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一直踌躇不定是否该回覆江守清的信,事实上是她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暌别将近两年,虽然他从不曾走出她的心房,然离久必疏,除了一些客套话之外,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对于一个在生命中消失的人,倾诉再多的思念之情又于事何补呢?
那封信在盼盼的书案上躺了一个月,及至又从家里转来了第二封,为了避免家人的猜疑,终于才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弦音切切无寄处,断续声随断续风;孤城杨柳恁春秋,又是情伤又是空!
是怎样的心情?故人重生;是如何的纠缠?伊人不再。协奏曲失去了伴奏,怎么弹得成调呢!
盼盼
盼盼把信寄出去之后,并不想望和江守清再续前缘,两地远隔,祝福多于期待吧!
习惯于一种生活模式,就像列车行走在轨道上,稍一出轨脱序,就乱了方寸。
贺立中来接盼盼下班的次数少了,盼盼体谅他的繁忙和疲累,却又不免感受到几许的失落。爱情是矛盾的,天天见面的时候,想要留点自由的空间给自己;不见面的时候,竟又恨不能紧紧地绑缚着。每天晚上从音乐餐厅出来,盼盼总希望看到贺立中在路口等她,尽管是她自己坚持不要他每天来接她,见不到他的时候,却又难掩内心的落寞,黯然神伤地搭车回家!
她知道贺立中终究是要出国深造的,就像彼时江守清远离她一样,也许这是她的宿命,爱情之于她是不可信靠的、是一首没有休止符却又不了了之的乐章,在和江守清分手之后,她已经深深的体认到这点,于是在和贺立中交往的这一两年中,她多情却不深情,即使贺立中随时离她而去,她也能坦然接受,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回来了,贺立中又没去接你?”盼盼才一进门,就听到馨慧的声音。
“那么晚还不睡觉,明天没课吗?”盼盼顾左右而言他地回避馨慧的问题。
“你连明天是礼拜天都忘了?最近你老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心事啊?”馨慧对盼盼说话,眼睛却盯着电视机。
盼盼显得有点疲惫地坐在馨慧的旁边,一眼就看到茶几上有封信,那蓝色的航空信封已经不陌生了,可是信封干净了许多,收信人的地址未经涂改,是直接寄来这里的。
她并不急着读信,在馨慧的面前她表现得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任凭那封信静静地在茶几上躺着。
“馨慧,如果你有机会出国深造,可是你喜欢的人却在这里,你会选择哪一个?”
“我会要求他跟我一起出去。”
“如果他不能呢?”
“那就教他等我回来啊!”
“如果你不回来呢?”
“你是不是要问我理想与爱情我会选择哪一个?”馨慧变换了姿势,终于把注意力从电视机转移到盼盼的身上。
“你认为呢?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追求理想?还是拥抱爱情?”
“我觉得这个不是选择性的问题,而是重要性的差异,如果我认为理想比较重要的话,我会不顾一切地追求理想;如果我认为某个人对我很重要,生命里不能没有他,那我就会放弃理想去拥抱属于我的爱情。”
“追求理想和追求爱情有什么不同?”
“理想是单方面的追求,只要立定目标,勇往直前,终有实现的一天;至于爱情嘛,一厢情愿是不行的,必须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对方的,是两心相许的。”
“那你觉得理想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喂,你今天是怎么了?尽问些怪怪的问题。”
盼盼露出尴尬的笑容,扯了一下馨慧的衣袖,“你说嘛,到底哪个重要?”
“两个都很重要啊,如果能够两者兼顾不是更好?”
“谁要你这模棱两可的答案,说了等于没说。”
“那你干嘛问我!”
“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盼盼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她只是希望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在这个孤寂的、落寞的夜晚。
“是你要我说的,可不能怪我多管闲事哦!”
盼盼看着馨慧煞有其事的样子,反倒觉得不自在,心虚的问:“说什么?”
“你是不是因为交了别的男朋友而和贺立中分手?”
“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是什么?不是情书吗?”馨慧指着在茶几上躺着的那封信。
“那只是一封信罢了!”盼盼的表情淡淡的。
“我知道那是一封信,可是每次你收到这个人寄来的信,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贺立中也不去接你下班了,为什么?”馨慧质问的口气好像盼盼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贺立中忙着准备考试,是我教他不要来接我的。”盼盼说得义正辞严,却也不禁觉得心虚,以前她也曾三番两次地叫贺立中不要接她下班,他还是依然故我地每天出现在路口,可是最近不一样了,即使她刻意地在路口等他,告诉自己他只是迟到罢了,却左等右等也见不到贺立中的身影。
“那写这封信的人是谁呢?普通朋友不会写信写得这么勤吧?”馨慧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在挖人隐私,似乎有些过火,遂补充一句:“其实这是你个人的隐私,我没有权利知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自从这个人的信出现以后,你对贺立中的态度就不太一样。”
“有这么明显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盼盼的目光停留在茶几上,暗自思惴着馨慧所说的话,她可以假装不在意江守清不停地写信给她,可是她不能不在意那个在她心里住着的人,即使空间距离得再远,时间相隔得再久,她都不会忘记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馨慧,如果我说写那封信的人我已经两年没见了,你相信吗?”
“旧情人?”
盼盼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落寞。
“他出国了?”
“嗯!”
“难怪你会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还以为你是在烦恼贺立中出国的事呢!”
“彷佛历史重演,旧电影重播一般,两年前他离我远去,两年后贺立中也即将走向相同的道路,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连说一句再见的勇气也没有!”
“既然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写信来呢?”
“信上只写一些想念不已之类的,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道他写这些信的用意是什么!”
“也许是一个人在国外太寂寞了。”
“或许吧!”
“你不看看这封信写什么吗?寂寞的心渴望故人的安慰,你忍心让它在那里躺这么久!”
“说什么呀!”盼盼用肩膀顶了一下馨慧,馨慧顺势站了起来,伸伸懒腰说,“你看你的信吧,我不打扰你和老情人旧情绵绵,睡觉去喽!”
盼盼关掉电视,世界顿时宁静下来,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一切都静止了,停格在江守清捎来的那封信上:
盼盼,
不敢说等待,因为不一定有结果;
不敢说追寻,因为目标太遥远。
如果我说分手为了相聚,似乎已经太迟了!
如果我说分手为了思念,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我该说什么呢?
弦断了,琴声乍停,换一根新弦,可否继续弹奏未完的乐章呢?
守清
盼盼反覆咀嚼字里行间的意思,百般滋味在胸臆中翻腾,这迟来的訉息晚了两年,若是两年前守清要求她等他,或是希望她追随他的脚步而去,那么,弦不会断,琴声不会停止,只是短暂的独奏,终有一天会发出合奏的共鸣,可是为什么两年前他不这么说呢?
一遍又一遍的重读,盼盼已然了解守清的心意,然而一颗刼后余生的心,能够热情重燃吗?她好不容易从梦魇中清醒,却又要重新编织一个相同的梦境,这个新梦会成真吗?还是一如旧梦般的破灭呢?盼盼拿出纸和笔,写下:
新弦旧曲盍成调?昨是今非转成空!
若为知音无觅处,寄予东风可诉衷。
想要遗忘,却又不断地想起;那双在琴键上游移的手。
想要拾起,偏又相隔千万里;那份在弦声中跳动的情。
也许是你百般柔情,也许是我万分不舍,
时移事往,重洋远隔,奈何!奈何!
盼盼
夜是容易令人动情的,在这寂寞的夜里,盼盼在旧情故爱中流连徘徊,有一些欣喜,有一些忧郁,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期待。
贺立中终于要出国了,在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他也没有去接盼盼下班,盼盼以为他就这么不告而别了,带着失落的心情,愁眉不展地回家。
吹着凉风的夏夜,街道上人车来来往往,夜游人的精神奕奕,更为霓虹闪烁的夜增添几分生气。一路上,盼盼的心却像开了一个洞似的,风从洞口吹入,在洞里呼啸打转,盛夏时分她却觉得寒冷!
那一年的夏天,江守清向她道别的那一天,虽然事出突然,但至少有个句点,让她知道他即将离去;可是今天即使她早已知道贺立中也将离她而去,却像一曲没有休止符的乐章,在空气中逐渐消失,没有道别,没有离情依依,他就这样杳然无踪!
“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