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也笑了:“原来他已经变成了一棵水杉了啊。”转而她轻轻的顿了顿,略显有些沮丧地说:“可是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气泡了。”
画师轻声道:“我是可以帮你来变到你想要变的样子,而代价是,你以后再也无法去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来。”
气泡想了很久才说道:“其实,我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即使我不说出来,他也是能够知道的。我曾经看见一个去西天取经的僧侣,在他取到了真经回来后,在海边想起了自己如此一生的历练,不由得失声痛哭。自己穷极
一生到头来却是依旧什么都不懂,正所谓是万物归圆,九九归一,而我们穷其一生,或许也不过就是为了那么一盏清水——一盏在这危困窘迫之境,心爱的人为你轻轻递上的一生之水吧。”
她的话音刚落,气泡就很是释然地笑了起来,缓缓从那美丽的琥珀中蒸发而起,渐渐的在空中挥释、升腾、消遁,瞬间就在这天地之间,幻化出了无数明黄色的迎春花花瓣。
那些花瓣汇聚成了巨大的脉流,尾随着云游画师前往向大唐东而去。在这郁郁葱葱的大唐东山脉之中,一棵无比高大而又伟岸的水杉正在静静地伫立于这片天地之间。纷繁花瓣这这时随风轻轻地散落,如同她那带着微笑
的面庞,朝着他不停的飞去;此时阳光、和风、群鸟,在她面颊边上,飞快的一掠而过。
云游画师轻轻的将那块尘封着红色蜻蜓的琥珀埋在了水杉的根的旁边,和属于刘恩彤的那一块尘封着绿色蜻蜓的琥珀一起埋了起来。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晨风正在此时再次吹起,朝阳正在跃出平滑的海岸线,几乎是
在这一瞬间,无数的迎春花瓣,就象细雨一般,从空中轻轻的挥洒下来,落在这水杉浓密的树叶上,落在那水杉的宽大的枝桠间,落在水杉粗壮的根系边。
他看着这对拯救了自己义父魂魄的仙灵终于完成了自己生命之中最初和那最后的相拥,心中不由得涌动起了一丝淡淡的幸福与惆怅——隔在她和他之间的,又何止是一点树脂,那还有着永远无法逾越的那千百万年的漫漫
年华,而他们生命中最初的悸动和际遇,最终不过就是象那漫天舞蹈的花瓣一般,在这岁月的呼吸中不停得缓缓翻卷、款摆、零落,然后再零落成再也无法把握的,十几载的时光。
不过…这已经够了!
双三救赎
人生在世总是会为自己的那么一时的疏忽付出一些代价,只是有些时候,这种代价是需要用一生来偿还的。
时值那一年,正值芳华的娥彩正是备受王母宠信的瑶池舞姬。
那时恰值瑶池召开盛大的蟠桃大会,天宫栖霞仙子为王母的蟠桃大会日夜赶制出了七彩霓裳。而娥彩责是过来负责看管刚刚染制好的七色绸缎,这是制作七彩霓裳的必要材料。而此时在门外默默把守的,正是这个天庭最
忠诚耿实的天兵陈蕴。
到至半夜时分,娥彩不小心就伏案睡着了。却不知烛火在此时烧着了屏风,烈焰顺势波及了七色绸缎。待她到时惊醒过来,那火焰已经如同波涛汹涌一般的翻腾。门外守护的陈蕴听见了她的呼救声,急忙就冲了进来,他
一眼便目睹了横梁在火中已经是倾斜欲坠,情急之中他一把推开娥彩,火舌翻卷的横梁劈头就摔到了他的脸上,滚烫的火苗刹时间灼痛了他的面颊。
火势就如同脱缰之马一般,再也无法控制。漫天的赤焰,烧毁了整个七色绸缎,映红了这整个天庭。
两个人自知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也不进行申辩,只是安心等待着天庭的发落。
这宝物虽说罕世难求,但是玉帝和王母谅及这两个人在平时一直都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于是便将他们俱都贬至人间,沦为了一介凡人。
二个人在一个叫做傲来的海外小岛生活了下来。两人同为落难失意之人,加之又有几分相遇之恩,二个人自此渐生情愫,结为夫妻之后,不久,生下一个名叫陈楠的女儿。这一家人一直克勤克俭、亲和待人,一直以来生
活的倒也是颇为平静。
只是,两人当年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而犯下的大错,是这对夫妇二人一直都在心头永远无法解开的结。
那疯狂燃烧着的七色绸缎,仍是不时的舞蹈在他们的脑海里面。那映红了半边天庭的火焰,也在时常吞噬着他们原本美丽的梦境,令他们在平静的半夜惊醒。在这漫漫的暗夜里,不停的自责、愧疚、忏悔、不甘,种种的
情感就在自己的心头不停的纠结,暗涌,翻滚。
到了孩子五岁的那年,陈蕴和娥彩一起立下了一个誓约:他们要用这毕生的力量,求得和当年一模一样美丽的七色绸缎,然后再奉还给王母,以弥补自己两个人当年犯下的大错。
这个世间又到底有多少人视誓约若过眼云烟,而这对夫妇的内心却是丰沛如良田,微小的一点愿望如同种子一般播下,两个人便一心的灌溉呵护,期待终于有朝一日,这个无比卑微的梦想,能够长为一株参天大树。
在陈楠八岁的那年,陈蕴开始去外面各处采集朱砂。而自己的母亲则是留在家里辛勤操劳、勤俭持家。母亲告诉年幼的陈楠,要将朱砂颗粒慢慢的研细磨匀,用清水调合后,即成为赤红色的染料。再将上好的绸缎浸入其
中,粉末便会被绸缎所吸附。用这种上等颜料染成的赤色是最为鲜艳纯正的。
小小年纪的陈楠,自然是不会明白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如此的执著于这么一匹赤色绸缎,而唯一让她一直感到开心的是,每天自己的父亲风尘仆仆地从那外面回来时,总是会变戏法一般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几个野果。
母亲不由得嗔怪他不要再去冒险到崖壁上采摘这些果子了,而他也不过只是憨厚一笑:孩子既然喜欢吃,那我就这样继续摘。
这些被自己父亲肮脏的双手捧出的野果,沾染着许多的灰尘和泥土,但是经过了自己母亲细心的洗净,却是那么的甘饴可口。这些万分野果甜蜜了陈楠的整个童年。
陈楠的童年温暖而又迟缓,就像是冬天晒在老棉被上面的温暖阳光。到了十岁那年,陈楠那颗无比幼小的心,突然萌生出了初始的矜持和一些很是微妙的自尊——从此她再也不愿意去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出门了,自己父亲
的脸上那一大块烧伤而留下来的疤痕,让她隐隐地感觉到有那么一些难堪,而自己父亲每次为自己带回家的新鲜野果,她也不再十分的热衷。可是自己的父亲却是并怎么不计较这些,每次他从外面采集朱砂回来,总还是不忘
再带给她那么几个野果。
有时,陈楠看着自己父母因为过度的操劳而显得有些沧桑的容颜,总是会有些纳闷地想:如此辛苦的奔波,不过就是为了那么一匹赤色的绸缎,这样值得吗?她总是觉得他们真的是有些不可理喻。
有一天,父亲出门去采集朱砂,彻夜未归。这母女二人一直忐忑地等了一整夜。到了破晓时分,全村的村民集体出动沿着这条山路去寻找。他们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了几棵野柿树,树上面稀稀拉拉地挂着那么几个柿子
,就是因为它们长在这峭壁上才得以保存下来。他们同时发现了有一棵柿树上面有枝桠折断的痕迹,而这树下便是那百丈深渊。
村长看了看这可怜的母女二人长叹了口气说:“唉…我们就到这峭壁底下去看看怎么样吧!”母亲的脸色在此时刹那间就是惨白如纸,险些就此晕厥。不详的预感顿时就笼罩住了年幼的陈楠,村长夫人不由得叹口气,牵紧了
她冰凉的手往山下走去。
果然,自己父亲就静静地长眠在这谷底,身旁是一筐被泼洒开来的朱砂和那么几个散落的野柿,而他自己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么一个野柿。他身上的血溅落到了这些朱砂上,凝固成了可怕的深重的赤黑色。母女两个人
如同烈焰焚心一般,紧紧地抱住了对方大声痛哭起来……
两个人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二人将父亲草草的埋葬了。自己父亲手中那个还在紧紧攥着的那个野柿子,也是一起葬在了父亲的身旁。
当夜时分,母亲对陈楠讲述了她和父亲的年轻经历。这是陈楠第一次听到了关于自己父母的故事。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居然曾经是这天庭的神仙。而自己父母曲折坎坷的人生经历和那颗不懈赎罪的心,已经
深深的感染和震撼着她。一颗无比幼小的心,被自己父母的夙愿顿时激活、沸腾,就像是飓风袭来时,那高大的船帆一样鼓涨得满满的。她突然就理解了自己的父母这么多年辛勤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突然就感到了自己非
常非常的对不起已经死去的父亲。
到了第二天,陈楠开始和母亲用力的磨研那些已经沾染了自己父亲鲜血的朱砂。陈楠的手心已经布满了血泡,虎口处也是隐隐的渗出血来,而最为疼痛的是,是那颗深深的追悔的心。
终于,这些鲜红的朱砂被磨研得无比细密均匀,母亲用水将其调合后,又将绸缎浸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染好了这么一匹赤色的绸缎。
母亲轻轻的告诉陈楠,如果要弥补这父母当年的罪行,就必须要去找到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七种颜色的绸缎,而到了现在,也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头罢了。
赤色的丝绸就晾晒在自己家的门口,在这微风之中拂摆着。
在那一片无比耀眼的赤色之下,在那阳光之下似乎就隐隐的折射出了父亲的一片赤忱,就是那么深深的刺痛了陈楠那娇嫩的双眸。
这一年,她不过是十岁。
所谓是世事无常。三年之后,母亲终于是重疾缠身,卧病于床。在那床榻之上一直念念不忘的事,依然是还是那七色的绸缎和那一直未了的永远的心愿。
到了初秋时节,母亲的病情已经是愈发的严重了,大夫过来看过后,只能摇头轻叹着自己已经是回天乏术。
自己送走了大夫后,母亲似乎自己也是大概预感到了什么,她一双已经很是无神的眸子刹时间绽放出了几分久违的美丽神采,她轻轻的抚摩着陈楠的美丽发梢说:“我昨夜梦见了王母娘娘,她只是对我说,只要我能奉还
给他和当年一模一样七色的绸缎,她便会让我们重新回到天界。我已经预感到自己终将是不久于人世,我和你父亲赎罪的心愿,可能以后要靠你来帮我们去实现了。”
陈楠将自己母亲的双手握紧,置于自己的唇前,默默得含泪点头应允。房间里的空气突然间就变得沉闷凝滞,大概他是为了舒缓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母亲突然梦呓般得喃喃说道:“我可真想吃几个新鲜的橙子啊,当年
我在天庭的时候,这是最常见的果物,可是自从我坠入凡间后,却是再也没有吃过橙子了。”
当夜,自己的母亲沉沉地睡去了。陈楠默默地守护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她看着母亲与年龄不符的苍老面颊,那早生的华发,那干裂的嘴唇,自己的一颗心顿时就揪得紧紧的。她缓缓得伸出了手,轻抚着自己母亲的面庞,
心中暗想,在多年以前,当自己的母亲还是那个天庭最华美的舞姬的时候,这面庞一定是皎洁如同月光吧,而这么多年过去后,母亲的心愿却还是未了,这时却要即将撒手人寰。她的心头不禁得突然泛起了一股冲动,她决定
要去帮自己的母亲摘几个橙子,她实在是不希望看见自己的母亲连这么一点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便匆匆得告别人世。
陈楠轻轻的为自己的母亲掖紧了被角,阖上了吱吱作响的木门,她开始在这有些微凉的风中疾跑起来,跑出了傲来,来到了这片名为花果山的山脉,终于他在这片山野之间找到了一株橙子树。此时的橙子长势正好,橙香
清冽,可是现在毕竟还不是什么橙子成熟的季节,青橘正悬垂在那叶影憧憧里,仿佛是嘲弄一般地望着她。
这时,也就是陈楠抬头时突然看见了一颗流星从这天际骤然划过。
那一刻,她终于还是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自己母亲去世前的嘱托,灌溉成了那么一个永远来不及成熟的青橙,就这么永远的种植在了她的记忆里面。
在自己的邻居帮助之下,陈楠沉默地将自己的母亲葬在了花果山的一棵橙树之下。母亲一直到去世,都甚至没有来得及吃上那怕一个不熟的橙子,但是至少在她去世了之后,还可以闻到那甘甜的橙香。
从此,才年仅十三岁的陈楠,就要开始学着自己一个人养活着自己,照顾着自己。
在自己独居的岁月里面,陈楠主要靠着自己一人在这山间砍柴,然后再去到那集市之上变卖来勉强的糊口。她屡次坚决的拒绝了自己邻里乡间的好意与惠赠。在她那还很是幼小的内心里面,写满着倔强与自尊,她从不喜
欢仰仗着他人的赐予来进行生活。自己童年时分的稚嫩和懵懂,已经逐渐的褪去,而自己父亲的忠诚,自己母亲的坚忍,却是已经完完全全的继承到了她的身上,完全融进了她的血液里面。
到了自己十四岁的那年的一天,突然就是天降暴雨,破败无比的茅草屋骤然间被飓风掀掉了屋顶。等到陈楠惊醒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卧在了一片水泽里面,被子和自己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了。
这一年以来的艰辛和辛酸在这一瞬之间不停的纠集涌动,她终于还是无法再这么强撑坚强和这莫名的无谓,自己裹着那箱底处唯一的一块还算干燥的绸布,她跑到自己母亲的坟前不停的哭泣了起来。
到了破晓的时分,雨水终于渐渐的停了。她借着黎明时的微光,看见了枝头上的橙子正在淌落着橙色的液体,仿佛就是橙子哭泣时所流下的泪水。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年,陈楠在深山之中砍柴的时候,无意之间看到了一只金黄色的鹦鹉从树梢之上掠过,一片金黄色的鹦鹉绒随之缓缓的飘落到了她的手心中。
到了回家的途中,陈楠在经过村长夫人的家时。一时的兴之所至,她便问村长夫人:“这种鹦鹉绒羽究竟可以用来干什么呢?”
村长夫人仔细看了看才说:“这种金黄色的鹦鹉绒用来纺织成黄色绸缎是最好的了,可是这种金黄色鹦鹉绒实在太难得了。我以前早就听说过在傲来国的后山深处栖息着一群金色鹦鹉,可是它们每过一年才会换羽一次,
所以如果想要得到它们的金色羽绒实在是很难。”
所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楠从那日开始在砍柴的时候,总是会刻意的去注意观察这些金色鹦鹉的生活习性,终于有了一天,她才终是发现了这些金色鹦鹉日出觅食,日落归巢,而每年夏季最热的八月,就是金色鹦鹉换羽毛的日子。
她还是如此的耐心地等待,这个七月终于还是如期而至。
到了这一天的傍晚,在这群黄金鹦鹉归巢的时候,陈楠在后面一路的尾随追赶,不管荆棘划过了她的身躯,不管毒蛇就在自己的足畔梭滑而过,就这么划荡藤蔓跃过了山涧。终于,她在这一棵通天一般的古木的一根枝桠
间发现了一群金色鹦鹉的巢穴,而此时的她,却已经浑身上下划痕无数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这些日子处心积虑的观察为她带来了无尽的收效,她就在这树下捡到了大量的金黄色的鹦鹉绒,她不由得满心欢喜地踏着月
光回家。
一个月之后,村长夫人用陈楠历尽辛劳收集到的金黄色鹦鹉绒,织好了一匹明黄色的美丽绸布。
这是陈楠靠着自己的力量收集到的第一匹彩色绸布。她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了一丝骄傲,只是这骄傲里面却又是有着一丝隐隐的辛酸。
这一年,她也不过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