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要不要紧,我们现在还是去医院吧。”男孩手肘上的血将雪白的衬衫衣袖染得鲜红,斑斑血迹触目惊心,邬可可十分替他担心。
“顾不上了,我们必须赶紧找到安全的地方。”男孩头也不回,拉着她一直往前冲。路上不时有行人侧目,在城中村里打架斗殴估计是常事,所以人们见到了也见怪不怪。
跑了大概两公里,已经出了城中村,眼前是一大片绿色的菜地,只有几个菜农戴着斗笠在阳光下辛勤劳作。不远处是一条高速公路的高架桥,像条白色的水泥带子横亘在天空,下面是一个小树林,里面绿树参天,林木婆娑,应该是个隐蔽的好去处。
两人跑进树林里,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邬可可脱下皮鞋,发现脚趾已经破皮,又红又肿。此刻恨不得趴在石头上倒头就睡。幸好随身带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的是重要证件和钱包。只是装衣服的箱子被吴军拿走了,真是可恶。邬可可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男孩麻利地从登山包里拿出一大块防雨布摊在地上,然后掏出毛巾、矿泉水、面包、罐头,还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有碘酒、双氧水、红花油、棉签等。
“哇,你包里的东西可真全。你不会真的是出来做野外生存吧?”邬可可惊喜地说,此刻这些东西都是两人特别需要的。
男孩把衬衫慢慢脱下来,衣服粘住伤口撕扯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帮你吧。”邬可可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碘酒,涂抹在伤口上。男孩手臂上的伤口虽然多,但是并不深。药水的刺激让男孩忍不住叫出了声,吓得邬可可手一抖,棉签掉在地上。
“对不起,吓着你了。”男孩淡然一笑,“对了,咱俩在学校见过的,我叫禹水浚,你呢?”
“我叫邬可可,你把背心也脱下来吧,很多青瘀,我拿红花油给你擦擦。”邬可可小声地说,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男生的身体,禹水浚皮肤有点黑,呈自然的小麦色,上身肌肉紧紧的,隐约能看到几块巧克力腹肌,像是平时经常运动健身练出来的。
“你这么色迷迷地看着我这超级美男身,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禹水浚转身回头嘿嘿一笑。
邬可可被他看得一脸窘迫,索性拿一根棉签,蘸着双氧水往他胳膊上的血口子一抹,疼得禹水浚哇哇大叫,连声求饶。
随后,两人坐在雨布上开始吃面包。邬可可低着头,不敢看禹水浚的眼睛。两人一阵沉默后,她率先打破尴尬,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自己来东门求职被骗的经历。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轻柔地洒在邬可可的身上,她乌黑浓密的长睫毛仿佛蜻蜓的薄翼,掠过水面发出微微清颤。禹水浚看得有点呆了,差点忘记面包吃完了手中的罐头还没开。
“你也真是大意,想想东门是珠江口靠近海边的城市,怎么会有稀土资源。我国稀土资源集中在内蒙的包头、江西的赣州和四川成都等地,与东门根本不相干。”禹水浚侃侃而谈。
“你不是学经济的吗?怎么对稀土那么了解?”邬可可一脸诧异。
“咱们的小平同志早就高瞻远瞩地指出了,中东有石油,中国有稀土。是你孤陋寡闻啦。不过,你还算机灵,知道走为上策。否则,陷入贼窝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幸运的是关键时候遇上了我。”禹水浚想小打击她一样,看着邬可可黯然失神的样子又有点不忍。
“好了,别郁闷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我们休息片刻,就要准备离开。”禹水浚想安慰她一下,又不知该说什么,轻轻帮她把头发上掉落的树叶拨开。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呢?”邬可可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我来东门是为了调查一些事。”禹水浚沉吟了一下,低头开始整理两人吃剩的东西。
“为什么不直接从城中村冲出去,走大路呢?”邬可可环顾周围,这里古树参天,遮天蔽日,郁郁葱葱,即使没有歹人来追,突然蹦出个野狗、毒蛇,也能把人吓得够呛。
“城中村到处都是那伙人的眼线,我们根本走不出去。只能绕过这片山林再说。”禹水浚的神情虽然略显疲态,但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警惕性很高,不时往身后探望。
邬可可打开身上的小背包,想拿出手机,一看包里空空如也,钱包、手机、学生证早就不翼而飞了。肯定是在面包车上打盹那会,吴慧珍偷偷拿走的。对吴慧珍的最后一丝好感彻底破灭,她不是被迫,根本就是蓄意已久的骗局。所幸贴身的牛仔裤袋里装着她唯一的身份证,眼前的这个学长似乎还可以信赖,否则身无分文的她必定会崩溃得大哭一场。
“跟紧点我,如果把我都丢了,你就彻底流落街头了。”禹水浚看到她一脸落魄的窘态笑着说。
邬可可忽然想到了远在西南老家的母亲,不由得眼圈发红。好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此刻真的特别想她。
忽然丛林光线瞬间暗下来,乌云笼罩,四周如同黑夜,一道闪电劈过,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不好,要下大雨了。赶紧走。”禹水浚手脚麻利,将雨布上的东西迅速装入登山包里,然后抓着邬可可的手就往前跑。
还没跑几步路,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禹水浚灵光一闪,拿起雨布遮在两人头上。雨布不是很大,也就一米来宽,禹水浚的胳膊紧紧搂着邬可可的肩膀,他将雨布尽量往她身上遮,自己左胳膊半边身子很快被雨水淋湿。两人往前艰难地走了一段路,忽然禹水浚看到前面有个石洞。其实,也就是块巨大的石头卡在半山腰,宛如展翅的鹏鸟,形成一个天然的庇护之所。
石洞不大,刚好够两个人躲雨。禹水浚将雨布折好,发现洞里地面十分干燥,还铺得有干草,估计是平日里附近的农夫避雨所用。
“你的衣服都湿了,赶紧脱下来吧,不然会受凉的。”邬可可关切地说。
禹水浚也不避嫌,干脆将上衣全部脱下,光着上身,露出背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痕。邬可可从包里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伤口上的水渍擦干净。
“这伤口进生水了怎么办,这么热的天会发炎的。”邬可可想着他刚才把雨布都遮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点为他担心。
“没事,死不了。怎么,你这么关心我?”禹水浚笑眯眯地看着邬可可微红的脸,他喜欢看她小女生娇羞可爱的模样。
邬可可低下头,突然觉得缘分这东西竟然如此奇妙,几天前两人还只是素不相识的同校校友,在湖边擦肩而过,此刻居然一同在千里之外的山洞里躲雨。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里面初次相识的男女主角被仇家追杀意外掉入山崖,在一个山洞里共度一夜的故事。他们是江湖英雄儿女,不拘小节,哪怕共处一室,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想着想着,她发现洞里两人一阵沉默,气氛略微有点尴尬。
“其实,这叫黄昏雨。这在东门市这个地方,是经常有的。”禹水浚忍不住转移话题,抬头往洞外望了望,。
“你对东门市很熟吗?”邬可可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来东门市。只是来之前做了点功课,上网查了一下这里的天气情况。小时候听我妈说,在日本传统妖兽故事里,这种乍晴乍雨的太阳雨,又被称作‘狐狸雨’。黄昏是妖兽出没的时点,狐狸一般选择在这个时候嫁女儿。送亲队伍不能被人类看到,所以狐狸要嫁女,就会先找到降雨小僧,送他几条鱼,顶着无柄雨伞,拎着油纸灯笼的小僧就会在黄昏里降一场急雨。人们便不会出门,雨幕中,狐狸嫁女的送亲队伍,此刻就在山野里悄然进行。”禹水浚侃侃而谈。
“哇,好有趣的意境哦。我小时候只听过老鼠嫁女,狐狸嫁女还是第一次听。那我们现在能不能看到送亲队伍?如果看到了会怎么样?”邬可可好奇地睁大眼睛往洞外看,蒙蒙雨雾中一片模糊。
“关于这个故事,还有一首儿歌,大概是说一个小男孩无意间撞见了狐狸送亲的队伍,被人类窥见的狐狸再也不能出嫁,为了取得狐狸的原谅,男孩去了彩虹升起的地方,找到狐狸的老家,最终得以宽恕。”
“对于人类而言,狐狸其实是介于妖和灵之间的一种生物吧。”邬可可被故事打动,暴雨下的森林变得没那么阴森可怖,反而多了几分生机和灵气。
片刻之后雨停了,又出了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十分无辜,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邬可可走出山洞,闭上眼睛,大大地吸了一口森林里的新鲜空气。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多么美好的一场雨啊。”
“快看,彩虹。”邬可可惊呼,一道彩虹似穹门横亘在天空,七色光谱清晰可见,蔚为壮观。
“童话说雨后会有一道彩虹,却不曾说过它也会转瞬成空。想要把绚烂紧紧握在手中,忽然发现,你已不见。”禹水浚看着远方,喃喃地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你说什么?”邬可可忍不住问,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阳光男孩也有伤感的一面。
“没什么,一首歌的歌词而已。好啦,赶路要紧。”禹水浚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件短袖,抓着她的手不容分说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