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杰与苏静之间真的没有什么。
原因很简单:李杰看不上苏静的开放打扮,苏静也看不上李杰的相貌家私。因此,他们俩可称得上是真正的难得的纯洁的友谊。不比某些男女生的交往,交往到一定程度了,不是你对我产生了想法,就是我对你产生了感觉,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算不得异性之间的纯洁的友谊。譬如,林白对陈文婷,张心然对林白。林白隐隐约约地觉得,张心然好像对自己挺有好感的。他自然是泰然接受了,自信自己一表人才,即使被她给看上了那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却不知道这样的好感是经不起半点考验半点猜忌的。大学里的男女关系说起来既微妙又复杂,但又很容易理解,是那种半纯真半现实的状态,已不比中学时代的年少懵懂了。
近三个星期以来,也就是许超追苏静由火热到慢慢冷却的这一段时间里,海贝文学社都在向全校征稿,准备编辑半学年一期的《艺海拾贝》。谁知截稿日期延期了两次,但所有的稿件加起来还是不够。不知是现在的文学青年越来越少了,还是他们心高气傲,看不上这本社团的小刊物?当然,张心然她们也知道,这多半是由于没有稿酬的缘故。所谓文能穷人,这穷也自然能文了。海贝文学社无力支付稿费,那就只能要求其内部成员多多投稿了,这下可给林白他们以表现的机会了。林白一口气就炮制了五首诗外加两篇散文一篇评论交了上去;张心然以散文见长,写散文上了瘾,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于是只见她一出手便拿出了六篇散文;连平日里忙于谈恋爱没时间写文章的尹小倩也雅兴大发,投了一首诗外加一篇散文。这样东拼西凑的应该可以出一本了。
这天晚上,海贝文学社要做的便是这《艺海拾贝》的审稿与定稿工作了,地点就选在了校一食堂三楼的餐桌上。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食堂里照例坐满了人,林白准点来到。在食堂的一楼和二楼,只见一群群无聊的男生跟一群群同样无聊的女生在聊着,有的还一边聊着一边嗑着瓜子、喝着可乐。其中有个男生说话了:“我们辅导员真变态,动不动就跑到班上来点名,平时还不许请假回家,真是惨无人道啊!”有个女生搭腔了:“我们辅导员虽然穿得土了一点,但人还好,就是我们班的男生长得实在不咋地,太恪碜了,一回头能吓死一头牛,哈哈。”另一个女生不服,忙说道:“不对,我觉得那个谢飞蛮酷的,长得有些像木村拓哉哦!”先前那个女生又说了:“吓,你就花痴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体院的男生,有安全感。”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生本来就身材矮小,自卑得很,听得她这一句话后,自惭形秽的快不成人形了。那其中还有个男生不认识什么木村拓哉,但不敢发问,怕别人笑自己见识浅陋,于是只好说:“我比较喜欢元斌,那长得好帅。”
旁边那张桌子上的四个女生,像是听见了这边的谈话一样,只见其花痴发得更厉害。一个女孩说:“我觉得宋承宪比元斌长得帅,我更喜欢宋承宪。”说完,她甜蜜地笑着,像是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另一个女孩不同意她的观点,反驳道:“谁说得,我觉得元斌长得更帅,要是能够与他一起相拥在埃菲尔铁塔下,oh,mygod!死也值了。”说时,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只怕连上帝都快被她给融化了。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就要现实的多了,说什么大学四年,一定要在江城大学找到一个白马王子,然后骑上白马跟他一起私奔……
林白来到三楼,见张心然等几人都在那里了,还有就是那满桌子的稿件。陈文婷正与另外一位副社长在翻阅着,那个编辑部部长正在一张纸上写个不停。那几个人见他来了,都冲他微笑,算是欢迎。随即那位编辑部的女部长把他的文章翻出来了,说写得好,林白听着高兴,准备把她的文章翻出来回赞她。谁知他这一翻就翻到陈文婷的了他顿一顿,将其从中抽了出来,对坐在对面的陈文婷说:“这是你的大作啊?我来拜读一下。”陈文婷忙谦虚道:“写得不好,不要取笑哦。”林白已经看起来了。她写的是一篇散文,题目叫《守候湘西》,只见开头一段写道:
一座白塔,一个渡船,一只守着女孩的狗儿,绳索间的岁月平静可人。木屋渐渐老去,屋前的小溪或浅或深,哗哗地清澈见底,乖巧的女孩在傻傻地看着水中的游鱼。爷爷的眼眶里满是对岸无边的翠色,翠色一如水晶般剔透,无暇可饰;又似露珠般质朴,天然养成,眸子流离失所的地方,皆是无由的美好。……
“真真的是女生写的文章啊,柔情似水。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柔情,怎么不能给我一点呢?”林白没看上几段,张心然就扮演起了社长的角色,说:“好了好了,都忙起来吧!抓紧时间,你不要看了。噢,对了,这儿有一首诗,是李老师推荐给我们的,你也看看。”说着就拿了出来。林白却对着陈文婷说:“写得很美,你去过湘西啊?”陈文婷笑着摇头道:“没去过就不能写啊?《边城》我看了之后,有点感触就写出来了。”张心然已经把诗稿交到林白手上了,并说:“这可是大家的手笔,你慢慢领会吧!”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林白听是大家所写,便很恭敬地将其摊在了桌面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也许
你说不许我干这个
你又说不许我干那个
那你让我干些什么
我也许没有的选择
也许没有自由
唉,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还是不想这些吧
不是本来就可以不想的吗
我真笨
看完后,林白是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云。“难道真是自己学识不够,看不出其中的奥秘?”林白接着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反复揣摩着诗中的意境,不过还是没看明白。这时他火了,高傲地认为这首诗在故弄玄虚,不知又在搞什么主义,学什么返璞归真了。
“写得怎么样啊?”张心然在问他。
林白虽觉得这首诗狗屁不通,怎奈系大家所出,故而也不敢妄论,免得别人笑自己浅薄没见识。那他也就只好不懂装懂,又装着似懂非懂的样子,笑说:“果然是大家的手笔啊,都朦胧到家了,你们也来看看。”说着便把诗稿递给了陈文婷。
林白发现自己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不过当他看到陈文婷看那诗时的表情时,最终还是笑了出来。陈文婷先是惊讶,后是不解,再后来就完全不懂了。想自己写的诗与这首诗一比,不知落伍了多少年代,这就叫前卫吧!她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发表评论。那几个围上来看的人也漠不作声的,只是笑。不知怎么,林白突然想到了前几天自己与胡春生的对话了,只听胡春生对他说:“现在几乎所有的大书法家一出手便是狂草,他们从来不写楷书,行楷也极为少见,行草倒是有的。要么就是写各种离奇古怪的字体了,诸如什么金体、篆书、甲骨文之类的,总之一句话,就是要让你看不懂。”自己写给自己看倒不失为一种自恋的表现。林白表示赞同,说这些个大家们都已然不屑写什么常规的字体了。他们都觉得惟有启功的字看着舒服,也只有他的字自己才看得懂。
这时候跑过来一位大一的新理事,她是来送稿件的。见学姐们都在看一首诗,她便也走过去看了,谁知她看完了直说:“这什么呀?这也是诗吗?这样的诗也好意思来投稿。”林白听了,恨不得狂笑。张心然却正色道:“你认识这个人嘛?当今中国诗坛著名的青年诗人,你看不懂不要乱说。”那个理事嘎然无语,脸不由的飞红。张心然说时,得意非凡,仿佛在场的就她一个人看懂了似的。在这得意头上,她又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拿了出来,叫林白看看,林白忙接了过来:
五月的山
五月凹凸不平的眼睛
星星在诉说着童话
夜街清凉如水
孩子们都找到了童年
行人却匆匆一瞥
灯火在啃噬着梦
五月在山间流浪
鸟儿的嗓音此刻哑了
村姑肩上的背篓早已累坏
云雾在哭
清明湿了一身
于靠近阳光升起的地方躲了起来
五月在山间流浪
穿着布鞋在山间流浪
林白无意识地念出了最后两句:五月,在山间流浪;穿着布鞋,在山间流浪。
然后望了望正在低着头看稿件的陈文婷,突然灵机一动,说:“五月,穿着高跟鞋,在山间流浪。”听众哗然失笑,张心然笑着要打林白,陈文婷笑得扒在了桌子上。《红楼梦》上的贾宝玉晴雯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他林白这会却来了个念错诗博红颜一笑。
以后的时间是轻松而愉悦的,因为他们个个都有着枪毙并评论别人作品时的快感。但无论如何,肯投稿的多半还有些实力,且多半都是些善感多愁的女生,故而满桌子的稿件也可以说是清一色的“情感美文”。看得林白他们都视觉疲劳了,好在她们都是一目十行的,有时只看看开头并结尾,便断定作品的好坏了。林白就更是如此了。这可是充分享有了高考作文阅卷老师才有的特权啊!因此,不到两小时便全部审稿完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