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回事,有时候就是有那么的巧合,就在梁大芬回来之后的第二天,牛鹏也带着有孕的妻子回来了。牛鹏好像已经有种习惯,自从梁大芬走后,牛鹏有时候会来梁家窜门,顺便打听一下梁大芬的消息,那次在城里遇见她,就是听到张自萍跟他说她在那个城市,然后他就去了那里,没想到就真的碰上了。
这次牛鹏回家安顿好妻子之后,吃了晚饭,说出去转转,结果就转到梁大芬家里来的,梁大芬正好在屋内收拾自己的房间,听到有人跟张自萍说话,起先她并没有认真的听是谁,过了一会儿,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她才认真的听,听到那个声音,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躲起来,这是一种莫名七妙的情绪,只觉得仿佛是不敢见他,可是她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张自萍已经将他带了进来,并高声喊:“大芬,牛鹏来了。”
梁大芬忍了半天才应了一声:“哦。”
磨磨蹭蹭的走出来,看到牛鹏,有些恍惚,她见他跟上次不一样,长胖了一些。人家说心宽体胖,也许是真的,不过看到牛鹏现在这个样子,她是从心里觉得高兴。
她垂下头,抿嘴轻笑,然后说:“鹏哥,你怎么回来了?”
牛鹏仍旧像年轻的时候一样,窘的时候,喜欢挠自己的后脑勺,然后笑着说:“我妈过生日,所以就回来了。”
这是所谓的缘份吗?而他们的缘份只有见面的缘份,他说:“你回来住多久?”
梁大芬说:“也不久,应该就几天吧?”
“有事么?”牛鹏想上次见到她,似乎过得很好,如果她好,那么他心里的愧疚就会少一些,还有那天在咖啡馆里碰到的那个男人,似乎也是很有成就感,所以,如果她真的生活的很好,那么他就真的可以放下了。
“嗯,有事。”梁大芬还是不确定要不要跟他说,可是只犹豫了几秒钟,她就说:“鹏哥,我要结婚了。”她一双翦翦如水的又眸,定定的看着他,然后认真的说出这几个字,牛鹏开始心里有些疼,可是他努力的调节自己的情绪,到最后,还是露着笑脸,说:“是上次看到的那位先生吗?挺好,你一定要幸福。”
梁大芬点了点头,却低下头来吸鼻子,后来觉得失态,连忙抬头左顾右盼着掩饰自己,可是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到张自萍的影子,原来两人聊天,不知不觉得张自萍走掉了他们却浑然不知。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梁大芬觉得尴尬,站起来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牛鹏这才站起来,看着梁大芬,欲言又止的终于说:“好。”
他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梁大芬还望着他,他忽然不能抑止自己心里的那份莫名的冲动,他隐隐的觉得这,似乎是最后一次看见她了,所以,他有点不管不顾的向她大步奔去,然后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耳膑厮磨的吻着她带香的发丝,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半道发出来的,又低又湿:“芬芬,我们私奔吧!”
梁大芬身子一震,心里涌着难以名状的酸楚,她试图将他推开来对视他,可是他不肯,只是孩子气的固执的紧搂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他那样高,她的下额搁在他肩上,总是要仰望起来,她的泪水从眼角里流出来,用非常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鹏哥,不要这样,我们注定是没有缘份的,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们永远不要再纠结那些遥不可及的愿望,因为,哪怕是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却追逐,到最后仍是得不到。我想通了,我们就这样,彼此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好么?小林是个不错的女人,这些年,她不可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她忍了这么多年,只有真的爱你,才能允许你跟一个心里并不单纯的人过这么久,相信她,也相信你自己,你们会好的。有些人,可以爱一辈子,可是不一定适合结婚,鹏哥,回去吧,好好的待小林可好?你能做到吗?”
牛鹏紧紧的搂紧梁大芬的肩,然后哽咽着说:“芬芬,我后悔没有跟命运抗挣一下,所以我这一辈子都不配得到爱,可是,好在,还有你一直在我身边,虽然在我无法触摸的地方,可是我只要能够时时感受到你的存在,我就满足了,所以请你,不要离开这里好吗?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吗?我听说了去年冬天发生的那件事,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走得那样快,把一切烂摊子都留给了你,把你一个人置进那样惨绝人寰的境地,让那些畜生羞侮你,如果我在,我一定拼死也要保护你和小好,可是如今,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了,你受到的伤害没有少一分一毫,而我也没有为你做到一分一毫,芬芬,我是个很没用的男人。”
“不、不,鹏哥,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很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的命不好,我活该受那些罪,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活过来了,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过得更好?所以你也要好好的过,知道吗?不要再想着那些很不实际的东西,我们都不要想那些不实际的东西,我们面对现实,这是当下最重要的。”
“芬芬,如果心里没有念想,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鹏哥,你不能够只为了念想而活啊,你现在有妻子有孩子,你应该以他们的生活为己任,责无旁贷,所以我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我要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也请你好好的把握自己目前正在拥有的好么?不管我过得如何,鹏哥,我希望你幸福,我不要再看到你眉头皱在一块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梁大芬终于将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捧着他的头,看到他眉心紧紧的皱成了一个“川”字,她用食指轻轻的在他眉心处一笔一笔的抚平来,可是抚平后又皱在一处,反反复复,牛鹏忽然握住她不断在他眉上“滋事”的手,然后放在唇边吻了吻,说:“芬芬,我都老了,肯定是有皱纹的,你用不着担心,人总会变老的,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一夜之间就老去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有刻骨铭心的痛苦,离死也就不远了,老实说,我觉得死对我来说是幸福的事。”他说着,眸子的光渐渐黯下去。
“鹏哥,小时候,我觉得你特别阳光,我那时候跟在你后头也特别快乐,为什么人越长大就越忧郁了呢?”
“许多事,不尽如人意,只好忧郁了。”牛鹏自嘲的说。
梁大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鹏哥,答应我,要好好的过幸福的日子,你还要等待你的孩子出生呢!”说着就笑起来,气氛忽然就没有那么严肃了。
牛鹏也勉为其难的笑着说:“如果你幸福,那么我就幸福。”
“嗯,我努力的让自己幸福。”梁大芬垂下头来,仿佛有点别扭,最后说:“他很好,是国家公务员,科级干部,对梁好也好。”她之所以告诉他,是希望这些信息可以让他知道,她将来不会不幸福。
牛鹏却微微的笑说:“条件很好。”
梁大芬点了点头,“回去吧,这会是真不早了,答应我,好好的待林婉仪,也好好的待你们的那个小家庭,有了孩子,孩子就是你的天,你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孩子,你幸福所以我幸福。”
这算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最好的结语吗?梁大芬看到牛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忽然就泪流满面,她爱了整个青春岁月,以及以后都无法忘记的男人啊,她是真的破釜沉舟的要与你告别,因为纠结了这么久,不仅不能使自己幸福,相反使人更加过得艰辛痛苦,这三十多年,她一直无法想通这个问题,直到听说了苏庆先的故事之后,她才懂得放爱一条生路,在这条爱情的道路上,纠结着疼痛着遗憾着并不会幸福,只有让另一方幸福之后,自己才会幸福。
她明白了,所以她放开了自己,同时也放开了他。
正如他所说,如果你幸福那么我就幸福。
正如她所说,你幸福所以我幸福。
彼此都有这样一份心愿,那么大家都放爱一条生路。
牛鹏踩着月光准备离去,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梁大芬家院子里的大门外面锁住了。他回头望了一眼梁大芬,梁大芬心里一沉,疾步走过去,发现门真的被锁了,她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张自萍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死心呢,连他们自己都明白,他们之间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为什么张自萍总是这么自作主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