
“你知道我不爱这种文诌诌的辞句。你要的书,都是我朋友替我选的。”
男人并没有理会血基督的话语,念了一段书中的诗句:““死亡所改变的只是覆盖在我们脸上的面具,林居者依然是林居者,农夫依然是农夫。而将歌声融入微风中的人,他同时也会对着运转的星球歌唱。””
血基督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妳依然在那个世界里面工作,不是吗?”
“理所当然。”血基督冷淡道。
“我不喜欢妳这样。”
“我也不喜欢你限制我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
“可是……”
“我更不喜欢你老是把“我是为妳好”这句话挂在嘴边。”血基督坐了下来,继续说:“我已经够大了,有能力明辨是非,也有能力知道什么是我想追求的。”
“但是,我并不认为妳适合那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世界。”男人的语气充满警告。
“你并不需要每次都这样说服我离开各各他。”
“难道我要等到妳在那个世界,跌个粉身碎骨之后,才把妳拉出来吗?”男人掀开盖住自己身体的被子,露出被单下面从膝盖被截肢的双腿。
“哥哥。”血基督按住男人的手:“你知道吗?就算真有失误的一天,也将是我生命结束的时候。”她的眼神陡转锐利,盯着男人双目:“我和哥哥你的想法并不一样。”
“我是做军人的。”男人叹了口气:“战争结束之后我失去了双腿,才真正明白战乱的痛苦;杀手的世界是另一个战场,甚至更为残酷!没有勋章、奖励或补偿,所拥有的只有失败、成功!一步失误,全盘皆输。”
“……这些难道我不懂吗,是哥哥你从未理解我的想法和目的吧?”血基督看着她的哥哥:“你的世界是正常人的世界;你经历生命的诞生、疾病、年老、受伤,终致死亡……但是,我的世界,除了存活和死去,不存在其他介于两者之间的名词。这种二极的杀手世界才是适合我的地方。”
“妳有没有想过,是什么样的原因造就妳这样的思考模式?”
“你心里清楚的很。因为四年前,我被赛亚克里尔军人抓起来,为了一份文件的下落被殴打、被拷问,还差点被杀!我恨透那些该死的赛亚克里尔人!”血基督冰冷的语气挟带一丝极为恐怖的怒气:“我很感谢哥哥你及时带兵来救我,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对赛亚克里尔人的恨意。”
“那么妳……”
“你并不了解各各他真正的目的,所以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加入各各他。”血基督堵回男人的话。
“所以我才想要知道不是吗?”男人说:“而妳却根本不肯跟我解释!各各他不是一个正常的杀手团体。你们拥有各种人才,时而以组织的立场犯案,时又接受委托犯案,以职业来说,自相矛盾。”
“……我们因为共同的目的聚集在一起。”血基督看着男人,笑了笑:“通通都是被迫害的。”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血基督惨笑:“我和你不一样。”
“把话说清楚。”
“不可能。”血基督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我差不多要离开了;明天还会过来看哥哥。”
“如果妳现在不把话说清楚,我就把关于各各他的情报告诉军部的人。”
血基督猛然转身看着她的哥哥,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如果要在哥哥和各各他之间选择一个牺牲,我请你不要对自己抱有太大的期望。”
她退到门边,落下最后一句话:
“必要的情况下,我宁可大义灭亲。”
男人瞬时发现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血基督已经走远了,男人才回过神来。男人思忖,血基督使用““大义灭亲”这个词语,换言之,在她心目中的各各他是绝对正义。
他的右手爬网过黑色的头发,重重地躺回床上。
究竟经历过四年前的那次事件,让唯一宝贝妹妹的人生观和命运改变了多少,走入多少分岔的歧途?
血基督走出医院,来到十字等候她的银白色轿车前。
“谈完了?”
“是。”血基督点点头,打开车门坐进助手席。
“现在妳要直接回斐利街,还是去哪里买东西?”十字基督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直接回去。”血基督感到疲倦地揉揉太阳穴:“我累了。”
“什么意思?”十字基督已经开动车子,转入快车道往斐利街的方向去。
“哥哥威胁我,只是想搞清楚我究竟在做什么。”
十字基督幸灾乐祸的笑着:“有的时候,我也不很明白自己在忙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不一样。”
“我知道。”十字说:“妳的人生需要目标,而我不需要;所以妳会牢牢地记住妳做每件事情的意义,而我却容易忘记。”
“或许现阶段我们只是引人注目的杀手团体。”血基督缓缓道:“那是因为我们不急;终有一日,各各他会完成目标──毁灭这个国家和这个世界的政治体系。”
十字笑着同意:“毕竟时机还没成熟。”
车子一路往斐利街的方向开;才在斐利街与一条巷子的交叉口处停下。
“谢谢。”血基督道谢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三天后,是我的选举。”十字开车锁,转身面向血基督说。
血基督闻言便凑上去,左右脸颊与十字轻碰:“祝你好运。”
十字微笑看着血基督开门下车。
直到血基督进入她巷子里的公寓后,十字开车返回各各他。
九月三十日晚间八点十一分,议会院议员选举结果公布,大部分资历较深的议员都保留席次,新进议员则有四人:安索斯顿·席隆特、米勒斯膜·帕蓝卡、格菲·柯尔;最后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人名:席恩·凡利斯。
席恩·凡利斯是内政院交建部长独子,之前在被暗杀的议会院议会长身边担任管家兼助理,议会长死后,出来竞选议员。
至于安索斯顿·席隆特,也就是十字基督,以第四十三名票数的成绩正式进驻议会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