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基督赶到对面那栋大楼天台时,晓星正把一个男人从地上抓起来。
  对方气喘吁吁,肩部中弹,因为他当时以卧姿射击,那枚子弹穿透肩膀射入他体内。
  “问出身分了?”
  “还没。”
  血基督手上拖着在饭店房间被她杀害的男人,此时把他随手放倒在地,故意让这活着的男人知道,他的同伴已经被解决了。
  晓星基督让对方靠着墙坐下,那男人不住喘气,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
  “委托者或者目的。”
  自然,男人没开口透露任何一个字。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从对方的身手和犯案挑选的地点看来,绝对是职业杀手,不是那种半桶水的敌人。若果真如此,在塞万唯尔,晓星会碰到这场攻击,将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塞万唯尔杀手界,谁敢与各各他作对?
  晓星基督假设这名杀手不知道他们的身分,给对方一抹笑容:“我们是各各他,晓星和血。你是在知情情况下攻击我们,还是被蒙在鼓里?”
  “……基督?”
  男人突然有了反应,一改先前不打算回应的态度,紧张地不得了。他瞪着眼睛,口气转而变得讨饶。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们──我──”
  “委托者或目的。”
  那人吓得心神不宁。
  “真、真的很对不起……我接到的任务是……暗杀──暗杀受雇杀害华莉西亚·郭列尔的、的杀手……”
  华莉西亚·郭列尔,血基督二天后的午夜目标。
  “委托者是华莉西亚·郭列尔本人?”
  “是……是!对不起!我不该接下这件案子,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
  “没关系,你可以“走”了。”
  晓星在男人额前抵上枪管,碰的一声打死对方。
  “……消息怎么会走漏?”血基督皱起眉头,模样甚是不满。
  “大概妳的委托人说溜嘴。”
  晓星基督收起手枪,血基督掏出手机,拨电话回各各他。圣子接起,她便与圣子对话。
  晓星基督在尸体旁边点烟,蹲下大致搜身,没在杀手身上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等他再站起来,血基督已经讲完电话。
  “怎么样?”
  “圣子说,如果消息走漏就今晚解决。她已经替我查好资料,华莉西亚·郭列尔今晚出席一场酒会,午夜散场。”
  晓星颔首:“本来想问妳要不要去喝酒,看来现在不可能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中午以前必须到达伏尔威尼城,所以最晚凌晨四点得离开。”
  “很好,我现在就去宰了那女人,绝对来得及。你想去哪里?”
  “看妳想喝什么。MoulinRouge?”
  “你还记得。”
  “当然。”晓星基督吐出烟雾:“我们去SunsetMorning,他们的龙舌兰很棒。”
  “好。现在先跟我一起去杀那女人。”
  “坐我的车吧,地点告诉我。”
  十字基督停妥车子,甫进入虎基督指引的一家美甲店,立刻赞叹不已。
  那间美甲店贩卖所有与指甲相关的产品,各种品牌、各种颜色、各种指甲使用的道具应有尽有。
  十字基督从小算是在化妆品中打滚长大,见识过的高级精品店一点也不少,包括他母亲以前开在金融街上的那家。这家店的精致与讲究程度显然能与十字母亲的店面媲美,十字从入店就一直打量店内装潢与摆设的品牌,很是满意。
  美甲店开设在高级住宅区,因此到了晚上,这间点灯的商店显得相当突兀。虎基督踩着细跟高跟鞋走进去,在店内巡视一周,对着唯一的店员发问。
  “我之前买的那种速干喷雾还有吗?”
  “沙利尔小姐使用的是这个牌子。”那名店员转身从墙上的展示柜中取出一瓶包装高雅的喷雾剂:“希望我没记错。”
  虎基督接过看了牌子和包装:“对,就是这瓶,我要两罐。另外还要护膜和软刷。”
  “好。我们最近进了一款指甲专用的香皂,您想试试看吗?”
  “喔?”
  虎基督挑起眉毛,那名店员将一块形状切割成细长椭圆型、雕有雪片莲图案的香皂交到虎基督手上。
  “Hermoso。”虎念了那个牌子,看看成分。
  “为什么是雪片莲?”十字也接过来细看:“Hermoso?”
  “Hermoso就是美丽,雪片莲的花语。”虎基督淡淡地说,告诉店员:“给我几块。”
  “好的。”
  “还有不含丙铜的美甲去光水,我要一瓶,不要上次的牌子,一点也不好用。安索斯顿,你觉得这次要买什么颜色的指甲液比较好?”虎基督回头询问十字,十字基督正好奇地一瓶一瓶细看店内所有色彩。
  “我想想,妳适合暖色系。”
  虎基督闻言皱眉,开始细想。
  “蔻丹红、骝红、殷红、绯红、血红、香槟红、枣红、火红、荔红、玫瑰红、棕红……所有品牌出厂的红色我都有了;驼色、金棕、橙橘、焦橘、芥末黄、鹅黄、米白、深白,或者冷色系的海水蓝、军蓝、蔚蓝、澈蓝、橄榄绿、湖水绿、叶绿、墨绿、浅紫、褐紫、宝石紫、熏衣草紫、蓝紫、靛紫,这些全部都买过。所以,帮我挑个不一样的色彩。”
  听着虎基督一一数列,十字不禁佩服。
  “妳怎么记得起所有买过的颜色?”
  “笨蛋,这样才不会买到重复的商品,我不喜欢犯这种错误。”
  “是是是……”他说:“既然如此,要不要试试玫瑰石那种淡淡的效果?”
  那是个虎基督从未考虑过的选择,她听了一愣:“可是玫瑰石涂上去以后几乎──”
  “不会,绝对很适合妳。”
  “喔?”
  十字转头,给店员一抹优雅的笑容,那店员立刻拣了几瓶不同品牌的玫瑰石指甲液,有些颜色深、有些稍浅,略有不同,其中两瓶的色彩甚至确如玫瑰石般掺杂各种从浅红到玫瑰红的瑰丽色彩。十字从中挑了一瓶,颜色很淡很单纯,看起来就像普通肤色指甲油般的不起眼。他摇摇瓶身,检查显色度佳、颜色饱和、没有沉淀。然后十字基督转开瓶子,眼睛瞟过刷子,注意到刷子的毛量适中,非常好。完成了以上动作,十字基督沾着他挑选的玫瑰石色彩,牵起虎基督的手,替她在右手指甲上轻轻涂过一层。
  虎基督惯用指甲液,十字一直都知道。当指甲液沾着颜色上到指甲上面时,滑过的痕迹自然漂亮,犹如水痕,缺点就是容易掉色和待干时间较长。不过虎基督固定会买某个品牌的彩甲护膜和速干喷雾,十字并不需要替她操心。
  虎基督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指,检视这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颜色。她轻呼指尖,静待指甲液干涸。十字基督替她选择的这个色系实在很够眼光,虎基督以前没尝试过这么浅的颜色,但很显然,这种淡到几乎和指甲相似的色彩,看似平常,虎基督转动她的手指时,却又高贵沉敛地熠熠宣扬它的独特与不凡。
  那种颜色透露出来的气质和普通护甲液大大不同。其内敛和缓的宁静,同时充斥着高傲无比如女神般的气势,用一种雍容大度的自在气息将自己包裹在看似平凡的表面之下──虎基督不断转动手指,欣赏自己如玫瑰石般精致漂亮的指甲,非常高兴地给十字赞许的微笑。
  “我喜欢这个颜色。”
  十字莞尔,他就知道虎基督适合。
  “然后,挑瓶水薄荷的颜色如何?”十字给她建议:“或者浅卡其色,这个颜色很少见,不过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好搭配衣服。嗯,你们有卖浅卡其色吗?”
  他转头询问店员,店员思考了几秒,走到柜台对面的展示架上抽出一瓶指甲油。
  “只有这个牌子有卖。”
  “相信我,比提雅,这个颜色会流行。”十字基督向她推荐:“涂上淡淡一层,你的肤色和这颜色能够形成印象深刻的搭配。”
  虎基督从店员手上接过那瓶指甲油端详了会儿,便下决定。
  “三种颜色我都要。”她对店员说:“哪个牌子的水薄荷彩度最完美?”
  店员向她介绍品牌,拿了三种不同的牌子放在玻璃桌上,十字替虎做最后决定。
  “好,就买这三个颜色,加上刚才那些美甲用品。”
  “是的。”
  店员笑瞇瞇,手指开始在计算机上敲出今晚虎基督消费总金额。
  一阵低回连续的踢踏声。
  有双高跟鞋奔跑在郊外的废墟工地,脚步声十分混乱。高细鞋跟匆忙踢过水泥地板,声响回荡在偌大废弃工厂区。白阴色的月光斜斜照射下来,使得以水泥为建材的整座工业区,增添了某种诡异不幸的气息。
  女人不断往北方移动,一开始以高跟鞋作领导,后来则干脆把高跟鞋从脚上摘除,光着一双脚疾奔在偶有硬物的人工地面。她从最南端进入这复杂地势的废弃地带,自以为甩掉了难缠的杀手,在工地巷路中拐弯抹角,从最北边一条小路回到连接省道的马路上。
  然后她拿出手机,快速拨号、与电话那头接通的某人低语几句。
  她以为自己安全了。
  血基督无声无息地蛰伏于最接近她所在位置的工厂屋顶,由上而下清清楚楚俯视她的一举一动。她抽出长剑,但思考了不超过一秒,又把长剑收回剑鞘,解下腰际上的皮鞭。
  倏然,血基督化为一条被月光拉长的黑影,伫立于t女人正后方。
  “这种搬不上台面的伎俩,妳真的以为能够甩掉我?”
  女人蓦地回头,大吃一惊。血基督面无表情却杀气腾腾,气势慑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冷汗直冒。
  “这场闹剧也拖够久,快点结束吧。”
  血基督的话语不特别强烈,女人却股栗不已。她颤抖着声音,不断后退。
  “妳到底为了什么杀我……血基督,我哪一点冒犯到妳!”
  血基督睥睨她一眼,心想这女人还真能装傻。不过表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反应,只浅浅露出一抹笑容。
  “圣子基督交代除掉妳,我不过照办。”
  “一群败类……”
  女人的咒骂还未结束,血基督一甩长鞭,鞭尾锐利的刀片勾住她白皙的脖子,然后用力拉扯!
  要结束掉一个人的生命并不是件难事。血基督一面这么想,一面挥舞着鞭子。只见长鞭末端的倒钩一次又一次将女人的皮肉狠狠勾起,最后血基督手腕轻转,女人迷蒙吃痛的眼睛甚至没有看到血基督有太多余的动作,完美的弧度闪现在眼前,女人看到一把长剑划过锐利的银光,自己的头颅便被摘在血基督手上。
  “……完成了?”
  血基督回头,晓星点着香烟从工厂区走出来。他呼出一口白烟,寒冷的夜晚当中,这口白烟缓缓地往天上飘去,与月亮的光芒相互呼应,很是朦胧。
  “现在几点?”
  回应血基督的发问,晓星看了眼自己的手表,露出浅笑。
  “凌晨一点四十三分。”
  “那我们走吧。”
  “嗯,车子停那边,我跟SunsetMorning的老板通过电话了。”
  晓星领路,带血往左方他停放跑车的方向渐行渐远。
  十一月十七日是罗腊门秋冬季时装预览,自早上开始,各家名牌服饰、各路时装杂志、报纸特约记者以及各界名流人士皆已搭乘交通工具,涌入这座塞万唯尔时尚之都。平时幽静清郁的山间城市顿时车水马龙,路上随处可见政商名流以及一线模特儿的身影,闪光灯从前几天开始就闪个不停。
  绽华基督搭乘私家轿车,相当低调地抵达Emperor展场,他开门下车,脸上戴着棕黄色墨镜,快速避开媒体与摄影机,直接进入后台。
  至今为止,听闻过可以在后台拥有专属休息室的模特儿,大概仅止于绽华一人。
  绽华基督走入他自己的休息室之前,突然看到一抹人影。
  法理恩斯·莫特。
  法理恩斯是当前影坛上最受瞩目的女明星,甚至近几年跨行兼职部分模特儿工作。在演艺圈,成功演员需要具备一种相当明确的个人形象,必须藉由演出机会制造某种能够抓住观众心理的强烈印象;模特儿正好相反,模特儿需要的是随摄影机呈现千变万化姿态与肢体的魔力,任何过于鲜明的个人特质、容易被定型的形象,对模特儿来说都属多余。
  因此,鲜少有人能够身兼演员与模特儿二职。法理恩斯·莫特却是这种跨行特例中相当成功的极少数案例。
  法理恩斯正与一名Emperor设计师交谈,她转头望了绽华一眼,给他抹职业笑容,旋身离开。
  绽华突然被一个人叫住。
  他回头,发现拍他肩膀的是Emperor首席设计师,特地送了三套衣服过来给他。
  “密根利斯伯爵,你的衣服在这。”
  “嗯,谢谢。”
  “不会。”
  Emperor首席设计师是个年届七十的爷爷,戴着大红色的夸张墨镜,今天的打扮走嘻哈风潮。
  “这季Pre-Fall就拜托你了。出场和闭幕都由密根利斯伯爵担纲我最放心。”
  “言重,埃罗尔先生。”绽华难得脸上露出比寒冰还稍微融化一点的笑容,如陶瓷般细致无瑕的脸孔反照在Emperor首席设计师的墨镜上,设计师爽朗笑了几声。
  “那么开场见,我要去前台看看。”
  “好。”
  绽华与之道别之后,走入他专属的休息室,化妆师已经等候多时。
  艾尔帝凡高中的下课时间,堕天基督起身想到外面买瓶饮料。
  “喂,蓝肯。”
  他才刚站起来,就被坐前面的锡克莱叫住。
  “什么事?”
  “我问你,上次国文老师规定要看的《回路》你看完了吗?”
  这书名对堕天来说有点耳熟,他略想一下,作者是个北俄亚罗白人,描述有关于俄亚罗白革命时代的故事,翻译的写实小说。
  “嗯。”堕天回答:“这本书一年级就翻过。怎么?”
  “老师说后天要在课堂上抽问,我到现在还没看过!蓝肯,可以借我吗?我不想为了这跑一趟书局。”
  “明天带来给你。”
  “喔──太感谢了──”
  对于锡克莱戏剧性的道谢,堕天假装没听到。他往外走,却又遇上菲琳西斯。
  “你想出去买饮料?”菲琳西斯晃了晃右手拿着的一杯热咖啡:“帮你带的,校园商店加奶精不加糖的热咖啡。”
  “……妳又有什么要求?”
  “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好人形象已经全毁啦?”
  “差不多。”堕天拿走她手上的热咖啡,打开盖子。
  “你一年级就看完《回路》这本枯燥的写实小说?”
  “嗯。”堕天知道菲琳西斯听到他与锡克莱的对话。
  “我不喜欢这个国文老师。”菲琳西斯说:“对学生很不友善,每次开的书单当中,又都是偏激的社会写实主义小说,害我提不起什么阅读兴趣。”
  “我也不喜欢。”堕天耸耸肩,不过《回路》这本书高一时绽华就要求他看,所以他早听话地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