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单钝的黄淑敏,自从孔海峰离开医院之后,心里变得沉甸甸的,满脑子是孔海峰的影子。经常躲在不显眼的地方发呆。
依萍比淑敏小两岁在感情问题上成熟老练,她知道战友得了相思病,而且还不轻:“怎么啦!怎么啦!”依然双手在淑敏的晃来晃去:“你的魂呢?你的精神头呢?肯定被那只狼叼走了,是吃了你的肉(同居),还是喝你的汤(接吻)?”
“只怕是你哟!一天到晚疯疯颠颠地往男兵堆里扎!今天打了几个啵(亲嘴)?你看、你看,你的嘴唇就变形了!”
说得依然果真掏出小镜子瞧了大半天:“跟你兵哥哥学得油嘴滑舌了,以后请姐姐多多赐教。不得了啦!涵江离我们十万人千里?中午坐自车溜个弯四十分钟就到了,有时间够你亲热。”
“怎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一口馊气!”淑敏心思很重地捋捋头发说:“宪峰的连队不在涵江,是水运队去东山岛执行任务,营房没人看守,军部从守二师抽调一个排看守码头,他出院后直接回了长乐。”
“你不说我倒忘了,我的那头狼有三个月没见了。是的,去了东山岛。我说哇淑敏你还真那么死心眼,认识才几天就山盟海誓、以身相许,两人又不是老乡,将来退伍各奔南北,你不还要疯掉,想家了找异性聊聊,适当地投入点感情也不是不可以!”这是依然对感情的一贯态度,导致她在感情中失败的根本原因。
淑敏有点生气,脱下无沿帽往床铺重重一甩:“你、你以身相许了哦!我们连手都没牵,似乎心里都有对方,我不管,我就喜欢他,无论他走到哪里,今后我将陪伴左右。”
“那个空哥呢?”
“我从来没向他表示什么?是他死皮赖脸的,不会再找我了!人家北空的纨绔子弟,门不当户不对,将来不成了他们家使唤丫头,语言、生活、人缘一系列生活环境,我两眼茫茫,现在我年轻可做花瓶、做杯具我才不干哩!人老珠黄你再不风光了,到时候给你双北京布鞋—一脚蹬,哭都来不及,找个农村知冷知热的关心你一辈子的多好,宪峄就是我的菜。”淑敏的脸上泛出幸福的红晕:“那个时候空哥在晋江机场,三天两天往95医院跑,路都跑成槽,现在好了我一身轻松他调到北空二炮去了,再没人骚扰我多生活。”
“再没人骚扰,宪峄叫什么?”
“叫你个头!你们、不包括你,干部子弟一个个都是花花公子,整天打女兵的主意,你看张师长的儿子,李副部长的相公,啥病都没有是赖着医院不肯走,孔宪峰和他们有本质上的区别,主席世逝,部队战备紧张,病未痊愈就返回连队,这种人我喜欢。”淑敏怎么也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那叫真情实意。”
“你就那么确定空哥不来找你了?你看空哥又来信了。”
“不看!”
“当真不看?看了的是屌毛灰?”
“当真不看!”
“这封信来自二三八二八部队!要不!敢说一个不字,我就当面把信撕了,你看我敢不敢?”
“依然,你闹死了人不怕抵命是吧?快给我!”淑敏和依然有个约定,只有父母亲属的信由本人签收,其余的当然是有关私秘的信件由第另外一个人转交。当然,这个“另外人”是肝胆相照为朋友可两肋插刀的铁杆。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依然逗乐地躲着淑敏的追赶,故意高扬着手里的信件说:“你来拿呀?前面的第一句是:亲爱的我爱你,不、不、不!是我吻你!”
“吻你个头!有完没完?再闹我生气了。”淑敏说完一屁股塌在整理好的内务上,气呼呼地不再吭声。
“拿去、拿去、还当真了。”依然奏过去套近乎。
淑敏拿过信三下五除二快速拆开,直读得两脸通红,心跳加速。
“淑敏,你真要和他相爱,我还是奉劝你几句,要进行全面全方位地了解,男兵一个个都是兵油子哄你,脱衣服前低三下四,等你系好裤子就理直气壮,什么东东?我去找军部战训处的明参谋帮你问问情况!宪峰是个什么乌?”
“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找他有什么用?”
“官大一级压死人,总参一个机要员的到基层都前呼后拥,军部的参谋够可以的,我跟你试试,反正加深了解没坏处吧?”
“这还差不多!听你的,不说是我打听的哇!”
“还会说我不成!那明参谋问我孔宪峰是我什么人?我咋回答!再说明参谋追过我,一直贼心不死。好、好,我随便说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唬弄、唬弄他!”
“这方面比你行,你看着办!”一场间谍式的地活动由地下转为地上。
九五医院离军部不远。依然起了个早和淑敏一道,斜背黄挎包随手招了一部去后卓的军车。汽车营里的男兵吊,男兵搭便车死活不停,无沿帽一挥手,“咔嚓”一个急刹车不顺路,也会把车掉送你到目的地,这种优越感在她们身上才有体会。异性相吸的基本原理,在军营显得尤其明显。嫉妒、嫉妒有什么用,下辈子你去脱个女人身,摇身一变变成花姑娘,保准你搭免费车。
“你在外面等我,我先火力侦察,看明参谋在不在办公室。”
“嗯!快去快回,我在军人服务社等你,想吃点什么?”
“买个波萝蜜,福建蜜饯最有名,特别是橄榄,还有荔技。”
“一个月津贴六块七毛八,每月我要寄给我妈四块钱。”淑敏心疼地说。
“小气鬼,买不买,不买就向后转,有你这么求人的。”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算服了你。”淑敏噘着嘴巴旋进了军人服务社。
依然作了个鬼脸,这是敲竹杆的最佳时挡,不敲白不敲。一眨眼不见依然的人影,咚、咚、咚战训处办公室响起敲门声:“报告!”
“请进!”战训一室四个参谋齐刷刷地起立,眼晴直盯得发绿。
“你们一个个咋啦!”女兵们在男兵的面前显得格外神气、神秘。突然有无沿帽来访,哪个不激动,等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何况依然青春靓丽,高挑的身材,洒脱的性格,一见你就笑的容姿,电死你没商量。
明参谋端起刚泡好的菊花精,送到依然的面前:“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东南西北风。”依然挨个指着四位参谋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想请明参谋帮个忙,不知赏不赏脸。”
“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我明高在所不辞!”
“行,哥们!有你明高参这句话,本小姐,没白来。这可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们别疑神疑鬼,这个忙一定得帮,这是姓名地址。”依然拍拍明高的肩膀,拍得明参谋的心里比鲁智深下五台山,一头钻进小排档里喝烧酒吃牛肉还舒坦。
明参谋北京人,天生笔聪,写得一手好字,对依然一直有好感,偷偷写过不少情书,俩人隔山打炮,怎么也擦不去火花,明参谋也不敢贸然进攻,久而久之萌发相处的念头慢慢淡化,。此后,比一般朋友关系高一篾片,始终保持相互尊重的距离,求有这层关系的人帮忙,十个有九个不会推辞。
依然得意他离开了作训处一室,一路蹦蹦跳跳直入军人服务社:“采购的军需品办完没?我那里已搞定,不管是什么结果你要保持良好心态,一不要萌,一不要晕,切记切记!”
沿海地区老百姓的房子建的很牢固,纯大理石彻墙,瓦片比内地要大,还用砖块有规则压上一层,内地兵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来才知道福建经常刮台风,屋顶不加固,风吹瓦片似燕子飞。这是通过血的教训,总结出的经验。
当地群众生活很简扑,主粮以地瓜稀饭为主,吃饭时,端上个大海碗,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间夹个海蚌壳,里面放几块咸带鱼、萝卜干、花生米之类的咸菜,这就是他们的一日三餐,有种民俗至今还是个谜?女人做月子,男人不下床,怪不怪!要说见怪的东西太多:男人是不下地干农活的,除了赌钱,要么在自行车后架上绑上一块长长木板,当作运输工具拉客载人,代理现在的士、出租车,结了婚的女人便是家里顶梁柱,什么活都干,忙里忙外,浆衣洗裳,连村组干部大多数是女人,她们穿着很吸引眼球,花色品种奇型怪状,不搞流行款式,品牌各一,从不攀比,女孩未出嫁之前都会量体裁衣,原来长乐县是有名的华侨之乡,在一个小小的玉田公社吴村展示出异国服饰文化,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孔宪峰的连队就驻扎在吴村附近,连队一日生活制度化很有规律,伙食虽然不太好“二菜一汤”,那汤叫神仙汤,一锅开水加酱油、加酸菜,偶尔放点虾皮,连队每个月杀头猪改善伙食,中午一顿骨头汤,喝了不想擦嘴巴,训练时伸出舌头,舔舔油渍渍的嘴皮子也很奢侈。一般新兵下连队二三个月肯定长膘,要瘦的是城市兵和干部子弟,在步兵连队里干部子弟少。当过兵的知道部队流行这句话:紧步兵,松炮兵,稀稀拉拉的后勤兵。干部子弟大都是调来镀金走走过场,因为陆军提升快。
三连指导员董卫国是上海人,结婚了没正式入过洞房,那时上海住房紧张,什么叫呙居?七十年初上海人的居住条件才真正叫呙居。二三十个平方三室同堂,分睡高低床,几家人共用一个厨房,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结婚生子的,半夜三更情不自禁地翻江倒海,且不把全家折腾的一夜不寐。董指结婚的当天想去旅社开房,拿着结婚证也白搭,好话说了一箩筐,服务员就不让他当一次正儿八经的新郎倌,闹完新房亲友们都走了,新婚夫妻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看得心花怒放,俩人在公园的长椅上黄金一刻,被巡查抓了个正着。董指掏出军官证、结婚证,巡查人员摆摆头同情地支了声:你们继续。
你当是笑话,不是!是指导员回连队向上级领导汇报思想,请求以组织名义发函给地方政府解决军人配偶住房难的问题,这种情况太普遍,需要安排住房的又何止指导一人呢
“你们继续”这句话一时成为部队的口头禅。
这是个星期天,难得清闲董指正在给妻子写信,连部通信员跹来要董指接电话,他很没心情地问了句:“喂!哪里?”
“军部作训处!”
哟!董卫国为自己刚才有点冲的口吻一惊,赶快降低语气问:“首长有什么指示!”
“我是明参谋。你是连长,还是指导员?”
“报告明参谋,我是指挥员董卫国。”
“你们连队是不是有个叫孔宪峰的战士,表现怎么样?有关孔宪峰的基本情况,整理好后用文字直接传战训处明参谋收。必须实事求是,特点、特长、毛病、性格等等。”
“孔宪峰1972年入伍,现任先行班班长、党员。”
“指导员同志,我要的是文字材料。”
“明白!”
“三天时间够不够?”
军令如山倒,要你一天完成也不最说个不字,这个任务使董卫国感到太突然,至少证实我的政治眼光不错,我喜欢的兵连军部都上看上了,今后孔宪峰这小子一定前途无量。
“是!保证完成任务,三天后传来。”董指导员撂下电话心里嘀咕开了:孔宪峰我再熟悉不过的兵,七二年去华中地区接兵,他的家乡是当年贺老总闹革命的老窝窝,电影《洪湖赤卫队》发生地。毛主席的“我失娇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水顿作倾盆雨。”诗中提到的柳,是担任过湖南农民协会秘书长,毛泽东二十年代中叶在湖南从事农民*运动的战友柳荀直,一九二七年五月在“马日事变”中被军阀许克祥下令枪杀于长沙。事隔三十年之后,战友的妻子李淑一尚属半百年华,自己的爱妻杨开慧却早已离开了人世。毛泽东有感而发,才写下了这首曾被广泛传唱的《蝶恋花》。这是毛泽东所有诗词中,最富感情色彩与最具人情味的一首。董卫国利用空余时间专程去柳关镇瞻仰了柳荀直烈士陵墓。
接受这份出入意外的材料之后,董卫国在心里惦量着材料的份量,怎么写不能夸张不能贬低,关系到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孔宪峰是他亲手带来的兵,也是他最喜欢的兵之一,在孔宪峰的身上他看到了一股军人的气质,我要好好地把握,用纪实的手法切入主题。董卫国开始一边回忆,一边起草汇报内容。
“孔宪峰你想当兵吗?”
“想,做梦都想!”
“你体检都合格了,花名册里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当时部队有文化的兵不多,我能带一个当老师的兵去了部队,今后开展理论学习,文化培训大有用场。董卫国的主意已定。
孔宪峰知道未定上的原因是学校暂时缺少人手,大队革委会准备让他上“工农兵大学”,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揣在心里从未对外人提起。但他毫不气馁,在董指面前故弄玄虚,展示他的棋琴书画,吹拉弹唱,一个人有意无意地拿根竹笛,在接兵部队的住地一曲又一曲地演奏,引起他人注意。
最后一次定兵会上董卫国点名要孔宪峰,希望地方多为国防事业输送人材。
区武装部长也不再坚持。
送兵的那天,班车里坐满新兵汽车刚起动,从窗户里爬进一个女人,手被划破皮鲜血直流她全然不顾:“我送你去县城!”
“外面在下雪呢?”
“下雪怕什么,你摸摸我脸上的汗!”
宪峰一眼望去果真她前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真诚地掏出手拍帮她擦去将要滚落成团的汗滴。
这女孩圆脸,水灵灵的大的眼睛,两腮镶嵌着对衬的酒窝,甜甜的深深的诱人,脑后扎着两个很青春的丫丫辫,长的很美,一口纯真地道的汉口腔,看来与孔宪峰的关系不一般。
这样孔宪峰才一路绿灯,12月17日登上了去前线的焖罐车,还当上了临时新兵班的副班长而激动不己。
董卫国接到明参谋的电话后,自然联想起宪峰当兵前一段曲折的路程。他不敢怠慢,开始认真整理关于孔海峰的文字材料。
【作者补述】孔宪峰如愿以尝地走进了毛泽东思愁大学校,是他人生道路的一次重要转折。他参军的最大目的是想摆脱受人歧视而受到不么平的眼神,好在孔宪峰的父亲从湖南到湖北监利后以做杂货生意为名,转辗了几个地方,解放前一段说不清的历史被湮灭而不为人知。很小、很小的时候宪峰亲眼看到父亲被斗的情景。
我要参军,是他从小的志向和愿望。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己经过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标志着中国革命真正转入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转型期。由此,政治路线、思想观念发生了翻天履地的变化,不再是越穷越光荣的政治说教,鼓励一部人先富起来的政治主张,象春风细雨滋润着渴望裤兜里钱的农民。
那个从窗户里爬进的女人是谁与孔宪峰是什么关系?本文后面有交待,透露一点是1969年下放的一批武汉知识青年中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