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的是:前朝…啊!”环儿自知失言,忙掩住红唇,四下看了看,噤声不语了。
葛承神情为之一颤。好似想到了些什么。看向鹦鹉,久久不语,又看了一眼,缓缓叹了口气。
“你叹气作甚?”环儿疑惑不解。
葛承不可置否。良久过后,口中缓缓吟道:“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感慨一番之后,葛承一笑说道:“这位姑娘,劳烦你带路了。”
环儿也是懂词之人,听了葛承这首《相见欢》眉头紧锁。
“莫非他真是个有着玲珑心思的人儿?不可能,许是巧合罢了。”迟疑了一下,应了声,便将葛承带到柴房,安置下了。
冬天的月亮是极小的,扎眼望去,却犹如一点星火。葛承上下垫着稻草,侧躺着,思绪一直萦绕在那前朝二子身上。虽不是十分,但他却可以肯定这姑娘口中的‘夫人’是谁了。可眼下是贞观三年,那个李世民的小姨子不是早死了吗?
“环儿,把那人安置了么?”杨若兮紧了紧脖间的貂皮夹领。漫不经心地问道。
环儿进来房间,随手将门关上,口中答应了一声,又兀自往炭盆里加了些木炭。才走至杨若兮身前。
“怎么?莫不是那人无礼?”杨若兮打趣道。
环儿脸色羞红,说道:“才没有,夫人就爱看人家笑话。”
“咱们家的环儿是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那人好像只是个白身。是决计配不上你的…”杨若兮紧盯着环儿双眼,慢悠悠的说道。
“夫人。”环儿拉长着声儿,扭拈这说道:“环儿绝没有这般心思,还想着伺候您一辈子呢。”
“呵呵,就数你嘴甜。好了,就不难为你了,说说吧,为何适才神情有异?”杨若兮笑问道。
环儿考虑片刻,说道:“引那人进来,待走至回廊尽头,那人识出了夫人所饲鹦鹉。”
“哦?”杨若兮眼神一定,开口道:“他识得也不足为怪。”
“是没甚稀奇,可他吟了一首词,环儿倒觉得似有深意。”环儿跺了一步。
“哦?想不到他还会填词,不知他填了何样的辞赋,能让咱们家的环儿留心?”杨若兮再次打趣,可这会儿,环儿可没有适才的局促。反而脸色担忧地瞅了瞅自家夫人,犹豫了好半响。才缓缓吟道:“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最后一字落音,杨若兮呆住了。呆的无声无息、呆的看不出任何端倪、呆的双眸雾气重重、呆的朱唇轻轻颤抖。
这一次没有叹息,没有幽怨、没有感情。
一抹愠色,赫然呈于那绝美的容颜下。冷声道:“环儿,带我去见那人。”
她杨若兮不需要别人的夹枪带棒、更不允许旁人的讽刺。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可就是由不得他派人来辱!
葛承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却被一阵嘈杂惊醒。柴房纸窗外,几只火把来回晃动。倒叫他心里不安。
“阿福,去把那人给我揪出来。”
葛承一听,这声音却是个陌生人,虽然犹如天籁珠语,但还是淹没不了那一股子冷意。
没听那换做阿福的小厮吱声,只有霹雳巴拉几声响。
在葛承听了这声之后,房门就被人推开。随后就见到适才点灯笼的那少年,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将其从地上揪起。这一番变故,倒让杨怀感觉莫名其妙。
一阵踉跄,葛承被推出了门外。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引路的姑娘么?刚想问清缘由,就突听一旁带着面纱的女子,冷声问道:“那首《相见欢》是你所做?”
葛承不明所以,疑惑来人身份同时,却又不好失了礼数,见了一礼,开口道:“不知这位姑娘何事半夜相邀?”
杨若兮略显不耐,轻皱眉头,又问道:“那首词是你所做么?”
葛承一笑,答道:“正是,不知…”话还没说完。
“啪!”杨若兮抬手给了一耳光。丝毫不拖泥带水。
葛承只觉头晕目眩,待回过神来,他愣住了,环儿愣住了、阿福愣住了。竟连下手的杨若兮也愣住了。
葛承一愣过后,瞪着不算大的眼睛,指着杨若兮,颤颤的说道:“你…你…凭什么打人?”
“打就打了,哪来的凭什么。怎的?你还要还手不成?”杨若兮收起手掌,挑着眉毛,冷声说道。
葛承听了这话,心里腾的以下窜起一股子邪火。可心头突地冒出一个念头,才压下了火气。
“看她这般气恼,想是那姑娘将我所吟之词,念给她听了。那…就是她无疑了…”葛承想通此番缘由,不顾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放缓了口气,开口道:“想必夫人便是这宅子的主人,适才怀一事感慨,做了那首《相见欢》。如有冒犯,还请夫人见谅。”说完又是深深一礼。毕竟是自己无礼在先。
“哼!”虽葛承道歉,杨若兮脸上好看了不少,可还难以平复心中闷气。
“有意还是无心,你心知肚明。我也不为难你,赔了罪,道了不是,我自让你离开!”
这叫个什么?自己退步,怎的她还得理不饶人。
“请问夫人,在下怎样赔罪,才能消气?”葛承虽心下不耐,可奈何发作不起来。不知她身份还好,知道了,便还是有几分顾忌。
杨若兮冷笑一声,戏虐道:“我还未曾想好,等我想好,在来与你分说!环儿,阿福,咱们走。”
“厄…这。”葛承一阵错愕,难不成她一辈子没想好,我便要在这等上一辈子不成?
葛承眼睁睁看着几人离去,想喊下他们,可话道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哎,杨若兮啊杨若兮。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我就依你…”
这一夜,虽有点寒冷,葛承还是睡的极好。
天刚蒙蒙亮,葛承就被那叫做阿福的小厮叫了起来,递给了他半个窝窝。话也没说一句,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这小厮,我可没得罪过他。”摇了摇头,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夫人,今儿怎起早了?”环儿早早的就起了身,准备好了饭食,想等杨若兮起了,边送过去。可刚到门前,便看到门留了一个缝。
环儿推门而入,将食盒放下,轻轻一笑,说道:“夫人,环儿伺候您洗漱。”
杨若兮呆呆的看着窗外,对环儿的话置若罔闻。
“夫人?”环儿小心翼翼问道。
杨若兮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环儿一眼,开口道:“恩,我还当是谁。”
“夫人今儿起得早了,莫不是昨夜没睡踏实?”环儿问道。
“炭盆没火了。”
“真的?”环儿看了一眼墙角炭盆,却是早凉了,可环儿还是不放心问道:“夫人可还想着昨夜那人?”
见心事被戳破,杨若兮也不否认,这才问道:“那人如何了?”
环儿一笑,说道:“夫人放心,那人没走。我一起身,便让阿福送去了吃食。”
“哦?”杨若兮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笑道:“怎的我的饭食比他还晚些?难不成环儿还真看上那小子?”
环儿羞怯颔首,小声的道:“夫人就莫再打趣环儿了。”
“呵呵,好了,好了。看你的模样,脸上都快渗出血来了。昨夜是我气急了些,可我反复思量,那人却是让人着恼。自恃几分才气,便对人颐指气使。忒的不识好歹!”杨若兮愤道。
“夫人不是教训了他?看他那样,想必也是知错了。”环儿顿了顿,又说道:“倒不如,放他回去吧。”
杨若兮脸一绷,说道:“不行!我还没消气,再者说昨日他也答应了赔罪,又岂可反复。”
“那…那夫人欲如何惩治于他?”说实在的,环儿虽觉得葛承可气,可昨夜哪般模样,却又让人心疼。
“等用完饭食,带他到江南小筑来见我。”
葛承站在那儿,心里忐忑不已,不知这位前朝公主,想出了怎样法子,来刁难自己。自打进屋起,葛承都低着头,深怕哪里不对,又触恼了面前这位“爷”
眼见过去了半柱香时间,还不见杨若兮做声,他悄悄抬起头望去,哪知道杨若兮正两眼注视着他,两人目光霎时交接在一起。
这下葛承呆住了,惊住了,愣住了。昨夜杨若兮戴着面纱,不曾看清模样,今天葛承可真知道什么叫做,一顾倾人国,在顾倾人城、祸国殃民、红颜祸水。在联想这女人遭遇,才坐实了心中想法。
见葛承目光呆滞,愣愣的看着自己,杨若兮脸颊飘过一丝羞红,可立马断喝道:“放肆!在我面前还敢动那些个啊咱念头!”
“不敢,不敢,夫人误会…夫人误会…”葛承连忙摆手澄清。
“哼!”杨若兮冷笑一声,说道:“不敢?哪里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说,你到底何人?昨夜来我家中有何目的?”
葛承咽了口唾沫,老实答道:“回夫人,在下葛承,祖籍山东兖州,是个大夫……”葛承缓缓道来,说的倒也实诚,葛承昨夜听了环儿话语,便误以为他是皇上派来,故才会怒气横生,打了他一个耳光。可听了他一番解释,疑心也去了大半。
“恩,你到还算老实,我且问你,那首《相见欢》当真是你一时感慨所做?”杨若兮皱眉问道,如若真是如此,这葛承还真算有几分不凡。
“正是。”葛承拱手答道。
杨若兮笑了笑,也不说话,把玩着手中帕子。环儿见气氛陷入了沉闷,插嘴道:“夫人,您还没让他赔罪呢。”
啊?还记着这茬。葛承偷偷擦了擦额头冷汗。
“恩,环儿,你看整日里后院就阿福一人,采办、打扫也就只他一人…”杨若兮笑道。
环儿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掩嘴偷笑之余,看了看葛承脸色,见他面容苦涩。才说道:“夫人,我见他颇有几分才学,今年大比在即,环儿想能种葛承鸽庄园也说不定呢?”
葛承心里是又急又恼。
“哦?你要考功名?”葛承挑眉问道。
“不…”说完葛承肠子都悔青了,连忙捂住嘴巴,暗道自己嘴贱。
杨若兮一笑,也不点破,笑道:“环儿,看来你是高估他了。你有心,可人家无意。还是留下吧。”
环儿气的直跺脚,心里忖道:“好你个葛承,不知好歹,气死我了。”
“好吧,留下也可以,待我写封书信,可否劳烦环儿姑娘,捎带一下?”葛承打定了主意,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只能写信给刘子训说明情况了。
“无妨,环儿一定把信送至。”杨若兮笑了笑,说道:“行了,你且去吧。”
“葛承,既然你答应留下,可要知道咱江南暖阁的规矩。”环儿将杨怀唤至后院,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环儿,葛承老是的站着。
“不知何样规矩?还请环儿姑娘示下。”葛承答道。
“一,不得吩咐,不得擅自进入江南小筑。二,不得吩咐,不得擅自出入暖阁,三,不得吩咐,不得擅自出声喧哗,四,不得吩咐,不得擅自与府里女眷说话。…”
葛承是一阵头大,叫苦连连,说道:“这…这…分明是皇宫大内的规矩。”
“呵呵。”环儿得意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这乡巴佬,还有这番见识。不过,夫人仁慈,免了你这最后一项。”
“哦?不知哪一项?”杨怀问道。
“如真若事事按规矩,你还得把自己毒哑!”环儿一字一句说道。
葛承头皮一阵发麻,想道:“自己大意了,这杨若兮虽然是前朝公主,可居住之所岂是等闲之地?自然要看紧了府里仆子、丫鬟。以免漏了什么闲话出去。可为何环儿不是哑巴?”
当下问道:“为何环儿姑娘……”
环儿当然明白杨怀言下之意,说道:“我自小便跟着夫人,除了我,府里还有一个乳娘,其余人等尽是口不能言。”顿了顿又说道:“还有阿福,也是哑巴。”
啊?这…这未免太过残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