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出神,忽听得一群人骚动起来,众人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柳钰堪堪从一瞬而过的缝隙中看到一抹蓝色的人影,长身玉立,仪态风流。待细看时,他已然被人群淹没了……可惜,柳钰连刘媛小姐那件案子的来龙去脉都还没听完呢。不过话说回来,林兰渊这个神一般的人物,来这荒蛮的惠阳做什么,还这么高调的逛街。难不成是姬雁然到惠阳了?回头看向面人摊,上面有个捏好的刘小姐面人,不同于上一个青衣青花的淡雅,这个“刘小姐”云鬓斜押朵金边紫牡丹,一袭大红描暗花的宽裙,层层叠叠样式繁复,做工极致细腻,竹签上标着“十文钱”。一个面人顶多只要两文钱,这个居然要十文!不过有钱难买心头爱,柳钰便留下十文钱拿走了面人。刘小姐,冥冥之中,你柳钰还是有缘的吧,只是不怎么深而已。
找不到了梨儿和柳银枫,柳钰忽然发现柳钰悲催的迷路了……现在柳钰身处的是一条宽敞小街上,人烟虽没有两条大道上的人多,却也是一番欣欣向荣。不知道该往哪走才对,她回想了一番惠阳的格局,决定顺着小路走,见到庆丰大街或者双喜大道再辨认瑾王府的方向。倒是想拉个人问路,可就怕被越指越远,电视里不经常演么,问路的人被指路的人给卖了,回都回不来。于是,柳钰凭着路痴强大的第六感和自己还算尖锐的洞察力不消一刻钟便找到了双喜大道,兴冲冲的正要穿过两旁林立的店铺小摊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庞然大物,阴影瞬间便罩在了柳钰头上,柳钰一愣,只感觉到眼前一黑,接着脚便离了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被一麻袋罩住了,此时正被人扛在肩上飞奔!最让柳钰郁闷的是当麻袋套过来的时候,她居然下意识的将两只面人塞进了怀里!她是脑子抽了么?好歹扔在地上也是条线索啊!
并没有跑多久,估摸只有几分钟,柳钰一脑袋郁闷的被扔在了地上,摘下了麻袋。眼睛适应光线后,柳钰最先看到就是一个穿着红橘色大裙的艳丽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摸样,脸颊稍润,额高唇阔,面相福厚可人,唯有双尾端微微上翘的眼睛带着一股雷厉之势,一眼便看出是风尘中打滚出来的人。她黑亮的头发盘成复杂的髻,右侧别了一朵橘色的大牡丹,黄色滚边橘色缎面的长裙包裹着依然凹凸有致的身体,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嗯,是个好货色。”女人行至柳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给了旁边一个男子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冯姐您满意就成,我这就告辞了!”这男子生来倒霉相,贼眉鼠眼两眼淫光,明眼就是个人牙子,专门干拐卖妇女的勾当。
那男人走了之后,柳钰环视一周,倒是看清楚了当下的处境。这是个不大的偏厅,装帧精致,小物件也配得刚刚好,当中挂了一幅叮当作响的珠帘和一幅彩纱挂帘,那个冯姐所坐的椅子前头还搁了个小火盆。而柳钰的身后有着同样的四个麻袋,和四个瑟缩在一起的女孩子,看样子也是被装麻袋里卖进来的。不由得想叹气,看样子是卖进青楼里了,若是丹翠园还好,起码燕王爷还会时不时去一趟,眼下这地方朝门外看去,一眼望不到院头,估计很难顺利逃脱。
那冯姐也不吭声,喝着茶水盯着我们看,红润的嘴唇抿得十分纤细,摆足了大架子后才幽幽开口。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牡丹阁里的姑娘,我可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进了我冯媚儿的地儿就得听我的,别转着小眼珠想逃出去,告诉你们,没门!我这儿的护院家丁可有武林大师的徒弟坐镇,但凡逮着一个想逃跑的,就由着他们玩了去,我这里不缺姑娘,”
说着,她顿了顿,笑眯眯又带些神秘地说:“他们玩过的姑娘,可都是活不过第二天的。正是壮年男丁,难免火气旺些,何况还是十几个。”
这话说的狠,柳钰不禁在心里暗笑一声。说到底,柳钰按兵不动就是最高的招,以燕王爷的信息如尘,自然不能由着我们这些朝廷要犯任意行动。是以,他一定在她们背后安排了人跟着。现下也只能顺着这个冯媚儿来,讨得她高兴了最起码少受点罪。
柳钰身后的那四个姑娘显然不是胆大的主,她们一听冯媚儿的话居然嘤嘤的哭了起来,还直嚷着“求求你放我们走吧”、“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都哭什么啊,进了牡丹阁哪还有出去的理,”只见她轻笑着款款起身朝我们走来,继而抿嘴朝柳钰一笑,“这位姑娘好涵养,居然没见得一点害怕。”
柳钰略一动心思顿时了然,想必冯媚儿是见她如此镇定,怕她家是什么家景优厚之族,拆了她作恶的戏台子,才有此一问。于是柳钰就不急不恼地站起身来,弯着桃花眼冲她嫣然一笑:“涵养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此时无论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而已,不如省点力气让大家都好过些。”
冯媚儿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她拉着柳钰来来回回的转着圈打量一番后说:“姑娘身段风流,嗓音纯清,生的也是国色天香,又知书达理,端的是一副大家小姐风范呢。”
“这倒让冯姐儿见笑了。小女家住外郊,无父无母,今日跟两位姐姐出来却不料被冯姐买下,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柳钰继续笑语盈盈跟她胡诌,总之混过这一关,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我瞧着姑娘这衣着布料也不是下材啊,怎的……”
柳钰心猛的抽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白色低衬青岚色掐边的广袖长裙,眼角又是一跳,怎么忘了这茬了!裙子是燕王爷那瑾王府里给做的,自然不会用下材料子,做工也是往精致里去的,这冯媚儿不愧是风尘中人,眼睛雪亮,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无奈,柳钰干咳了两声故作悲怆模样扯谎道:“冯姐有心了,因着今日我们姐妹去参加我们一个远房贵亲戚的喜宴,姐姐想着我生的标致,想乘此为我觅个好婆家,才把存了一年的钱都拿出来为我做了这身衣裳。岂料……哎,人世无常啊。”
冯媚儿似乎也有些尴尬,只得迅速结束这个话题:“姑娘倒是伶牙俐齿,牡丹阁的姑娘不问名姓,都是由着管事妈妈给起名儿的。只是我与姑娘也颇有缘分,若姑娘不嫌弃,我以后就喊你作‘连翘’。你暂且在牡丹阁打打杂,学学姑娘们的活计,我以后一定给你找个达官贵人做恩客,指不定你以后还能给人家当个妾室、填房什么的呢!”
“那有劳冯姐了。”柳钰强压住嘴角的抽搐,温婉的磨出最后一句话,心里诅咒个不停,你才给人做小妾呢,你才给人家做小妾呢,你们全家都给人家做小妾!
就在柳钰与冯媚儿的扯淡快结束时,那四个女孩中的一个瞅着空子忽然跳起想逃。她飞快的冲出了屋子,而柳钰与冯媚儿则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户看到她还没跨出回廊,便被两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护院抓了个正着,其中一个认出了这是刚到了货不敢随便动手,便过来请示冯媚儿。但见冯媚儿大方的点点头,那个虎背熊腰的护院便得令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女孩竭斯底里的叫喊声,和布料被撕开的裂帛声,直到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后,才由之前的哭喊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啜泣,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丝丝喘息。
柳钰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凌厉,她居然真的来这套!本以为她只是吓唬吓唬我们这些新来的,没想到……思及此,柳钰竟有点想念起燕王爷来。她都失踪快半天了,怎么还不来救人呢?就算不知道她不见了,柳银枫和梨儿总会跟他说的吧?当街掳人,且有那么多目击者,燕王爷再不出面就真枉费她现在心心念念的信赖了。
就在柳钰被卖进牡丹阁的档,一件柳钰不知道的事就在牡丹阁的屋顶上悄然进行着……
让我们回去柳钰到面人摊后,林兰渊来临前之时。
北冥弑出府后,为了视角的开阔,一路飞檐走壁而行。隆冬的季节虽然严寒,但因东魏地处南部,是以也不见得十分阴冷。反而有着暖和的太阳像一朵温暖绒花般直挂天际,散发着不十分刺目却十分宜人的光芒,所以北冥弑懒洋洋地卧在别人家房顶上时,不像是在做暗卫,倒像是个有怪癖的大侠在晒太阳。而且他的动作轻巧敏捷,尽管人多且喧闹,但没一个路人注意到天空中飞快掠过的他。
直到在西市,见到三人走散时,他边剥栗子边晒太阳的态度才稍稍端正了些。将装栗子的纸包揣进胸口,他翻到正对面人摊的商铺房顶上,俯瞰着人海中距离越来越远的柳银枫和梨儿,又看了看对着面人发愣的柳小钰,心下决定以柳小钰的安全为上,毕竟王爷对她很上心,她不能有闪失。
可打定主意后,他突然看见与西市大街平行的左边小街中,柳银枫与梨儿被四个公子哥拦住了,而一旁零零散散的行人路过也装作没看见,就因为这四位公子是天顺府的几个富家少爷。北冥弑倒是认得他们,因为瑾王府有几个婢女来西市时就被他们调戏过。
是以,看到他们拦下了两位姑娘,北冥弑也不得不挺直身子观望,待得事态严重时便立马出手。果然,不消几句话的功夫,双方便拉扯起来,只看见柳银枫与梨儿拼命挣扎,奈何两位女流实在比不过四个大男人,硬是被连拖带拽的直往深处小巷里走,柳银枫素白色的宽袖裙衫也在拖拽中裂开一大块。
北冥弑回头看了看依然盯着面人发呆的柳小钰,心思,离开一会儿应该不会坏事的。是以一个大跨步踏着一棵棵高挺的枯柳朝她们二人掠去。最终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迎接他的并不是那四个纨绔子弟,而是一个浑身黑衣的蒙面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