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皇甫芳,我们校长公冶五目中寒光闪烁,常用这样一句话总结归纳:“他日中华仙术与欧洲魔法必将再度开战,若缺了这孩子,我们必败无疑,你们相信吗?”
无人提出异议,乃众教官公认。尽管几次气得公冶五对其生了杀机,但他惜才如命,深知皇甫芳是千年方能一现的绝顶奇才,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何况欧洲魔法师团一直虎视耽耽,侵略灭亡我们之心从未沉寂,不知何时魔法世界大战就会爆发。况且上次战争中,我们死伤殆尽,九州四海仙才凋零,形势如此严峻,届时真正能够独挡一面者,放眼天下,后起之秀中,料想惟皇甫芳一人而已也。
所以,公冶五恼恨皇甫芳的程度,永远不及他宠爱皇甫芳的程度。当面对一些不堪其苦,前来要求严惩那个问题少年的教授们时,公冶五连连摇头,摆手说:
“算啦。”
他补充道:“二十岁还不到,他还是个孩子。诸位,且想一想,我们像这孩子那么大时,谁有他一半能耐?”
“是的。”周教授黯然神伤,说,“我也喜欢这孩子,他若是我,肯定不会被敌人劈掉一条胳膊。老夫时时恨铁不钢,每每教训皇甫芳,以他身手,自然能够避过,但避得那么从容,那么潇洒,并于嘻嘻哈哈中无形无迹施展反击,化被动为主动,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这就是我要说的。”公冶五说,“如果惩罚就可以管束,那么他也就不是天才了。依我看这孩子目前或许尚未认识到自己的无限潜力,但我们身为过来人,都瞧得一清二楚。因此,我要求你们以大局为重,对这孩子耐心些,循循善诱,加以疏导,设法使他茁壮成长为一位欧洲魔法巫师们的终结者。”
“今天他又逃学了,天天旷课,怎么办?”一些教授请示。
“不怎么办,随他去吧。我们做教育的,只是轨道,而位置,则需要学生们自己抉择。”
逃学,对皇甫芳来说如家常便饭,也是个经常考倒数第一的主儿,然而只要他心血来潮,想考第一,也同样没人可以制止。
而做为教育家,公冶五确实老谋深算,他另外还有一个目的,说穿了有些阴险,乃是通过刻意放纵皇甫芳,收到刺激其他学生、尤其是男孩子的效果。皇甫芳成为女生们梦中情人的同时,也逼促男生们危机感陡然加剧,并以他为目标,甚至是假想敌,刻苦学习,拼命修炼。
于是你追我赶,整个学院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就让校长完全满意了。每逢重要日子,比如校庆什么的,展华学院第十三代被欧洲占星大师霍普金斯预言为末代校长的公冶五,同时身为中华仙界四大护法中的东天王,身披威风凛凛的黑色大氅,胸前挂满在上次大战中荣获的勋章,踏上点仙台,开始训话。下面摘录一段他三篇著名演讲之一的《我们为什么学仙》:“年轻人们,能够从祖国各地聚集于此学习仙术,至少证明你们都是与仙有缘的人。首先须要明白,仙是什么?神说,是一种力量,我认为不够准确,仙术,才是力量,而仙,则是一种文化,仙术,就是保卫我们的传统文化不受西夷海外邪恶侵袭的武装力量。那么,学它为了什么,好玩吗?一点也不,有用吗?我看也没什么用,既然又不好玩又不实用,那么你们来到这里究竟苦苦追求什么?不如解散算了,可是一旦解散,就会怎样呢?就合了敌人的意。在我们祖国上空,常常有些异物飞来飞去,看上去那像一只向往和平的鹭鸶,然而不,那是敌人隔三差五派来侦察的探子,随时准备趁虚而入。我们今晚解散,他们明早就杀过来。他们不停地奸淫掳掠,直至我们亡国灭种,对此,麻瓜们可以无动于衷,而我们不行,为什么不行,因为神不允许,神之所以赋予仙力量,就是为了维护我们的使命,保卫我们文化的纯洁血统,不受黑魔法吞噬兼并。”
都觉得校长讲得很精彩,但没人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因为我们没经历过战争,而且也不想经历。我们学仙只是为了寻觅个人出路,麻界就业形势日愈残酷,大学生一毕业就失业,相比之下,公冶五的承诺就让人踏实多了,他担保说:“工作收入什么的,俗是俗,却也不能不在考虑之内。我可以打包票,只要不叛变投敌,不出卖中华仙界,不干损害国家民族之事,当你们学成之后,荣华富贵是有保障的。”
这话就实在多了,解决了出路问题,孩子们精神为之一振,都傻乎乎笑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重大阴谋之中,那就是,将来学成后我们是要当雇佣军作战的,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炮灰。
欺骗我们的公冶五也笑了,笑容因为悲哀,所以显得诡异。他心里清楚台下喜洋洋的学生们,将来别说一个钱没有,其实大多数人还要丧命在跟洋鬼子打仗的战场上。不过他也是没有办法,目前能干的,就是稳定人心,全力备战。祖国民族在心中高于一切,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并没错。
接下来高潮出现了,是颁发奖励。公冶五点了三个同学的名,那几个家伙人模狗样飞上台去受奖,他们必定是上一学期考试成绩三甲,这时可以获得一把校长亲自冶造并祝福的法剑。标志此人荣升一级。我嫉妒得咬牙切齿,一直就在琢磨如何获得一把超水平的厉害法剑,弥补自己功力之不足,但谈何容易?
法剑,亦仙器一种,仙器,该怎么说呢,算是仙术的导体。在仙术中,金、木、水、火、土,诸元素由于各自性质不同,以致导气、导力、导电、导火、导光、导法效果不同,各有千秋,乃各司其职,关于这些,将来你会一一看到。尽管公冶五是法剑的传功者,然而我们注意到他自己背上却什么也没有,他的武器究竟是什么?是一个著名的迷。而整个学院另外一个没有法剑的人,就是一向空手往来的皇甫芳了。
曾经有个女生不知天高地厚,跟皇甫芳凑近乎,问他:“皇甫哥哥,你为啥没有剑啊?”
皇甫芳吐了口痰,接着又是一口,然后懒洋洋道:“那破玩意儿怪累赘的,而且一点屁用没有,只有大傻瓜才背着它跑来跑去,那不是人使剑,而是剑使人。”
令人惊奇的是他说着弯下腰去,拣起那两口痰,不知怎么搞的已经被他变成了两枚银币,他左手捏着两枚银币,右手牵过女孩胳膊,笑道:“我有钱啦,走,带你吃喝玩乐去。”
我主攻的是飞行,学起来虽然辛苦,不过不留先生说得对,一朝掌握了技巧要领,可就长在了身上,生根在了体内,你不需要油,不需要电,更不会像麻瓜们不值得信赖的科技产物那样总是机毁人亡。
然而由于技术不过硬,飞得不高,衣裳缠挂树枝上的事时有发生。我的裤腿被树枝抓住,头朝下晃荡了好半天,也没人帮个忙。同学们全在看我笑话,而这就是所谓的竞争赵肥试图助我脱困,可是他飞不起来,怎么也够不着我。我一边晃荡,同时抽出法剑,打算劈断树枝,但那些树枝是活的,就像一条条胳膊和一只只爪子,栽种在学校后山上,可以起到防备外敌入侵的效果。与之搏斗七八个回合,我才侥幸斩断抓住我的那根树爪。可它临死之前把我的裤子扒掉了,赤裸的两条大腿,使我成为同学们欢声笑语的原料。
现在回忆我呼啸着摔向地面的那种感觉,犹有余悸。倘若底下没有赵肥接着,我早已高位截瘫。
不幸的是一脑袋砸在了赵肥的肚子上,把他的胃砸瘪了,我完整无缺,却害得他多日茶饭不思,衣带渐宽,赵肥对我说:“自从你脑袋击中了我肚子后,我苗条了不少。”
我笑道:“倒是起了减肥之效,恭喜恭喜。”心中却甚愧疚。
我的导师不留先生听说此事后,却告诉我:“那并不算什么,到了大四,届时需要通过真正险恶的难关,才能通过毕业考核。所以,你还需要加倍努力。”
加倍努力后,我大有长进,已经能够飞越那片恐怖之林,再没一根胳膊一只爪子可以抓住我了。但这不够,还差得远呢。因为对于为什么能飞,我的认识尚不足。一堂飞行原理课上,王不留教授说:“同学们,在移动术中,飞行虽非最难掌握的技术,却一定是最令人着迷以及神往的,同时也是最实用的。除非倚仗科技力量,否则麻瓜们无法飞行,悲哀的是,科技总是背叛他们。而我们凭借自己身体就能飞,尽管比飞机飞得慢,但安全、稳定、可靠、潇洒,谁可以告诉我原因何在?这是个什么问题?”
“教授。”一个麻脸少女举手,答道,“这是一个化学问题。”
“何以见得?”王教授惊奇地说,“我不记得自己讲过这跟化学有关。”
麻脸少女由于外貌得名麻妹,属于纸上谈兵型学生,实践课上飞得比赵肥强不了多少,可是理论课乃其所长,麻妹引经据典地说:“外国的魔法课本上全写着呢,教授你看。”
“哦,行了行了,这是中国,拜托你快把外国书放下。”不留先生对麻妹的刨根问底似乎有些不悦,然后他说:
“请大家把这些记下来。”
黑板上出现了一些以前我们从没见过的古怪公式,学生们做笔记时,听到教授特别交代,这些知识要对麻瓜严格保密,否则地下就没有火车汽车摩托车,而天上都是些乐不可支的麻瓜了。虽然十分环保,空气不再受到污染,但可以给敌人借口攻击平民,平民不会仙术,若在空中遭遇欧洲魔法师袭击,是要吃大亏的。跟往常一样,赵肥喜欢一边记录一边轻声念叨:
“H,代表人体,W,代表水份,O,代表有机物,C,代表化合物,H减W,再减O,减掉C,减掉,还剩下个A,A是什么?是什么啊。”
麻妹得意地告诉他:“A是空气,大傻瓜。”
可是我正在纳闷今天跟往常大大不同,一道道公式为什么全是洋文?
“正如你们所见。”果然听到王教授解释,“这并非东方飞行术,而是西方魔法的飞行公式。俗话说贪多嚼不烂,然而你们已经不是中学生了,且也有了一定基础,我才把这些与我们本不相干的知识传授你们,以便借鉴其中可取之处,也就是说,我需要你们了解敌人的情况,方能找出他们的弱点与漏洞。”接下来他提问:“二者之间,有何不同?”
回答者仍是麻妹,她说:“我认为西方人的飞行方式更加浅白易懂,更加系统科学,更加具有人性化。而相较之下,我们中国的飞行术又是养精啦、又是修气啦、又是聚神啦,又是太虚、又是怀谷,未免太难掌握。”
同学们都觉得她说得不错,但嘴上照样反对,嗷嗷起哄:
“大麻皮又崇洋媚外啦。”
麻妹脸色铁青,朝反对者们怒目而视。
“安静安静,不许乱叫外号。”王教授制止嘈杂,同时赞许地说,“李桐同学说得没错,她的观点和我年轻时一样。”沉吟片刻,忽然话锋一转,他继续说,“可是如果这观点成立的话,为什么魔法师们从来尽量避免与我们发生空战呢?为什么我们比他们不仅飞行技术高?而且会飞的人数量也多?这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就难答了,连好为人师的麻妹都悄悄坐了回去。
教授走到教室门口,转过身,一挥手说:“孩子们,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