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我们前往操练场,在我身旁走着的人是赵肥,可一转眼赵肥没影了,我回头一望,只见酷爱思考的麻妹紧蹙眉毛跟以往一样走在最后,不,今天她身后居然还有一人,赫然正是赵肥。
“下次,谁,谁,谁。”赵肥支支吾吾地说,“谁,再敢喊你的外号,我,我一定跟他,跟他,他拼命。”
阿桐看不上他,哼了一声:“大胖子你打得过谁啊?所以谢谢,不必了。”
她容貌虽美,身材亦佳,但脸上坑坑凹凹,心理似乎也因此凹凸不平。
我不禁暗暗好笑,难怪这些日子赵肥把自己的二八分头梳得一丝不苟,还抹上什么摩丝,敢情看上了麻妹。紧接着我就难过起来,当日眼见皇甫芳公然调戏华丹,正是我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良机,然而一看那个流氓如此了得,便畏缩不前了。
连赵肥胆量勇气都在我上,唉,今后我何以为人?
不由沮丧起来,我仰目朝另一座教学楼望去,那里就是神数系的所在了。华丹应该正在楼上用功学习吧?唉,怎么我还有资格思念她?我哪里配得上她?连皇甫芳那癫龙狂凤一样出色的绝代少年,亦赞她美丽,对了,说来说去都怪皇甫芳太了不起,而他怎生练到如此功夫的呢?难道这世上真有常人无论怎样勤奋刻苦仍旧难望项背的天才?难道南宫、东方、皇甫三大家族最后一位贵族少年,体内当真流淌着我这草根永远不可逾越的血?
因为华丹,我自然而然对皇甫芳充满敌意,“他爹是谁?”我曾向赵肥打听,他从他的父亲那里知道许多仙界往事以及内幕。
“谁爹?”
“还能有谁?皇甫芳啊!”
“皇甫毓。”赵肥摇头,又小声介绍道,“你知道他吗?上次大战中我方战死的最高级别的战士,就是皇甫毓。但无论仙史教科书,还是仙谱,都找不到这位大英雄,似乎被除名了,可能剥夺了他的仙权,据说这跟皇甫芳的母亲是个东女有关,你知道东女吗?”
“天哪,莫非是个小日本?”这时我终于有点理解皇甫芳的行为举止为什么那么乖张暴戾了。
“对呀,东女几乎就是妓女的代名词,我爹说当年东瀛忍术秘密派遣许多女子乔装混入我们中华仙界,充当色谍,为的就是偷师学艺,取经回去,为他们狗日的小日本所用,末了把脸一翻,却指责我们剽窃他们。我估计皇甫芳的父亲大概与其中一个发生激情,有了孩子,这些传说我也是听来的,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你不是不知道皇甫芳是个怎样的人。”
“那凭什么他们是贵族?”我仍不解,继续问,心想贵族个屁,一个混血杂种,但我隐忍着没说出口。
赵肥叹道:“东方、皇甫、南宫,你看看他们的姓,都是特别有来历、特别古老悠久的姓氏。血缘越古,血统越纯,意味着接触真正仙术原始面目的可能性越大,所以他们天生就比我们强。跟他们比公冶五都是草根,就别提你我了。不过我比你还强一点,你爹妈全是麻瓜。”
这我完全承认,但不服这个气,同时又考虑到,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自己的长项飞行练到登峰造极,并争取在期末升级大较上技压群小,惟如此或能与皇甫芳一决雌雄,在华丹面前夺回自信。
我决非无来由胡说,老实讲我飞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再加把劲或许能上五十米,学生当中鲜有人能飞那么高。然如此一来,我的缺陷也就暴露得愈发明显,那就是偏科。当还是麻瓜时,我就是个胆怯的孩子,从来不愿正面与敌,深刻占据我心的,是逃的意识。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修炼移动技术我要比别人成功,也正因此,飞得虽然不错,但格斗、变形、隐身、剑术、符咒皆属泛泛。记得某堂变形课上,大家都顺利地完成了人与猪的转换,而我不知怎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身体是猪没错,腿却还是人的,一时传为佳话,我好不尴尬。
还有隐身术,我实在无法隐去身体,隐掉的只是衣服。我人在三维空间,却把衣服抛向四维,就此诀别,衣服失踪人犹在,形成了一个裸奔的景观。事后仔细一想,这事相当可怕,你想倘若留在四维空间的不是衣服而是人,那我岂非极有可能回不来乎,
正冷汗涔涔,思潮起伏,忽听得不留先生说:“要演示啦,同学们请留意我的姿态。”
说着冉冉升空,徐徐飞了起来。那天特别晴朗,天空格外蔚蓝,将他本已无懈可击的飞翔映衬得更加完美无暇。我眯起眼,抬头望着自己打心底里崇拜的导师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高难动作。地上其他同学和我一样,伸长脖子啧啧有声,赞叹不已。教授盘旋了片刻,身体陡然坠落,紧接着一个急转弯,这时开始迅速爬升,他踩上一朵云,又踏上另外一朵,直冲九天,看那样子少说已经飞到了六七百米开外。
直到我们发现他钻入天空中最高的那一朵云,就此消失不见。
五分钟后,仍不见出来,便有人着急了,纷纷互相询问到底怎么了?
而我不慌不忙,稳重地说:“你们也太沉不住气了,要对教授有信心。”
又过去几分钟,这下子连我也紧张了,也加入了询问“教授到底怎么了”的行列中。
“还是飞上去看看究竟吧。”终于有人提议。
但哪有人能飞那么高,就只好采取作弊手段。有人拿出飞毯,有人骑上了笤帚,有人把蝙蝠斗篷一披,都是些外国魔法科技产品。转眼间六七个孩子飞了上去,迅速向那朵云彩靠拢。
同时大叫:“先生!你怎么啦?教授先生!”
却听到王不留教授哈哈大笑,说:“你们终于来了!”
惊人的一幕发生在此刻,那朵云忽地破了,碎裂成无数小气块,从中间晃出一人,正是不留先生。只见他忽左蓦右,时而上,复又下,出手快极,或拉,或拽,或推,或踢,或抓,或撕,或虚劈,或佯斩,一刹那间他对那几个学生一人发了一招。我看到一个骑着流星笤帚的男孩“妈妈呀”惨叫一声后,从笤帚上跌落下来。遭遇相同命运的决不止这一个,他身旁另外那些同学坠落的速度不比他慢多少,总而言之,比飞上去时还快得多。
要出人命啦地上脸色煞白的同学们大呼小叫。
六七百米原本很高很高,但眨眼之间便缩短为五十、四十、三十、二十、十米,眼看就要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继而变成一张烙得不怎么规则的肉饼,而且颜色十分鲜艳,
教授也飞了下来,我没感觉他飞得多快,可是刷刷刷刷,他一手一个,重新站到地面时,就看到他一手提着三个孩子,另外一只手则是四个,一共七个。七个同学的脖领被教授提着,其中一个身上斗篷在空中时已被撕烂,宛如披着一条破裤衩。
惊吓过度的孩子们被不留先生安然无恙撂在地上后,虚脱了似的七扭八歪地瘫软着,久久不能直立站起,王教授摇着头,失望地对我们说:
“看到了吗?这就是自己不会飞的好处。”
他命令我们把笤帚、飞毯、还有斗篷什么的统统上缴,予以没收,他说:“这就是洋鬼子荼毒残害中华少年的如山铁证,我不得不承认,使用这些东西,确实异常便捷,而且无论什么人,一上去就可以飞。如果靠我们自己身体飞,的确又累又慢,但如果我们不靠自己身体飞,那就等于毁了自己。现在我可以把你们一一救起,可是将来呢?在空战中遭遇那些欧洲黑巫师攻击呢?为什么我一再、再三警告你们不要依赖这些傻瓜产品?现在总该明白了吧?之所以欧洲魔法飞行落后我们中华仙术移动,就因为他们太过仰仗器械,从而忽略人以及人体本质。我不否认它们的便利,因此易于普及,可是我们移动系不同于其他学科,既然我们培养的是清一色的飞行专业人士,就该懂得如何正确运用自己身体中的气、血、神、精、骨。”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人高唱反调:“哈哈哈哈,笤帚居然不能骑,这是谁在放屁呀?”
同学们脸色一变,循声望去,又见到皇甫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打着呵欠,站在操练场远端。当然,胆敢公然向教授权威挑衅的,除他也没别人了。
皇甫芳说着走到不留先生面前,笑道:“老王,原来是你,大名久仰,失敬失敬,给我来把笤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