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鹏点了点头,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还是从前的样子,他曾经在她院子里的这颗杏子树上给她摘过杏子,虽然杏子很酸,可是她们在地上捡的时候仍旧是欢天喜地的,忽然听到一声闷哼声从堂屋内传出来,他朝里看着,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嘴巴里还叫着:“大芬,大芬,你怎么了?”
他明明听到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大芬吃力的说:“鹏哥,没事,只是肚子疼。”
牛鹏走进去的进候,梁大芬正跪在地上,旁边是一只擀面仗,她捧着肚子,仿佛是极力的忍着痛,头上是豆大的汗粒,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她脸挣得通红,看着他时却还在笑:“鹏哥,麻烦你抚我到床上躺一会儿,我肚子疼。”
牛鹏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来然后朝她的房间走去,他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然后问她:“怎么肚子疼得这样厉害,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梁大芬摇了摇头,她不好意思跟他说家里条件不好,看医生又得花百来块钱,她会心疼死的,何况,肚子疼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别小看肚子疼,这样疼下去也会出大毛病的,还是去看看吧。”他是真的关心她,她看得出来他眼里的焦虑,虽然他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见面了,可是她还是记得他小时候,一急眉心就会皱起一个小肉包。
“我真的没事,不好意思,擀面仗掉到地上了,你回去洗洗擦干再用吧?”她吩咐着。
“真的不用看医生?”她本相插开话题的,可是他还是只想着这件事,她是真没办法,然后故意拉起被子,躲在被子里小声说:“女孩子,肚子疼总是很正常的。”
牛鹏愣了愣了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忙问:“你家有热水袋吗?”
梁大芬拉下被子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他又问:“有碘酒瓶子吗?”
梁大芬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堂屋的柜子说:“左边门柜里有空着的碘酒瓶子。”
牛鹏赶紧找到瓶子,然后烧了一点开水灌时去,物意到井水里用冷水浸了浸才拿起来擦干后递给她:“来,把它放到肚子上暖一下,听说这个可以缓和一下……那啥,肚子疼。”
梁大芬也觉得自己撒了一个十分尴尬的慌,只好接过瓶子,瓶子还是有点烫,她“吸”了一口冷气,马上缩回手,牛鹏知道她是被烫着了,在心里纠结了一下,然后将她的被子边掀起来一点点,然后将瓶子放在她肚子上,梁大芬更觉得窘,脸唰地一下就红得跟煮熟的虾,牛鹏其实何常不觉得窘呢,只是面子上抹不开,比她大那么多,总想表现的比她要淡定一些。
他又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再没留下来的必要后,才后起擀面仗离开。
梁大芬呆呆的望着门口,想起牛鹏离开时的情景,那时候,牛鹏的父亲牛得喜已经是村里的十万元户,他们是靠养猪发的家,然后又利滚利的投资猪饲料生意,没想到那些年,猪饲料刚刚还是新兴的行兴,一下子被牛得喜赚得金钵满盆,第一个成了本村的百万元户,后来举家搬到省会城市去了,只是牛鹏的母亲是个本土的乡下人,舍不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死活也不肯一起去城里,只留了他们父子一同留在城里,牛得喜负责赚钱,而牛鹏则负责读书,他读书究竟好不好,她不知道,只知道那个时候,在学校里很平庸,上课从不认真听讲,每次考试都不及格,要么就是在六十分上面溜达,他父亲反正财大气粗,也没指望他能真正读出一个硕士博士出来,也从不管他,任他自由成长,倒是成就了他和善可亲的性格,而且从来不会看不起家庭条件并不好的她,相反还格外的坦护。
只是十五岁那年因为他无意中弄死了邻剧的一头母猪,那时候母猪很宝贝,一般家庭都指着它能生仔赚钱,人家那头猪已经有孕了,却被他赶出猪圈整整跑了半天,结果累得小产,又因为小产引起发火,然后一命呜呼了,邻居骂上门来要打死他,好在他父亲连夜从城里赶回来,赔了人家五千块钱这事才算了了,此后,牛得喜下了死命令不准他再待在乡下,必须跟他进城里去,也就是那一次,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逢年过节的也只是蔡金花自己搭车到城里去,然后再自己猪自己返回,日复一日,竟然一别已是十年。
梁大芬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肚子疼得不那么频繁了这才爬起来烧火作饭,父母还在地里挣扎着辛苦劳动呢,自己可不能仗着自己手疼就不干活了,力所能力的事情她还是要去干的,她不能看着父母那样累了回来还得生火做饭。
饭煮得差不多的时候,父母也回来了,看到梁大芬在厨房里忙碌,常春娥赶紧走过来问她:“手好点没有?”
梁大芬说:“好点了,妈,洗手可以吃饭了。”
常春娥其实并不像她脸上表现的那么冷淡无情,无论怎么样,自己养的自己疼,她嘴上再怎么刻薄,心里还是爱女儿的,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而已,也或者是跟梁守正吵了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就冷了,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温言细语,说话的时候,一律是那种腔调。
再加上现在儿子成家之后就出去打工了,梁大嫂子今天刚刚回娘家去,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难免有时候觉得孤清寂寞,好在还有个贴心的女儿在身边晃来晃去,她才觉得心里安慰一些。
说到儿子梁大平,结婚之后,自从出去打工,根本很少回来,养了他那么大,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寄钱也只是寄给自己的老婆,父母老子一个子儿都没看到,这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所谓养儿防老,照这种情形下去,老了还指不定是什么状况,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女儿好。
她看着女儿将菜一一的端上饭桌,虽然是很清淡的小菜,没有一点荤腥,可是只要是女儿烧的,她都觉得很好吃,梁守正洗完手坐下来,夹了一口菜,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芬芬,鹏子回来了你知道不?刚才他去喊他妈回去吃饭碰到我了跟我说话了,那小伙子真不错,十年没见了,竟然还是一眼认出我来,我眼睛拙了,若不是他报出自己的姓名,我是断想不起来的。”
梁大芬心里一颤,过了一会儿才答:“哦,知道了。”她很想说其实牛鹏来过自己家里,可是话到嘴边上又咽了下去,大人们的思想总是太复杂,万一说出来又惹出一些是非就不好了,索性就低头吃饭,父亲还在说着关于牛鹏小时候的一些事,她只觉得心里乱得很,像被风刮过的草地,东倒西歪的。
也许他们根本不懂得小时候的那些情况,因为那个时候,她实在还太小,几乎不能够想到男女关系上去,所以说,不需要别人提点,自己就想要急于掩饰,其实别人并不一定知道。
梁大芬拔着碗里的饭,眼睛却直直的发呆,筷子伸到盘子里夹菜,夹了许久也没有夹起来,常春娥拿筷子敲在她的筷子上:“吃饭了,发什么呆?真是整天痴痴傻傻的,读书是白读了。”
常春娥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正说中了梁大芬的软肋上,那时候自己本来就无心读书,而且想着家里经济负担那样重,所以读书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几次她跟家里提起自己不想读书了,想出去挣钱,可是都被父亲严辞拒绝了,梁守正说:“家里好不容易出个高中生,你必须给我读完,就算砸锅卖铁我也愿意把你供出来。”
其实这时候的高中生已经不算什么了,可是在父亲眼里好像还是六七十年代的中专生一样吃香,一出门就有好工作等着你似的,其实到处都是高中生,根本不是稀罕物。她知道跟父亲说不清楚,又跟母亲说,但奇怪的是,这件事情,母亲跟父亲的意见惊人的一致,她没有办法,只好日复一日的混学校,毕业之后,所有的书都随着离校那天全部扔进了垃圾堆里去了。
梁大芬将碗一放,立刻站起来向房间里走去,常春娥与梁守正面面相觑,到后来梁守正粗声粗气的说:“孩子本来就不想读,是我们逼着读的,你现在又来怪她,你这张嘴啊,真应该拿针线缝起来,看你还多不多话。”
常春娥脸上有些尴尬,却仍旧强词夺理:“我不就是随口一说,她就往心里去了,小孩子气性还真高。”
“现在是大姑娘了,你不能把她当成大人来尊重?再怎么也是姑娘,该要的脸面还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