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七月二十五日,影基督在家中使用各种方法尝试召唤阿撒兹列,很显然她意外成功了,却因此赔上父母的性命。除了当时在外服兵役的弟弟示门·海礼尔特逃过一劫,包括同住的叔叔、婶婶和堂弟,通通死于一场医学上所无法解释的意外。
影基督头痛欲裂,她看着眼前父母的惨样。母亲不断抽蓄的手脚正尝试握住影基督,影基督吓得倏然后退,而父亲死不瞑目的双眼则紧紧盯着自己,像是想要述说什么。影基督浑身发颤,默默承受着阿撒兹列降临所带来的强大压迫感,她吞着口水,让冷涔涔的汗水不断滴落,像是随时都要杀人一般紧迫盯人的视线,从头到尾没有对影基督放松一刻。
为什么我在这里……影基督心里自问。
这些都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回到这个场景?影基督心中的恐惧不断扩大,从紊乱的思绪当中企图寻找答案。我刚才在做什么?我原本应该在哪里?影基督努力回想,同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呼吸,她可以感觉阿撒兹列正借着空气的脉动,传达一种邪恶、狂妄、跋扈、血腥、自私与毫不在乎的情绪,由人类心中最龌龊骯脏、各种道德所无法容忍的想法汇聚而成的集合体,被影基督的内心不断地接收。这种令人想要呕吐又骇怕的想法如排山倒海般,未有止息地拍打入心。
基督。
影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名词,她愣了一下。
白杨树上吊的犹大,囚锢的年代。
她彷佛听到各各他的伙伴们用一种轻松柔软的语调同她说话。影基督抬起头,闭上眼睛,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莫大的勇气。只见影基督再度张开那双澄澈漂亮的黑色眼瞳,原本的恐惧和退缩已然消失,她直直瞪视着阿撒兹列,紧勾住对方。
“结束吧。”
下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彷佛一幅被大力撕裂的图画,时间停格,而从被撕裂的图画背后所露面的,是影基督真正应该看到的世界。
四荒地舞优雅地举起手上绿黄色恶心生物,伸到影基督胸前。生物此时以极快的速度伸长触手,正准备蛰咬住影基督胸膛──
影基督猛然闪身避开攻击,左边的手臂被生物的触手擦过,皮肉已被咬去一大块,鲜血淋漓。
“居然破解了暗示。”
四荒地舞显然相当讶异,但是并不着急。
影基督按住她的手臂,虽然吃痛,至少那怪物咬去的不是心脏。
“……真是的,妳就这么想死吗?”
五荒左垣才刚走到楼梯附近,虎基督已经怒气冲冲地挡住他的去路。
“妳是怎么破解火墙的?”五荒左垣好奇地问:“我以为就算没能困住妳太长时间,至少也有十分钟。”
虎基督先揍人才回答问题,她一拳抡在五荒左垣左脸,又踢中五荒腹部。五荒闪了脸颊的攻击却被打中腹部,差点没站稳,然后回敬一拳在虎基督的肚子上。
虎基督闷哼。五荒左垣使出拳头的同时还包含燃烧的火焰,但是火焰还没碰触到虎基督就陡然熄灭。
“我找到对付你的方法了。”
她的笑容很跋扈却也很美丽。
“……妳在退散能量?”
五荒左垣有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刚刚而已,虎基督对火焰只能闪躲,现在却分散了五荒左垣所聚集的热量。五荒左垣讶异于虎基督居然学会使用能力,但是相对的,五荒左垣相信虎基督绝对还无法自由自在操作能量的分散。
“也可以,妳这么喜欢挑衅,我愿意陪妳玩。”
五荒左垣这次真的毫不客气,他的右手大力一挥,只见虎基督背后烈焰冲天的火苗那瞬间跨过漂亮的大弧度划到五荒左垣手中。
虎基督警戒万分地瞪着,五荒左垣将手中的火焰抛开,当作绳子缠绕在虎身上,虎基督双手一挥,退散火焰,右脚踢在五荒腹部,同时抓住他的左手臂,往内转绕到身后,使力把五荒左垣的肩膀和手肘向下压,同时把手腕向上扭。
五荒左垣这时只要挣扎一下,左手就会脱臼,但是右手却马上凝聚热量逼近虎基督;虎基督才刚退除火焰,热量又瞬间被凝聚,只见火焰烧到虎基督面前,又熄又燃,不断快速地在明灭中打转。终于,“嚓”的一声,火焰瞬间被五荒加大,热量的汇聚强到虎基督一时化解不开,虎基督放开五荒的左臂向后退,闪开火焰,同时五荒左垣扭动左臂,笑嘻嘻的站在原地。
虎基督再冲上去。
影基督才刚闪开四荒手上那恶心东西的攻击,两人便接连的交手好几次。影基督不断刻意闪躲绿色怪物的触手,因为她回想刚才产生幻觉之前,便是被这恶心的东西紧紧抓住,接收了一道弱小的电流。
影基督指使三个冒出来的灵魂冲向四荒,但是她知道这些灵魂一定很快就会被四荒打散,所以影基督接着又召出五个能量更高的灵魂,在前三个灵魂被四荒退开的同时,后五个灵魂以相当不友善的速度抓住四荒地舞,把他翻起来摔到墙壁上。
四荒瞬间改变姿势减小伤害,落地之后马上就跳起来准备防守,灵魂们紧紧攫住他不让他乱动,影基督抽出匕首朝四荒地舞射。
四荒地舞与灵魂的力量违抗,但是这五个灵魂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意志力坚强,没这么容易就让四荒地舞摆脱。匕首射向四荒胸膛,四荒尽力避开,他以让影基督小有讶异的力量扭转身子,匕首划过侧闪的胸前,只把军服割开。
影基督干脆逼近,这次握紧另一把匕首,直直对着四荒的胸膛捅下去。
……陡然,影基督的动作停住。
匕首停留在四荒胸上一公分,影基督不管怎么往下压,匕首就是不听使唤。影基督彷佛被一股灼热的海浪包覆在海底,有一堵柔软却坚固的墙壁横挡在她和四荒之间。影基督感到恐惧,头皮发麻,肌肉丝毫不敢松懈,她大力地呼吸,看着眼前,被五抹灵魂同时制服的四荒地舞,四荒地舞那双凌厉的眼神,彷佛在命令自己……
影基督猛然发现,让她动作停住的是一股来自于体内的抵抗。
她的脑子命令手握匕首攻击四荒,双手却不听使唤而与命令制衡,她想要用力,但是却怎样也无法伤害四荒地舞。
“听着。”四荒地舞薄唇轻启,不带任何笑容对影基督书说:“放下匕首,往后退去,退到窗户旁边。”
他的话语彷佛具有言灵的力量,影基督才刚听完这句话,双脚居然自己动起来,一步一步往后方退。影基督奋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意志,但是只要她动念想要停步,意识就会模糊到几近昏厥;她不断往后退,直到退到窗旁才停下,而原本握着匕首对准四荒地舞的右手已经垂在身侧,不再具有任何威胁性。
“怎么会……”
影基督紧咬嘴唇,全身都在发抖。她刚想踏步再冲到四荒身前,一股排山倒海的排斥感紧紧压迫她的神经。影基督放弃这个念头,只是把匕首握得更紧。
“是暗示。”
她听到灵魂对她说话。
“是大脑受到暗示的缘故。”
影基督思忖一会儿在心里问:“什么样的暗示?”
“……似乎有两种,其中一种是听令,另一种是──”
灵魂话未说完,四荒地舞突然挣脱灵魂的控制向上跳飞,落地之后出现在影基督面前。
五个灵魂居然未能好好制服一名男人,连灵魂自己都很惊讶;回想刚才的状况,四荒地舞几乎在瞬间一跃而起,然后就脱离他们的掌控。灵魂们不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影基督倒看得很明白;虽然时间只有短短零点几秒,但有那么一剎那,影基督看到灵魂曾经消失在这个空间又再度出现。
磁场?影基督第一个想到四荒地舞手上恶心又可以发电的怪物。但是那只怪物所发出的一点点电力,为什么能够制造出空间转移让灵魂移动。或者是,电波和灵魂意识波相等,这样一来要移动没有肉身的灵魂,的确不相当困难。
影基督极短的时间之内才刚思考完这些问题,四荒地舞就已经迫近在她面前。影基督想要举起匕首防守,但很显然她的右手还是不听话,那五抹灵魂立即冲到影基督身边,如一堵绵软墙壁阻挡四荒地舞手上的怪物攻击影基督。
“麻烦。”
影基督听到四荒地舞冰冰冷冷说了这个词,并且尝试退散这五抹灵魂,但显然并不有用。四荒地舞立刻决定暂时放弃杀害影基督,退步向后方快速离开。影基督一紧张,马上命令灵魂阻挡四荒地舞的去路,谁知道命令刚出,五抹灵魂向前俯冲的同时,影基督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又回复到大脑控制!
霎时影基督动作比灵魂还快!如同一阵光似的冲到四荒地舞后面,揪起四荒地舞衣领并且把匕首抵在咽喉,一反刀柄就用力割下去!
“不要!”
灵魂大喊!影基督也愣住,那把匕首又再度停止攻击,刀锋戏剧性地停抵在颈边,没有往下移动。
影基督看到十字基督伫立于角落,喉咙被割开一个巨大的裂缝,鲜血从里面如水柱般倾泻而出,地板聚集了一大滩的血渍。
十字基督痛苦地呻吟着,一手扶着墙壁,另一手放在自己咽喉上的伤口。他无能为力地看着鲜血流过指缝、滴溅在衣服和西装裤上,流到地板变成一条小河不断向前流去。
影基督无暇顾及四荒地舞,立刻丢开匕首冲到十字基督身边。她扶住十字的肩膀,按着咽喉的伤口阻止血液大量散失。但是十字基督流出的鲜血实在太多了,影基督非常明白十字基督已经濒临死亡。十字伸出右手用力抓着影基督,力道之大让影基督吃痛得不得了,十字基督不断呻吟、喘气,咽喉上的伤口随着呼吸一开一合。影基督便使力扶住十字肩膀,并且不断和他说话,一直叫他不要紧张、放轻松,她哽咽地边说边发抖,眼泪差点掉了出来。陡然,十字基督脖子内的鲜红色肌肉竟停止收缩的抽动,她看着十字基督的深黑色双眼一瞪,突然停下挣扎,身体动也不动。
……死了。
四荒地舞原本想要走到影基督身边攻击,但是那五抹灵魂又忠心地聚集在影基督与四荒之间。四荒地舞伸出右手的怪物,本来想要移动灵魂,但是思考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太划算,便举步离开。
他的离去完全没有任何人阻挠,影基督紧紧抓着十字毫无生命迹象的身体,愣在原地。
……不太对。
影基督全身颤栗,她瞪着十字基督的尸体站起身子,双手由紧握缓慢张开,垂在身体两旁。
影基督双掌猛收上挥!
一股强劲之风出现在室内,卷起紊乱的气流,底端唯一的一排窗户瞬间被这股风势逼至龟裂粉碎,有如细雨般狂卷而起的碎裂玻璃洒向影基督,影基督却毫发无伤。
空气中传来某些液体流动的声音,比水还轻、还柔,又像碎玉软声。只见影基督双手似乎出现了某些东西,介于白色与透明之间,越聚越多,默默地围绕在影基督身边。
影基督看向原本十字基督的尸体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暗示?”
“……似乎是。”
灵魂回答影基督的问题。
“一连被下了两个暗示。”影基督噘起嘴:“他以第一道暗示控制我的行动,但是似乎这个暗示的效用只在紧盯我的时候,所以他下了第二道暗示,在他离开、第一道暗示解除的瞬间让我看到幻觉。”
“似乎如此。”灵魂说:“在下猜测,两道暗示是在您被四荒的怪物咬到、突然停下动作的时候下达的。”
灵魂这么一说,影基督才想起自己左臂受伤。她撕开袖子检查伤口,一边继续问:“你是说我看到阿撒兹列时?”
“很抱歉,在下不知道您当时看到了什么。”
“没关系。”影基督左臂伤口并不严重,倒是血量很多,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左袖都被血液染成干瘪的褐红色。肌肉被四荒地舞的怪物撕裂开来固然很痛,但是似乎完全没有在刚才的打斗中造成妨碍,影基督也就将伤口稍微用衣袖绑住,没时间多加处理。
影基督退到玻璃尽碎的窗边,她身边那些半透明物体跟随移动。来到窗边之后,半透明的东西才露出一张张像是人类脸孔的轮廓。那些是意志力较为低等的灵魂。虽然无法作为武器,在某些特别时候倒挺好用。
“离这里最近的战场……”影基督喃喃自语,又问灵魂:“四荒地舞去哪了?”
灵魂快速消失好一会儿又出现。
“二楼,四荒地舞出现在二楼,绽华基督与另一名对手也在那一层楼交手。”
“好,我去帮绽华吧。”
影基督往窗户外跳,迅速向下坠落。大量的灵魂聚集于影基督脚底形成一层缓冲,影基督眼睛看准二楼的窗户后一抓建筑物墙面上的突起物,踹开玻璃,只听大片玻璃猛烈碎裂的声音,影基督跳入室内,站稳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