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黎晓暄摇摇头,叹口长气:“夏莉,你明知道我的个性,我永不会做这种事,否则我就不是我了。何况,这样太戏剧化了,我做不出来,再何况,他一旦变心,我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啧啧啧,”夏莉焦急的说:“你刚刚还在说不能怪他,现在又说他不该变心,你有没有太霸道一些?你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许别人要?你希望他怎么样?如果你不要他,他就该守着你的照片,绝食三十天,死而后已吗?你知道你的毛病在那里……”夏莉的话没说完,电话铃忽然间狂鸣起来,在夜色中,铃声响得分外清脆。夏莉看看表,凌晨三点半,是吴小寒!大约他缴完稿又不想回家了。她正犹疑着,黎晓暄已经推她下床,喊着说:“去接电话!准是小寒!”
夏莉披上睡袍去接电话,房间小,唯一的一架电话在沙发旁的小几上,黎晓暄叹口气,仰躺着,神思恍惚,而心情苦涩。
“喂!”夏莉在接电话:“那里打来?什么?四川?找人?黎晓暄……”黎晓暄像弹簧人一般直跳起来,下床时又被自己的睡袍绊了一跤,摔得她七晕八素。她跄踉爬起身,夏莉已经在一叠连声的嚷:“快呀!黎晓暄!快呀!”
黎晓暄跌跌冲冲的冲过去,抓住话筒,跌坐在沙发里,她下意识的揉着自己摔痛的膝盖,一手紧握话筒,急促得声音发抖:“
我是黎晓暄,你……你是哪……哪一位!”
“晓暄!”是汪浩的声音,近得就像在耳边。她的心脏狂跳,泪水迅速的模糊了视线。
“晓暄,”他又在喊。
“线路有些不清楚,你说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说话!”她叫着,泪水夺眶而出,一直滴到电话机上,她哭了,语声哽咽。
“你怎么不早打电话?”她哭着嚷:“你怎么说走就走?你怎么不写信给我?你怎么要结婚就结婚?你怎么不多给我一点时间……”她哭得那么厉害,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晓暄!晓暄!”他在焦灼的叫着:“你要讲理,我给了你电话号码,你为什么不打?我等了你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你就是不打那个电话!我凭什么再写信给你?要说的都说了!现在,我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你,我明天结婚……”“不——要!”她对电话大吼了一声,泪如雨下,她哭着喊:“汪浩!回来,汪浩……”她的声音被呜咽、泪水、悲痛……全搅散了,她自己都听不出在说什么,只是绝望的对着电话抽噎。
“晓暄,你在哭吗?晓暄,你听我说……”
线路突然断了,窗外风狂雨骤。黎晓暄兀自对着听筒又哭又喊:“喂喂,喂喂,汪浩,喂喂……”对面一片机器的杂声,线路确实断了,她还握着听筒,舍不得挂起来,回过头,她
用带泪的眸子瞅着夏莉:“线路断了。”她像个无助的小孩,凄然重复:“线路断了。”“挂上电话!”夏莉喊,奔过去把电话听筒放回电话机上。
“他会马上再打过来!”黎晓暄跪在沙发上,双眼瞪着电话机,动也不动的等待着,夏莉去拿了件她的睡袍,帮她披上。夜凉如水,冷雨敲窗,黎晓暄已早就浑身冰冷了。电话寂然,钟声却走得特别迅速,滴答,滴答,滴答……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黎晓暄回头,狂乱的说:“怎么不响?怎么不响了?他为什么不再打来了?”她肩上的睡袍又滑到地上。夏莉望着电话机,坚定的说:
“打回去!黎晓暄,你该知道号码,打回去!”
一句话提醒了黎晓暄,拿起听筒,她一时混乱,居然想不起长途电话台的号码。夏莉推开她,急促的说:
“我来接吧!接通了再给你!电话号码多少?”
她像背书似的背出了号码。
夏莉拨着号,黎晓暄跪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她拨,她抬头安慰的抚摩黎晓暄的头发。
“别急,她正在拨呢!”
一会儿,回音来了,号码占线中!
“占线?”
挂断了电话,她回头看着黎晓暄:
“或者,他正试着打回来,两边都打,就变成了两边都占线!我们等吧!”她拾起了睡袍,命令的说:“穿上,别再受凉!”“我不要穿,我热得很。”黎晓暄急躁的说,在
室内兜圈子,兜了半天,又转回到电话机边来,痴痴的望着那电话机。
“你非穿不可!我负责给你接通这电话!”夏莉说,强迫的把睡袍给她穿上,像给小孩穿衣服似的,把她的双手塞进袖管中。拉好了她的衣襟,系上带子。
然后,她们就开始一场漫长的等待。
“他占什么鬼线?有什么要紧事一直占线占线占线……”她倒在沙发里,脸色灰败,喃喃的说:“我懂了!他在给她的新娘打电话……只有给这样的人打电话,才会这样舍不得挂断!”夏莉瞅着她,摇摇头。
“唉!”她叹气:“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黎晓暄迅速的抬起头,爆发的喊:
“不要再怪我!我并不想把自己弄成这样惨兮兮!我……我……”她匍伏在沙发背上,苦恼的转着头。
夏莉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低语:
“你最坚强,你最骄傲,你最洒脱!不要这么看不开!振作一点!”她把头埋在臂弯里,辗转的摇着头,声音压抑的、痛楚的、可怜兮兮的飘了出来:
“我不坚强、我不骄傲、我不洒脱!我只要跟他讲话,我一定要跟他讲话!今晚不能跟他通话,我明天可能就死掉了!”
“别胡说八道了!”夏莉喊,看看手表,快五点钟了,这通电话多半是通不了了。她望望兀自埋着头的黎晓暄:“你饿不饿?闹了快一个通宵了!我去给你冲杯热牛奶,做个
三明治给你吃,好不好?”“我不要!”她闷声说:“你叫那电话铃快点响!好不好!”
铃声果然响了,黎晓暄触电似的跳起来,伸手就拿电话听筒,夏莉也紧张的奔过来,惊愕的发现,黎晓暄握着听筒,而铃声继续再响。夏莉恍然大悟,把听筒从黎晓暄手中抢下来,挂回电话机上。说:“不要太紧张,是门铃响,不是电话铃。”
“为什么是门铃?”黎晓暄神思恍惚。
“门铃就是门铃哇!”夏莉说,走到门边去。
“八成是小寒,这人工作起来真不要命!”她握住门柄,打开房门。门外,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伫立在那儿,头发披在额上,滴着水,一件薄呢大衣,肩上全湿透了。他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脸上有仆仆风尘,有失眠的痕迹,有憔悴,有兴奋,有期待,有狂热。那浓眉上,雨珠闪烁,眼睛里,热情迸放……那不是吴小寒,是该出现在电话里的汪浩!
夏莉吓怔住了,她茫然后退,喃喃的喊:
“黎晓暄!黎晓暄!黎晓暄!”
黎晓暄的眼光从电话机上移到门边,有三秒钟完全窒息。然后,她滑下沙发,走到门边,眼光直直的转也不转,死死的、愣愣的盯着他,嘴里叽哩咕噜的说:
“你在和谁通电话?为什么一直占线?”
夏莉惊异的看黎晓暄,再看汪浩,她退后两步,大叫着说:
“黎晓暄,这不是梦,是真的!
你别糊里糊涂了,睁大眼睛,你看看清楚,是汪浩!他回来了!从四川回来了!汪浩,”她的神智恢复了,喘着气问:“你的长途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