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她想,当自己听见牛鹏即将娶妻生子的时候,她为什么表现的非同寻常的平静,她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的预测过,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将真正的失去牛鹏,那么她会不会心痛得要死,会不会从此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可是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却反而镇定了,看淡了,再深再痛再刻骨铭心的爱情,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挫折与考验之后,都会烟消云散,不是她不够忠贞,也不是她不够情深,而是根本经不起时间的打磨,渐渐的失去了那些刻骨的感觉,越是经历的多,对于人生的许多希望都看得越淡。
所以这样的心境一度令梁大芬觉得可怕,以前那样在意的东西啊,可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一生的执念,却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镜花水月,要忘就忘了吧。
所以,牛鹏,你要娶就娶了吧,这才是你的归宿,你的幸福。
拖拉机“突突”的一路前行,梁大芬坐在车里,冷嗖嗖的风吹在她脸上,她也不觉得疼,只是麻木的听着那些人嘴马一张一合的着说牛鹏结婚的细节,她忽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然后笑着说:“那他娶的女子究竟长得漂不漂亮?”
众人全部聚在一处说得正起劲,听到梁大芬突兀的插了一句,气氛一下子冷下来,明白过来之后才有人回答:“谈不上多漂亮,但是挺清秀的,而且对牛鹏特别好。”
梁大芬轻轻的“哦”了一声,这就好了,只要对你好就好了!
开拖拉机的师傅将车子停在街中心,车厢里的人纷纷跳下来,只有梁大芬,因为浑身都受了伤,所以难免有些艰难,有人要扶她下来,她看出没看,只是笑着说谢谢,等她跳下车的时候,抬眼一看,才知道扶自己的那个人是牛鹏,牛鹏看到梁大芬的样子,眸子微微一蹙,有明显的心疼。
搭车的人一下车厢已经四下都散去了,街心上只留下牛鹏与梁大芬两个彼此对立着,过了很久,梁大芬才低声的说谢谢,牛鹏愣了很久才说:“芬芬,发生什么事了?刘凌那混蛋打你了?”牛鹏说着,手里的拳头握得很紧,似乎有想找人拼命的架势。
梁大芬不想牛鹏担心,因为知道如果告诉他实情的话,他一定会去找刘凌拼命的,况且他现在新婚在即,她不想破坏他的情绪,只是笑着答:“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没有什么要紧。”
牛鹏蹙起的眉又稍稍放松了些,然后才温柔的问:“那你是怎么撞的,撞到哪儿去了?”
梁大芬心里一惊,她只是顺口一说,没有想到牛鹏会这么顶真的问她,她脑子转了一圈,说:“我帮我妈妈推车,不小心撞到墙上去了。”
不知道牛鹏相信了没有,只是听到这样的解释,牛鹏便不再说话了,梁大芬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以前她总是努力的跋涉,想要到达有他的彼岸,现在她不这么想了,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彼岸,她再也不想跟他搅和在一起了。
又在街心站了一会儿,梁大芬才讪讪的说:“我要有点事,先去忙了。”
牛鹏见两人在一起的气氛也确实很尴尬,点了点头允许了她离去。
梁大芬离开牛鹏的视线后,才在街上闲逛起来,她现在要找一家照相馆,把自己现在糟糕的模样照下来。
很不容易找到一家照相馆,馆长看到梁大芬的时候,无不惊讶的问:“你确定你要照相吗?”
梁大芬郑重的点了点头,馆长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客人的要求他又不能不答应,只是在心里腹议:这天下奇事还真是多,所有到自己照相馆里来照相的客人都是要求把自己能照多美就照多美的,惟独这个客人,要求把自己最最糟糕的一面拍出来,问她有什么用处,她又只字不提。
在馆长满腹疑惑下,给梁大芬照了一套很清晰的伤势照片图,问师傅几天可以拿到相片,馆长说要第二天上午九点之后就可以拿到,梁大芬千恩万谢的出了照相馆,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她是个奇怪的人不是吗?
回到家里,心情好得哼起了歌,杨自萍带着女儿回了趟娘家,觉得家里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就连女儿晓萱都能感受得到,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一有空就要出去玩,杨自萍本来是藏不住什么事的,很想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梁大平,梁大平自然不愿意跟她多说,她又不敢问常春娥,连梁大芬她也觉得有点怪异,可是也不敢深打听,梁大芬其实自己心里的算盘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自然更不可能对她说,于是一家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里。
第二天,梁大芬又起了大早,她还是没有麻烦哥哥,自己搭了别人的摩托车到镇上去取相片,取了相片就直接回家。
过了大约一个月,已经入冬了,天气已经变得十分恶劣,刘凌的旧疾,已经深切的感受到了寒冷,每日每夜的腿疼把他折磨得形容枯槁,可是仍旧不可抗拒的正式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已经被梁大芬正式告上法庭,当他收到传票的时候,确实大大的吓了一跳,可是看到原告是梁大芬的时候,他的心又回落了一些,她想告倒他吗?他觉得可笑,自己的父亲怎么说在当地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跟政府里的人也是很熟悉的,只要他们在后面活动一下,梁大芬只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份了。
可是这次他想错了,梁大芬直接上的中级人民法院,并把所以的证据一并的交到法院里了。
刘凌没有别的办法,尽管砸了很多的钱进去,可是依旧是杯水车薪,刘凌如期到法院受审,虽然请了辩护律师,可是原告已经备足了证据,并且把他写给她的那封威协信也交到审判官手里,所以,刘凌在梁大芬精心的准备之下,彻底失败了,不仅同意离婚,而且还要陪偿原告二十万元的精神损失费,五万元的医疗费。
梁大芬很满意这个审判结果,她得到自己该得到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一晚,她与刘凌正式离婚后,第一次住进了自己的家里,那是两室一厅的小居室,经过村委的翻修,已经有了电灯,以及通明的窗户,她睡在自己买的新床上面,忽然泪流满面,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碌,她终于如了自己的愿,可是却从人人羡慕的刘家媳妇变成了最孤独的少妇,她终于又重回单身了。
这二十七年来,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从失去牛鹏那一年开始,自己就生活在噩梦里,直到今时今日,才算彻底的结束了,以后,她要一个人跟着孩子好好的过下去,想到孩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真是个结实的小伙子吧,生命力是如此的顽强,陪着她一起吃了这么多的苦,居然还能完好无损的生存在自己的肚子里,忙了这么久,为离婚的事煞费苦心,却忽略了孩子,刚刚还存在的孤独感,瞬间荡然无存,她要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要好好的养育孩子长大。
那是个平静的夜,梁大芬睡在自己的家里,安静的平和的做了一个美梦,仍旧是年少时候的样子,自己的白马王子,踦着白马向她翩然奔来,自己则穿着白色的婚纱坐在秋千上面等待着他的来临,走近了走近了,原来真是一个英俊的美少年。
她就在这里嘎然醒来,仿佛意犹未尽似的,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天已经大亮,她摸着肚子里的孩子,问孩子早安,然后就起床做饭。
自从她离婚之后,倒是成了村里的富人,很多人来跟她提亲,可是她再也没有想法把自己嫁出去,她现在想的是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那些男人根本一个都靠不住,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这是她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总结出来的道理。
又过了一段时候,已经接近新年,牛鹏的婚期就定在腊月十八这一天,因为当地的风俗,本村的人都是要去喝喜酒的,梁大芬不想觉得别人对自己有看法,专程去了一趟县城里,到家纺店里买了一套红色的龙凤呈祥床上四件套,她的眼前本来就好,再加上必竟也是心意相通,所以最能明白需要的是什么,她特地在前一晚上亲自将她的礼物送到牛家去,那时候,牛鹏正坐在院里的葡萄树下抽烟,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完全不像是要结婚时的那种喜气,眼睛也如烟似雾的看不真切,她轻轻的咳了一声,牛鹏却没有回过神来,她走到他面前,轻轻的叫他:“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