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寒站在船头,眼眸如墨,鼻梁挺直,冷冷的望着紫耀,“七七近来正好无事,仙君来的正是时候。”言罢,不看紫耀一眼,径自走到卿卿面前,清淡的眸子在卿卿脸上扫过。
而紫耀像是被窥视了内心般,脸上的神色一青一白:“君上所言极是。”他心下所想就这么被人道了出来,心里自是有几分窘迫。偏偏最该知晓的人,愚笨不已。
卿卿浑然不知他们话中的弦外之音。只心中想着该怎样说辞才免颜寒生气。
宴七七直接无视紫耀,毫不避讳地拍案大笑,一把上前拉过卿卿:“我便称你卿卿罢,往后你也便叫我七七。你我有缘,不如做一对金兰?”
卿卿不知所云地望了一眼颜寒,见他没有反应,便含糊地点了点头。
“今日便叫君上做个见证。”七七莞尔一笑,自是风情万种。
颜寒一言不发,微微点头。
宴七七是忘川河的河主,此番心意,便也是颜寒也找不出理由拒绝。而她早已洞悉卿卿畏惧颜寒,因而才如此急进。虽是不知卿卿与颜寒之间的牵连,但同在地府这么多年,多少还是知道颜寒并非冰寒之人。
恰巧她与卿卿的性子很是相合,便灵光一闪,想要义结。
果真颜寒周身的寒气淡下去不少,脸上复又挂上了清冷的笑。却让人看不出这笑是否发自心底。
七七行至卿卿身旁,提起茶盏倾倒了两杯茶水。
以茶当酒,二人行过结拜之礼,便礼成。
卿卿一时之间有些恍然,似梦般觉着不真实,前几日还身在塔中,今日便结识了七七。欣喜之余却又有些忧郁,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因而一把在身旁坐立的紫耀后背重重捏了一把。
紫耀却是浑身一震,急忙忙站起身来,也顾不得喊痛,眼中盛满了惊异之色。
“初看仙子以为仙子是温婉性子呢!”没想到却是与七七一般性子。
一听这话,卿卿满不以为意,虽说连日来发生的太多事情她来不及整理,但现下结识了七七,是幸事。故而微笑着,语气甚是温和:“我这性子啊,其实又慢又怪。倒叫紫耀仙君见笑了。”
颜寒倒是早知根底,卿卿与初相识的人,是不愿显露性子的。待到熟络起来,便是洪荒猛兽也阻止不了。
宴七七掩着嘴唇一笑,似是赞同。
紫耀不置可否,这忘川的人呐,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怪。
此时,岸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声望去,却见一团黑色的瘴气疏忽间化为乌有。
两个握着斧头的鬼差,默然地从桥上走过。
卿卿不明所以一脸的好奇。颜寒见了,却只笑,不说话。
宴七七瞧见她那模样,自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忘川河和桃花源,其实都是依附地府存在的。刚才那两人便是鬼差,那团瘴气应是欲逃跑的鬼怪。”
茫然很快过去,卿卿平静了下来。
“我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是如此。”话语中已没有当初那分生疏。
紫耀抬头望了一眼密布浓雾的天空,心中大约推算了时间,便想着应是离开的时刻。望向七七,眼中尽是浓浓的不舍。
卿卿干咳了一声,一手挽住七七的胳膊:“不如你带我去看看这忘川河。”
宴七七无言地叹了一口气,便带着卿卿消失在了船上。她就是再愚笨,也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情意。只是,若非千百年之中未曾有那些事情,她早便该动心。
耳边的冷风呼啸而过,转眼便站在了一处崖上,卿卿转了转话题:“七七,你知道君上的真身是什么吗?”
“君上的真身是什么,无人知道呢!”七七恹恹道,她对君上没什么兴趣。
“问他他自然是不会说的,你且这样想罢。若君上的真身是山龟,或者狐狸,他又岂会告知他人知道。”
七七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卿卿你可有把握探知君上的真身?”
“也说不上。但若想要知道,便也只有试上一试。”卿卿咧嘴不自在的笑了笑,为此能不将颜寒惹怒,很难,所以必要想出一个好主意。
“行啊,若是需要我帮忙。便找我。”七七会心一笑。
但此后的一百年间,她俩都未曾探出颜寒的真身。曾有一段时日,卿卿捉过忘川河里的山龟,让灵希变幻成狐狸,亦亲自熬过鱼汤端给颜寒,凡是她能想到的,有可能是颜寒真身的,大多都试过,却仍无法得知颜寒的真身。无奈之下,便将此事渐渐淡忘了。
回到忘川之时,宴七七仔细吩咐了曼珠与沙华,往后见到卿卿便如见到自己。也细细将曼珠与沙华的故事讲与她听。
追朔到,七七刚入忘川的第三百年。曼珠与沙华原本在世间情投意合,奈何无论走过多少曲折,两人始终无法相守。
经过一场场别离,曼珠决意下嫁他人。沙华因此郁郁而终。得知沙华死讯,曼珠竟奔去了坟前。流了三日血泪,终于一病不起。
而早已来到忘川的沙华,守在河边不肯离去。无论七七怎样劝诫,都不奏效。直到曼珠追随而来,两人,不对,两只魂,便甘愿留在了忘川,并且,永世都再无轮回之机。
世间不过短短百年。而若可永世在一起,便一定要爱下去,相知相许。
但若想要待在忘川河,并不是七七一人说了便算数,虽然感动了七七,却还是得上报阎罗殿的黑面阎罗批准。
说来也算是机缘。那几日,阎罗殿似乎发生了大事,顾不及七七,七七带着曼珠与沙华在殿外求见的第三日。陆判官拿着生死薄走了出来,亲自将曼珠与沙华的轮回道划去了。
七七一边讲着,眉目难掩激动,可想当日若是陆判官再不出来,她定是要冲进去的了。
听完曼珠与沙华的故事,卿卿忽然叹了一口气,一脸严肃的神色,却是难掩眉目如画:“只愿得一相伴之人。这情分,太深也太重了。”
七七抬眼看向曼珠:“代价也付出了。一个为花,一个为叶。永世不得轮回。”
卿卿也望向曼珠,温和地笑了笑:“也罢,各人自有缘来磨。”
“卿卿,这忘川,只有一条河,一座桥,一页轻舟。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地府的小鬼差们,倒是好玩得紧,还有刚下地府的魂魄。捉弄捉弄,可是有趣呢!”
忘川的天,总是黑压压的云层,不肯散去。卿卿犹豫了一番,还是决意将自己全盘托出。
“七七,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你且说罢。我听着呢!”七七笑了笑,语气温和。
“我之前在九重宝塔待了不知多久,是趁乱逃出来的……也就是说,我,其实算是天宫在逃的犯人。我不记得在九重宝塔之前的事情。亦不记得自己是谁。将我关押进宝塔的仙童,告诉了我名字,说我必须待在塔中悔过,然后他便离开了。”卿卿不觉有些怅然若失,她知自己从来都难以抗拒宿命,却不想如今竟是一身孑然。
七七抬手轻轻握住轻轻的手:“无论你过去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如今你已是新的开始。往后我会陪着你。”
“我说这些,便是让你斟酌一番,今日你与我结拜的事情。”卿卿心下甚是感动,忽然脑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但是那身影,却模糊得紧。她仍旧无法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你与我的脾性还真是相近。我做的事情,不轻易后悔。”七七嘴角含笑,目光款款。
“我想,除却我那位同根生的姐姐,世间也便唯有你与我这般。”感谢宿命。卿卿心中甚觉温暖。
午膳过后。
难得的日光温和,七七膳后午睡,卿卿想到了灵希,便回了桃花源。想到颜寒那冷漠的性子,回去的路上,卿卿化作颜寒的模样,捉弄了不少的鬼差。
回到院落门口,卿卿变回模样,推门而入,却见紫耀和颜寒坐在石桌旁对弈。
颜寒见她回来,轻声道:“卿卿不如来观棋?”
卿卿一愣,旋即道:“卿卿怕扰君上和紫耀仙君雅兴。”
颜寒眼眸漆黑,犹如深井,夹起一颗黑子,迅速落下,头也不抬:“卿卿这是有了七七,便不要君上了。”
原是一句调笑话,卿卿却笑了笑,表情有些松动:“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兀自走上前坐了下来。
她向来棋艺浅薄,不愿献丑。好在只是观棋。便不必多此一举的献丑。
两盏茶功夫过后,残局已破。紫耀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君上的棋艺一如既往。紫耀甘拜下风。”
“不觉已过一百年。今日算是好的。”每隔一百年,颜寒便与紫耀对弈,今日刚巧遇见,便相请了。
卿卿自是不知他们每一百年便会对弈。却从颜寒下棋的手法上已察觉,他的棋艺,不知高出了自己多少去了。
“卿卿可是熟悉了这忘川?”颜寒转头望向卿卿,淡淡道。
“回君上,是。”卿卿微微笑着,眼中甚是平静。奇花异草很多,鬼怪也不少,很是有趣。最为有趣的,便是今日,她化身成颜寒的模样,一路调笑了不少鬼差的事情。
翌日。
颜寒遇见的不少鬼差,主动向他微笑颔首。
尽管那些黑黝黝的鬼差,已经很难看出脸上是否带着笑。
颜寒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