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中都有一个以上待解的疑问,大圈帮的一群人也一样。除去那些不同的疑问,还剩下一个共同的:为什么叫我们“大圈仔”?不过这个问题他们只在心里想想,从他们还不是大圈帮开始,到后来出走亚洲称霸海外,这几十年时间里,只有一个人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问的人是同样在想这个问题的同伴。
这个人大名不详,大哥们都喊他“小五”。小五只是大圈帮历史中的一个小插曲,因为他死得很早,早到那时原始的大圈帮还没被后来去的大圈帮吞并。
不过故事就得从小五身上开始讲起。
小五天生患有癫痫病,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参加对越战争。小五的哥哥参加了,和他一起上战场的还有小五家的邻居龚胜利。正是这个叫龚胜利的后来初成气候的大圈帮的主力元老把小五带到了香港。
假如龚胜利知道小五会很快丧命香港,他绝对不会把他带过去;
假如小五知道去香港会死那么快,他也绝对不会去的。即使留在大陆连吃饭都是问题,但是总比没命好。
小五的哥哥和龚胜利一起上了战场,穷人没钱又没关系,于是一进部队就立马被分配到最艰苦的地方做最艰苦的训练,训练完成后立马被分配到一个尖刀连。
什么叫尖刀连?尖刀连就是一把刀的刀尖。如果整个部队是一把刀的话,那么插向敌人胸口时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刀尖,顶着炮火、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如果想活下来,就要毫不留情地杀死所遇见的每一个敌人——后来的大圈在火并时下手之所以那么凶狠残酷,和他们当过兵打过仗的残酷经历是有很大关系的。
十几年后,中国黑帮的代表大圈帮和越南黑帮在温哥华碰头,两大黑帮为了地盘打得不可开交,越南帮被打得那么惨烈,被大圈帮赶出温哥华,从温哥华赶到多伦多,再从多伦多赶出加拿大,可是越南帮始终想不明白两个问题:都是中国的黑帮,为什么大圈帮出手却比三合会、东北帮、上海帮、台湾帮这些帮派都要毒辣?他们当然想不到所面对的这群亡命之徒早在十几年前就和他们的同胞在生死间做过较量,战争留下来的仇恨可以抹去所有的顾忌!
越南帮还有一个不明白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叫大圈?
这个问题连大圈帮的人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帮矮鬼更不用提了,想到脑袋爆炸,他们到最后还是只能承认,败在大圈帮手下是历史的必然性。
越战胜利后龚胜利从战场上光荣退役,并且做了村里的联防队长。小五的哥哥没能回来,他的命丢在了边境上,丢在一次冲锋里。不过小五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倒是龚胜利心中始终过不去。
他对小五说:“当时我就发誓,要多杀十个矮鬼祭你哥哥,可惜,才到第七个的时候,仗打完了。还差三个。”
龚胜利参军的时候已经结过婚并且有了儿子和女儿,他走后妻儿生活很不容易,全靠小五照料着。当时的社会,风言风语很容易产生,小五为此没少跟人斗殴。有一次在气头上犯了病,还差点被人打死。
龚胜利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小五的哥哥和自己一起去了战场,那么剩下的小五和自己的老婆,同为军属,在心理上两家的关系就要比别人近一些,于是相互照顾也就很正常了。
龚胜利复原的第二年,来了一个战友来看他。生死立走过来的战友,战后就是生死兄弟,久别重逢自然都很激动。两个人喝酒时龚胜利把小五也叫上了。
离开战场的军人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内容肯定离不开战场,于是,作为旁听者的小五这才了解到,龚胜利在战场上做过班长——原本是一个团,后来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连队的数,于是就成了尖刀连,又过了不久,尖刀连变成了班,等到战争胜利,这个班还剩六个人,班里的另外五个人都被龚胜利救过,而龚胜利为了救他们也受过不少小伤。所以这些人对龚胜利的感情就不只是战友或生死兄弟那么简单了。
这次来的这个人叫尹建国,龚胜利喊他“大国”。
尹建国这次来的目的不光是找龚胜利喝酒聊天那么简单,正是他的那个想法,改变了一群人以后一生的命运。
尹建国的想法就是,希望龚胜利能带着他一起到香港去。他得到消息说曾经打过仗的好多人复员后都去了香港,那个地方遍地是金子。
80年代的香港在大陆年轻人眼中绝对是天堂般的圣地,好多大圈就是抱着过去发财的想法去的香港,可惜香港小市民看不起、容不下这些土里土气的内地土包子,军人出身的铁血汉子怎能憋得住这口气?于是,你不让我喝水,那我就不让你吃饭,大圈帮拿起武器,捞起了偏门。
假如香港本土黑帮之前能预想到愤怒的大圈帮卷起的大风暴,或许他们刚开始就不会那么容不下旁人了——宁愿憋屈着,面子毕竟没有金子值钱,金子到底也比不过性命贵重啊。
尹建国的话吓了龚胜利一大跳:香港还没回归呢,而且政治气氛那么敏感,你能保证去了肯定能发财?就算能发财,那你怎么过去,海关可不是虚设的。
尹建国先看看小五,然后神秘地对龚胜利说:“他们能去得了,咱们想去的话肯定也能去得了。”
龚胜利问他:“怎么去?总不能靠想吧?”
尹建国说:“拿个轮胎游过去,要是怕泡就拿铁桶,再保险一点,联系蛇头,坐车轮船过去。”
龚胜利明白了:“偷渡?!”
尹建国:“对,只能偷渡。班长,只要能过去,就保证能发财。去不去你发个话,路费我凑。”
龚胜利笑了:“那你这么积极地拉上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尹建国也笑了,不过他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仗的时候就是跟着你,我心里有底,你不在,我就慌,现在不打仗了,干事业,可我还总是想能跟着你一起干。”
龚胜利说:“干事业又不是打仗,打仗,手里有家伙就打了,干事业可不是靠家伙的。你怎么干?”
尹建国握紧拳头,露出胳膊上隆起的肌肉,道:“咱别的没有,蛮力倒有三分。到了那边,就算是做力气活,那也比在内地强。”
虽然尹建国对去那边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和信心,不过龚胜利还是摇头,原因很简单:龚胜利是个光棍,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无牵无挂,可他不一样,他有老婆和孩子,如果去了香港,能赚到钱最后,但是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一家人的生活就是问题了,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不敢贸然作出这样的决定。当然,后来他到底还是去了那边,而且也只比小五多活了几年,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能够在香港站稳脚跟,也赚了不少钱,比小五的结果好不知道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