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发着呆,母亲忽然在身后叫她,她吓了一跳,母亲脸上是少有的微笑说:“我以为你洗碗掉到锅里去了,走,王大妈来了,你出去陪人家坐坐。”
梁大芬“哦”了一声,将手洗净擦干后跟着母亲走出厨房,王大妈正坐在屋檐下磕着南瓜籽,看到梁大芬,眼里满心欢喜,拉着她的手说:“哎哟喂,瞧瞧这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的,真是好看,将来谁要娶了她谁就有福气,然后又将梁大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笑着说:“还能生儿子呢。”
常春娥替女儿害燥:“哎哟,你这老姐姐,这是什么话,姑娘家的还不懂事说这些不是太早了嘛,况且我女儿也是正经人家,不给别人评头论足的。”
王大妈知道说错了话,忙赔不是,常春娥也忙岔了开了话题,从今天的收成埋怨到上天再埋怨到梁守正,王大妈显然已经是司空见惯,只是不应她,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常春娥站起来去了房间,梁守正吃完早饭早到地里干活了,秋季正是农忙的季节,梁大芬也长得那么大了,虽然高中毕业之后也没下过地,但是现在没办法读书了,也认命的认为自己将来也只是庄家农妇,所以也早早看清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学着种田,开始父母还不同意,看到她长得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样子,也确实不忍心把她放到地里去糟踏,可是时间越久,梁大芬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坚持要到地里去锻炼,后来父母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她走到路上还在想自己那些美好的梦镜,脸上竟然是笑着的,一路上碰到好多村子里的男男女女,男的垂涎三尺,女的艳羡不已,她只是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应得特别响亮。
到了自家地里,父亲已经在收花生,她也弯下腰来帮父亲一起干活,父亲开始不让她干,她一再坚持,父亲也不再说什么,更何况,有几亩地的花生,确实更需要有个人手来帮忙,父亲只是无意的问:“你妈呢?怎么还不来?”
“妈一会儿就来。”梁大芬低声答着,母亲也已经来了,于是三个人在地里拔着花生,梁大芬拨了一会儿,就觉得手火辣辣的疼,她甩甩手后又拔起来。其实无论干什么,都有一个原则是不能歇,不然歇到最后就没有意志力再坚持下去了,梁大芬此时就是有点后怕,因为歇过来了以后,再去触花生藤就像触电似的,她的整个手掌已经红得像抹了血似的,她在上面吹了吹凉气,然后再咬着牙又继续拔,好在她一直坚强,而且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支撑着所以也不以为意,很快就有了冲劲。
父亲的脑子虽然不太好使,但一直是劳动的好手,干活又快又好,可是梁大芬却很快就跟在父亲后面,父亲很是吃惊,一边心里欢喜一边又心疼说:“芬芬,你不要那么快,等会把手磨破了。”
梁大芬笑着说:“爸,你看,我快要赶上你了,我干活还不错吧?”
“嗯,不错。”
母亲常春娥掉在最后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常春娥一声尖叫,梁守正直起腰来看向她,她一脸慌张的从后头跑到前面来,然后扯开梁大芬的手说:“我看看。”
梁大芬把手缩在后面一直不肯拿给她看,常春娥心里只是急,忙吼道:“拿出来我看,你个死丫头,是不是把手磨伤了?血都沾在藤上了,你还躲什么啊?”常春娥急得几乎想哭,梁大芬这才怯怯的把手从身后伸出来,手掌里果然是几个巨大的血泡,已经被磨破了,鲜红的血流得满心掌都是,几乎触目惊心,破掉的血泡皮蔫蔫的摊在手掌里像个泄了气的烂皮球。
梁守正一看到女儿手上几个血泡,也紧张起来,把捧着她的手,心疼得直往她心掌里吹气,连声问她:“疼不疼?疼不疼?傻孩子,你逞什么能啊?爸爸又没指望你。”
常春娥冷斥道:“还不是跟你一样傻得要命。”
“我女儿当然像我。”梁守正理直气壮的说,常春娥第一次没有跟他针峰相对,只是裤兜翻出来,然后从裤兜的细缝里找那些所谓废弃的细绒然后塞在她的伤口上,梁大芬迟迟的问:“妈,这管用吗?”
“怎么不管用?古人们都是这么用的,以前哪里有什么止血贴啊止血药,都是这么办的。”
梁守正也跟着附合:“是的,听你妈的没错。”
两夫妻每一次达成一致意见。
常春娥将女儿包好之后,叫她回去,梁大芬看了看自己的手,也确实不能再继续劳动,只好回家去。
她回到半路上,只觉得肚子不舒服,有点疼,以为是要上厕所,所以紧赶慢赶的往家里跑,跑回去,肚子又不疼了,也只好作罢。
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只好躲到房间里看电视,电视上正在翻昨晚重播的电视剧《下一站,幸福》,那个长得漂亮的女孩每次都竭尽全力的想要使自己幸福,可是幸福一次又一次的与她擦肩而过,本来以为跟着养母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可是没想到又遇上一个禽兽继父。她昨晚看到这里的时候,只是为那个跟自己同姓的女孩捏了一把汗,如今重播一遍,仍旧让人揪心,而那个男孩会是她最后的幸福吗?
青春期的孩子,对爱情总是充满了幻想与期待,而她的那个他,究竟还在什么地方呢?她们会不会有个曼漫蒂克的相遇,然后又有一段缠绵绯恻的爱情故事?
正在痴痴的想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应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轮廓是如此熟悉,她有些发愣,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到过,是前世吗?
那男子微笑着开口说话:“大芬,我妈叫我来借擀面仗,我听说你家有对吗?”因为现在家里生活条件基本OK的人家,都已经买了压面机,根本不再用手擀面,而梁大芬家里暂时买不起,所以一直还是沿用以前的老办法。
他居然可以叫出她的名字,认识她吗?她有点脸红,微微低着头说:“哦,我家有,你是?”她不是一点点犹豫,而是很犹豫,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是牛鹏啊,你鹏哥哥,你忘记了?”牛鹏挠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的解释,梁大芬这才想起来,原来是村头的牛鹏,他似乎已经离开有十年了吧,那个时候她才八岁,还常常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玩,有时候帮她背书包,有时候,帮他寻弹弓石子,而他也会帮她打那些欺负她的小伙伴们。
时间是一把无情的刀,那个时候,他还是个细长的影子,如今却被时间雕刻成了一个这样成熟而稳妥的年轻人,眉宇间多了一些她看不清明的东西,必竟他长她七岁,有很多他懂得东西她却不懂。
小时候,她一直跟在他身后,所有的小伙伴们都恶作剧似的说她是他的小媳妇,为此她委屈的直哭,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来说无疑是带着侮辱性的,所以她委屈的不敢回家,坐在稻场上的草垛下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牛鹏找了来,拿着手电筒照着她花猫一样的脸,温和的问她怎么了,她嗡声嗡气的说:“张军说我是你的小媳妇,我不要是你的小媳妇,我妈妈知道会打死我的。”
“张军说的吗?”
“嗯,张军,还有李小明,还有赵冬子。”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清水一样的鼻涕都顺着鼻孔流下来,牛鹏一边给他擤鼻涕一边哄她:“好了,别哭了,明天我收拾他们。”
他是说到做到的,第二天放学后,那几个人都鼻青脸肿的围着她跟她说对不起,她脸一红就跑开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早熟,不然八九岁的孩子,何以至此会脸红呢?她微微的笑着说:“是鹏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这段时间正好休息,所以我就回来看看,好多年没回来了,村子里变化真大,那些差参林立的楼房把你家包围在里面真是让我好找。”他一边说一打仔细的环视打量她的房子,她只觉得宭,还是十年前的破旧房子,经济条件好的人家早已经树起了楼房,只有像她家的条件才会被一座一座的新升起的房子挤到最后来。
她小声说:“别看了,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牛鹏知道她窘,这才收回目光,笑着说:“挺好,这样我来到这里才觉得你还是你。”
梁大芬觉得气氛有点僵,刚才只顾着想从前的事,完全忘记了牛鹏所来的目的,这会想起来才提醒他:“你不是借擀面仗吧,我去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