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早过了,但秋的味道就是不浓,覆盖在校园里,淡的如一抹薄纱,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留下的便是那眩晕的阳光与静止的湖面了。这样的时候,浮萍也就不浮了,游鱼也不可爱了,一切都像是在静静的不安中等待。秋天就像在跟你捉迷藏似的。其实它来的时候也够煽情的: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湖面在笑个不停,夕阳斜照,红光满面的;荷叶也在抖擞着精神,耸直了耳朵来聆听秋的一时多情。只是这南方的秋天不如北方的秋天那般纯正,寒露都到了,还只见一大片一大片绿色的草地与树木。
绿色,总是带给人以希望,让人觉得有生气,所有人们应该保护它。于是,只见校园里各个草坪处都插上了个小牌子,上面写什么“别说你的脚步我无所谓”、“小脚别乱跑,小草微微笑。”还有什么“你的爱情我见证,我的生命你维系。”之类的。可那些个学生们却好不知趣,简直是视若无睹,仍旧“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想来到底是一群知识分子,知道所谓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的道理,于是就走出了一条条第三边来,踩出了一条条苍白的羊肠小道。先生不是也说过么:“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下该是有理有据的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天该是个让人黯然生愁的季节。想来是春天太过绚烂了,夏天则太过浮躁了,而冬天又太过沉寂了。但惟有这秋天是深沉的,能够触发诗人的隐约愁绪。譬如,李清照看见了几只大雁,不是说了“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嘛?李白该是大歌笑孔丘的豪放之士了,不想一见到了长安的一片秋月,竟也说了“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只是这“悲秋”的传统暂时还没有恋上林白,因为他正忙得看不见大雁,也听不到秋风。
这一天,林白一个人走在路上,行色匆匆,他是赶着去开会的。自从他当上了校学工处助理后,事情格外地多起来,加上有海贝文学社的事,忙得他是连午觉也没法睡了,不过心里倒是充实。他望着这气候越来越好的校园,望着这校园里形形色色的各类活动,心里充满了豪情壮志,想着非闯出一番名堂来不可,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也行。林白周身透着朝气,该是有李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气概了。
但如果说林白过得充实的话,那么他寝室的许超便是空虚无聊的有点按耐不住了,一阵阵的失魂落魄,无理由的顾影自怜。学校十一长假过后,新生逐渐融入了,按照惯例,该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开展起来了,多的让你记都记不全。什么“基础文明建设月活动”,什么“寝室总动员”,然而许超觉得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已是过来人,知道这些所谓的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来说都是走走形式而已。学院的活动材料倒是一堆一堆地放在那里,但不知怎么,一到下面就变味了,很多事情竟无法展开,更无法落实,大都是些官样文章。好在这都是些官样文章,才使许超有了足够的时间去伤春悲秋了。
近来许超委实是上了心思,他想着自己的大学生活真是失败——成绩不行,奖学金没自己的份,连个学生工作也没参加,半个职务头衔也没有(只是个寝室长)。更可叹的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没人认可,没人注意。自己表面上虽装着一副无所谓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就像是飘浮在半空中的塞满着空气的气球,空空如也,毫无着落。该振作一下了,大学里自己好歹也要追求一样嘛!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对,该找个女朋友了,每天看着校园里的一对对情侣手牵着手,自己好不眼红。许超这时候的感伤情绪,正如《围城》里的方鸿渐一样,托故悲秋,实为怀春也。
他瞄上了同班一个名叫苏静的女生。此女子虽没有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容貌,但容易见得亲近,并且对恋爱好像也很是随便。不像某些女生,把自己的恋爱看得太贵重了,不肯随便施与别人。她已谈了两次,都不甚满意,也许正等着他许超去做她的第三任男朋友呢?其实,许超一来大学时便看上了本班的一位与尹小倩齐名的大美女杨晓慧,怎奈人家心气甚高,更不容易接近,现在怕是要一门心思地考博当灭绝师太了。本班的男子一开始都对她虎视眈眈的,但几个不自量力的做了前车之鉴后,便感觉到这是个与张心然相去无几的人物,自然对她失了望。别人虽喜欢她,但不敢追;许超也在暗恋她,也不敢追,“哎,空长了个好胚子。”许超觉得自己虽喜欢她,但她绝对给不了自己想要的,于是他便把目光投向了苏静,实在没有记住电视剧上的名言:不要因为寂寞而错爱。
有一天晚上,他们寝室四人都躺在了床上,天南地北地聊着。他们从“就业难”聊到了“追富梦”,从“超级女生”聊到了“好男儿”,又从流行时尚聊到了班上的女生。这时候许超突然问:“那个苏静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了?”
谢正平对班上的这些事素有研究,简直就是了若指掌,于是只听他很权威地说:“刚分。”
林白与罗庆生几乎同时说道:“你是不是对她有想法啊?”
“随便问问嘛!”接着他又随便问了一句,“哎,那你们觉得她好不好追啊?”林白罗庆生一阵嬉笑。
谢正平虽没有一次恋爱经验(初中时也曾追过一次女孩,不过没成功,算不得恋爱),但自负是个理论家,常常会在寝室人的面前说着他的一些理论。这些个心得理论,若收集整理起来的话,应该可以出一本《追女孩三十六计》了,准畅销。这时只听他讲:“像她这种女孩子,一刻也耐不住寂寞的,她是属于那种比较感性的人,一般感性的人都比较好追,你只要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的,不像理性的女孩。况且人家都谈了两次了,还在乎谈这第三次啊?你现在想追赶紧追,别被人家给捷足先登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跟她接近吗?”他心中的秘密再也隐藏不了了。林白与罗庆生先是一阵惊讶,后来马上理解并接受了。因他们素来对苏静就没什么好感,故而很愿意帮许超来出谋划策,这样一寝室人便七嘴八舌地扯开了,结论是:胆子大,脸皮厚,准备好钱。
林白这时候的心理有了微妙的变化,总的说来是高兴的,因为有人与他并肩作战了。像一切人,林白在做某事遇到某事时,尤其是像迟到、旷课、挨骂等一系列不好的事情时,总希望有个人陪着,彼此好有个依靠。他们俩同时都在追女孩,结果再差,大不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也总比一个人黯然神伤要好。好,你去追你的苏静吧,我也要追我的陈文婷了。许超并不知道,自己竟在这不知不觉中给了林白追女孩的信心与勇气。林白现在还不愿意告诉他们自己与陈文婷的事,只希望一边看着许超,一边见机行事,扬长避短,以吸取经验。不过他心里也掠过了一丝不安,万一他许超追到了苏静,而自己却没有追上陈文婷呢?那太丢人了。不过他的这种想法只是掠过而已,没在大脑中做任何停留,想自己总比他许超出众吧!谢正平和罗庆生都抱着看热闹看笑话的心态,积极鼓励着许超赶快行动。看热闹,这并不难理解;至于看笑话,也不难理解,因为万一他没追上,惨遭拒绝,这不就可以看他的笑话了嘛?中国人向来都有幸灾乐祸的优良传统。对,最好他别追到。许超说出了心中的秘密,畅快之余又添了兴奋,好久才睡下,林白也兴奋的一宿没睡着,直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的太阳宛如林白的心情一般好。那是红彤彤的一个圆盘,不愠不火,脾气甚好。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那是苏东坡的好句。林白上午有那位权威教授的课,心中不免有些期待。自从他上次夸奖了林白一番以后,林白对他的不满一下子全没了,格外地喜欢上他的课,所以便早早地来到了教室。只可惜他仅仅只是喜欢上他的课而已,却并不喜欢听他的课。这就好比是时下的某些人一样,只喜欢买书藏书,却并不喜欢看书。
林白正扒在桌子上看易中天的《品三国》,突然望见苏静跟班长李杰坐在了一起,而且还在有说有笑的。他唤醒旁边正在发短信的许超注意,“我早看见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不是很火?”林白笑着问他。“哎哟,急什么,我还没有跟她表白嘛!”接着继续发他的短信。林白很是不解,你这样就叫喜欢她呀?想自己如果看到那个男生跟陈文婷这样有说有笑的,自己会跑过去将那个男的一顿暴打的,再责令他以后不准与她讲话。林白望着许超的神情,心里不由地冷笑起来,鄙视他的“宽容大度”。其实林白这次委实误解他许超了,许超一开始看见了就生气,只不好发作,更不愿表露出来而已,若表露出义愤填膺来,越显得自己在乎她了,也就越显得自己可怜了,所以许超才装成了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位权威跟往常一样,一个人在讲一个人的。前排的女生都听得晕晕欲睡了,后面的男生就更不用说了,可见其变相催眠的本领有多大。可有些女生的精力却是格外的饱满,只见其一边与邻居聊天,一边还在通过短信与她的男朋友窃窃私语呢!陈文婷坐在第四排,静静的样子,略微低着头。林白注意了半天,好像她也不是在听课嘛,倒像是在看小说,志趣相投啊!
这一段时间以来,林白每隔二三天就会想方设法地发短信给她,说的当然也不全是废话,比如说什么“近来可好啊?”,“晚安,祝你做个好梦!”之类的。她似乎也很高兴,动不动就在短信里冲林白微笑,使得林白与她发短信时既紧张又舒心。陈文婷的短信的威力是巨大的,有时候往往她的一条短信就能够决定林白一天的心情好坏,她要是不回的话,那林白更是寝食难安了。好在林白并不敢频繁地打扰她,也不曾敢缠着她发一二个小时的短信,他总是那般小心翼翼地接近,不敢冒昧逾越,怕她洞察了自己的居心。陈文婷心性颇高,从不主动发短信给他,总是林白主动。关系应该是更进了一步,但林白总是不满意,恨不能马上来跟她表白,她当然也会马上答应。理想中的陈文婷应该是含羞跑开了,边跑边低头浅笑,并不时地回头看着林白。不过这浅笑先出现在林白的脸上了,他想着想着就幸福地笑了。所以人有时应该幻想,增加快乐的源泉,预支那未曾到手的幸福。
或许这又叫做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