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开启莲蓬头,任由冰冷的水从头而下,冷却她心中那把熊熊燃烧的欲火。水珠流进她的眼睛,眼前湿蒙蒙的一片,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她不知道该重回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还是该对占有她身体的人从一而终?
别后重逢的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各自思想着另一段苦涩的恋情,但又难以忘怀那一段互相拥有的甜蜜时光,命运是何等的残酷,何忍如此地让人手足无措!
盼盼洗完澡出来,守清犹枯坐在沙发上,看到盼盼,想要说些什么,竟又无从开口,盼盼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你去洗吧,我去帮你准备毯子和枕头”就进房去了。
当守清从浴室出来,只见到沙发上整齐地摆放着枕头和毛毯,他即明白这一夜他是孤独的,即使盼盼就近在咫尺的房间里,却好似天边般的遥远,他再度陷入冥思里,不禁怀疑自己半途而废地跑回来是不是太冲动了?也许他该坚持下去,等到衣锦荣归的那一刻,再让盼盼重回他的怀抱!
风雨过后,阳光特别明亮,云朵不知道被风吹到哪儿去了,天空被大雨洗涤得只剩一片净蓝,和地面上一片狼藉的断枝落叶显得极不调和。
快天亮才蒙胧睡着的盼盼,一早就被窗外的阳光唤醒,伸着懒腰走到客厅,守清早已经把他的行李搬到墙边的一个角落,毛毯枕头也已摺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人静静地端坐在沙发上,盼盼这才想起家里多了一个人,连忙收拾起慵懒的心情,含笑地和守清说了声早安。
守清起身也道了声早安之后,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反倒是盼盼表现出主人的风度,礼貌性的问候:“睡得好吗?沙发不太舒服吧?”
“回到自己的国家,就像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觉得舒服又温馨。”其实守清一夜未曾阖眼,却假装精神十足的样子。
“听你的语气,好像在国外不曾好好地睡过一觉似的,是不是功课的压力太大了?”
“也许是吧!一个人在国外,凡事得靠自己,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免觉得恐惧不安。”
“我刚来台北的时候,也有过那样的感觉,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能够改变环境就得适应环境,不是吗?”
“盼盼,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人都会随着年纪的增加而成长,你不也一样吗?”
“我宁可回到从前,宁可不要长大。”
盼盼瞅了一眼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守清,以怜惜的声气说道:“我也希望永远不要长大,但那是不可能的,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别说傻话了,今天有什么打算吗?想不想出去走走?”
“台北我又不熟,只能靠你了。”
“想不想看海?”盼盼想起当年她最常和守清一起做的事情,就是在西子湾看海。
守清一听到海,眼睛即为之一亮,“好啊!你知道吗?在国外我最想念的味道就是海的味道。”
“好,我们今天就去淡水看海。”
自从捷运开通了之后,人们到淡水游玩就方便多了,这个靠海的小镇,每逢假日必游人如织,人潮带来鼎盛的商业活动,掩盖历史文化的风华,但犹残留几许都市边缘的淳朴。
盼盼和守清出了捷运车站即沿着淡水河口往海的方向走,河岸边摆满了一些小摊贩,俨然一个小市集似的,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吸引许多游客驻足选购。热闹的人潮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两人边走边看,天空澄蓝如镜,阳光亮丽灿烂,微拂的海风驱走几分暑热,捎来淡淡的清凉。
越往海的方向走,海面越广阔,晶亮的阳光映在台风过后余波未平的海面上,宛若满眼的真珠滚滚而来,宽广的大海成了一片真珠海。
“盼盼,还记得西子湾吗?”守清眼望着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虽然也有海的味道,但和西子湾的味道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说不上来,我想是一种感觉吧,这里的海给我一种冷漠的感觉,不像西子湾那么亲切。”
盼盼和守清并肩立在堤岸边,海面上亮灿灿的阳光几乎使她睁不开眼睛,她眨眨眼,真珠般的亮光在她眼中闪烁着,“西子湾的阳光比这里的阳光和煦,西子湾的风比这里的风轻柔,西子湾的人比这里的人亲切,因为我们来自西子湾,对它有一种熟悉眷恋的情怀,它已经在我们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在慕尼黑的时候没有看过海,闻不到海风的味道,只能在心里想着,那时候才了解什么是思乡之苦,才体会出家乡是多么的美丽,没有离开过家,是无法感受到那样的滋味。”
“守清,去国怀乡的日子让你吃了不少苦吧?”盼盼的心里虽还存有些许的怨怼,语气中却流露出些许的疼惜。
守清转头看着盼盼,轻声地说:“最苦的是想你的时候,每当想起你,就恨不能马上飞回你的身边,但又不得不压抑住那股冲动,想见你又见不到你使我焦躁不安,那是我最痛苦的时候。”
“我了解那样的感觉,自从你走了之后,我也有过那样的感受,我甚至怨恨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怨恨你带走我的心却不把我的人也带走,那些日子里,我失落旁徨,连大学联考都没考好,随便选了个学校,离高雄越远越好,为的就是想要忘了你,忘了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忘了我们所拥有过的一切,那是一段痛苦得令人难以忍受的日子。”盼盼终于有机会当面对守清说出心中的忿忿不平,说完后,颇有一吐为快的释放感。
“我知道你心里是怨我的,换做是我也会这样的,我只希望你能了解离开你非我所愿,如果能够让我选择,我绝对不会选择离开你的。”
“到台北读大学之后,体会到了离乡背井的滋味,想到你离开家乡比我更远了千百倍,尝受比我苦闷千百倍的离乡之苦,对你的断然离去也就稍微释然了。”
“我以为你会继续念音乐糸,都是我害了你。”守清的眼神中隐含着难以言喻的歉疚。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盼盼转移话题,不愿多谈没有考上音乐糸的遗憾。
“我……”守清欲言又止,艾琳留给他的伤痛尙未消失,他几次想要对盼盼坦承那一段使他沉沦的恋情,又都因为害怕盼盼因此而离开他,把已经到了喉咙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改口说:“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盼盼,我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到从前?回到过去那段甜蜜的日子,当做我没有离开过。”守清牵起盼盼的手,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盼盼任由守清牵着她的手,但回避他的目光,将落寞的眼神投向遥远的海平面,“为什么当初你不教我等你?你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用一生一世等候你,而你却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不愿意给我!”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来,我的父母并不希望我回来,他们说回来还得去当两年的兵,两年的时间会影响我的琴艺,希望我毕业后仍然留在国外发展。盼盼,在那种情形之下,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地教你等我?我不能耽误你一生的幸福。不过,现在我回来了,我愿意用我的一生让你幸福,让你快乐。”
“那时候的你为了不耽误我一生的幸福而离开,现在的你却以为你回来就能带给我一生的幸福,难道这三年多来任何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吗?难道你以为我们还是三年前的江守清和殷盼盼吗?”盼盼用疑问的口气掩饰内心的激动。
守清突然觉得心虚,眼前的盼盼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变得独立又有主见,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他百依百诺的盼盼了。
“盼盼,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守清单刀直入,反而让盼盼难以回答,她迈开脚歩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地说:“如果我爱上了别人,你会怎么样?”
守清跟着盼盼移动脚歩,依然牵着她的手,心里头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讪讪地说:“我会很伤心,可是我不会怪你,只能怪我自己没有好好的把握住你。”
“那你呢?在慕尼黑你有没有爱上别人?”盼盼把问题丢给守清。
“我?”守清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是啊,慕尼黑都是金发蓝眼的美女,难道你都不动心吗?”
“拜托,那些金发蓝眼的女人,个个长得高头大马,脸上都是雀斑,身上都是金黄色的汗毛,一点女人味都没有,我才看不上眼呢!”
“是人家看不上你吧?”盼盼说完即摆开守清的手,向前奔跑。
“好啊,你取笑我。”守清迈开歩伐,沿着堤岸追逐,彷佛又回到从前。
那一段甜美的岁月,虽然已经远离,西子湾沙滩上的足迹早已被海浪冲刷无踪,但在两人的心版上却刻下永恒不变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