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前一个人影一闪，对方已稳稳坐在桌子对面。邬可可放下报纸定睛一看，居然是昨晚在大排档邂逅的宁玉升，那个放浪不羁的大帅哥。宁玉升黑黑的眼睛此刻正盯着邬可可的衣服看。
“不好意思，我坐这里不会打扰到你吧。”一改昨晚的痞气，宁玉升此刻的彬彬有礼反而让邬可可有点不适应。
“没关系，我叫邬可可，是蓝雪英新认识的朋友。”邬可可大方地朝他一笑，她凭直觉对眼前的这个酷酷的小伙子有好感。
“这裙子是雪英的吧，记得我们那时第一次约会，她就穿着这身裙子，非常漂亮，这辈子都忘不掉。”宁玉升微微一笑，喃喃地说道，眼底的笑意却丝毫掩饰不了内心的忧伤。
“说说吧，我洗耳恭听。服务员，来一杯咖啡。”邬可可在学校时就非常八卦，娱乐新闻是她和高霞最津津乐道的。眼前的宁玉升似乎有一肚子苦衷想倾诉，他俩之前应该是非常般配的恋人，一定有着动人的故事。
宁玉升沉吟片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缓缓将心底的往事说出。
“看着你穿着这条裙子，我想你应该是雪英很信任的朋友。我俩是高中同学，高中时我就对她一见钟情。我们这个小镇上的教学质量在全市来说是比较差的，高中学生拍拖谈恋爱是很普遍的事。但雪英很爱学习，一门心思都放在功课上。追她的人很多，我甚至不惜跟那些男同学打架。慢慢地也就没人敢骚扰她，雪英当时也很感激我。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有个当警察的老爸。”
“雪英本来完全可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省城的重点大学，可却因为我的原因，让她高考考砸了。当时班里有个女生一直都很喜欢我，她叫冯一诺，是某镇委书记的女儿，因为我爸的原因，我们两家走的很近。高考前一天，恰巧是我的农历生日，我特地邀请雪英那天晚上和我一起过生日，我在附近的河边等她。谁知却被冯一诺知道了，那天她到我家来还书，偷偷看了我的手机短信，暗暗把我的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随后她指使另一个女生以我的名义通知雪英说改地方了。然后约雪英到一个没人的教室，那里有她们事先准备好的蛋糕。雪英不知道这是圈套，吃了那个被下了药的蛋糕后，回去就腹泻不止，第二天极力忍着身体的不适参加高考。我在河边等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电话被人设置成飞行模式。等我拨通雪英的电话，却是她爸接的，蓝叔把我痛骂了一顿。我才明白我俩都被设计了。”
“雪英高考考得不理想，上了本市一所二本的大学。善良的雪英并没有怪我，反而安慰我说，她可以经常回家看望父亲。当时，我觉得这样更好，因为我俩又可以上同一个学校了。为此，我拒绝了父母想送我出国的建议，毅然留在本市读书。”
“刚开始我以为我俩就是一对男女朋友，天经地义，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了。可慢慢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宁玉升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眼睛看着窗外走动的行人，黑色的眼眸透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微肿的眼袋看得出他昨晚没有睡好，一副疲倦的神态。
“为什么？雪英高考考砸都没有怪你，她应该是喜欢你的。”邬可可听得有点入神，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俩恋情的进展。
“首先，是来自双方家庭的反对。高考后，我把冯一诺狠狠地骂了一顿，并杜绝她再来我家。冯一诺在我父亲面前哭哭啼啼，以我爸和她爸多年的交情，我爸自然表明了他的立场。尤其是知道雪英是蓝延军的女儿，我爸坚决反对。感觉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过节。具体什么过节，我也不得而知。”
“每次我去找雪英，都被蓝叔阻拦。蓝叔自从知道了我是宁晨风的儿子，坚决反对我俩的交往。也许是我爸给蓝叔打的电话吧。生意场上他如鱼得水，生活中没有什么事是他想办办不到的。”
“什么？宁晨风？他是你爸？”邬可可睁大了眼睛，指了指手里的报纸。报纸上的头版头条赫然登着本市著名民营企业家宁氏集团总裁宁晨风和市长的合影。照片上的宁晨风西装革履，一副儒雅潇洒的绅士派头，显得非常年轻。
“怪不得你爸反对，你这超级富二代和雪英的家境确实有点差距。”邬可可抿了一口咖啡，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
“长辈的反对，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有时，现实的阻力更能考验两个人爱情的可贵。然而，事实是雪英的态度。高中时候雪英一心以学业为重，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大学后她还是埋头学习，一到节假日，就匆匆往家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在学校的湖边，她正穿着这条裙子。她说这条裙子是她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那夜月光如水，她裙裾飘飘，宛如仙女般纯洁美丽。我忍不住吻了她，可她的反应让我大失所望。她居然在发抖，她的身体明显抗拒我，仿佛和我接吻是十分肮脏的事。我问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她只是摇头，眼睛里噙着泪水。我十分难过，第一次拥心爱的人入怀，居然是这般痛苦。雪英向我道歉，她说这是初吻，可能自己还不适应。”
“我只能苦笑，都什么年代了，自己的女朋友居然KISS一下都这么难。何况，我是宁玉升，追我暗恋我的女生也是一大把。可我和雪英却仿佛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好几次，我拉她的手，她都像触电般缩回。我很生气地问她，我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她却只是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后来，我在校园里又劈腿了好几个漂亮的女生。其实我是故意做给她看的。我甚至当着她的面，在女生宿舍楼门口和其他女生接吻。可我还是失败了，雪英只是浅浅一笑，她压根就没介意过。”
“我曾经想，她是不是爱上别的男生了。但事实上，她身边的男生只有我一个。她每天的生活非常简单，典型的两点一线，教室、食堂、宿舍，然后周末回家。”
“直到接近毕业的时候，有次我去雪英家找她。在她家楼下的小区花园里，我看到她和蓝叔在散步。她当时居然挽着蓝叔的手，脸上满满的是灿然的笑意。不知蓝叔说了什么，她笑得非常开心，这是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她看蓝叔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敬仰或者是深深的爱意。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也许从来都有一个男人长驻她心中，那个人不是我，而是蓝叔。”
“怎么可能？蓝叔可是她爸啊。”邬可可大声说道，忽然察觉自己太咋呼了，赶紧往周围喵了几眼，还好咖啡店里顾客很少。
“是啊，我也怀疑自己看错了，可事实确实是这样。后来，我居然是从我父亲嘴里知道，雪英原来是蓝叔收养的女儿。蓝叔以前的老婆还在怀孕的时候，被肆意报复的逃犯撞到，不幸遇难。当时剖出来的婴儿只有七个月都不到，勉强存活了一个月后，也死了。蓝叔后来收养了雪英，视为己出，没有再婚，两人相依为命。”
“那个害死蓝叔老婆的逃犯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抓到？”邬可可迫不及待地问，在她的世界观里就应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轮回。
“听我爸说，那个逃犯是个毒贩子，当年贩卖可卡因达几百克，按法律规定抓到了也是判死刑。案发时，被蓝叔的搭档当场击毙。”
“原来，蓝叔还有这么凄惨的往事。”邬可可唏嘘不已，身为一个基层民警，老婆孩子因为自己的工作，而惨遭不测，这是多么惨重的代价。而且，蓝叔在基层派出所工作了一辈子，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民警，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毕业后，雪英选择到附近收费站做了一名普通的收费员。她的理由还是那个，离家近方便照顾她爸。以前在学校，我还是雪英名义上的男朋友，我俩会经常一起上自习课，一起吃饭。自从工作后，我俩见面的次数更少了。雪英下夜班，都是她爸亲自接她。平时约她，她也很少出去。即使和我见面，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当时我一气之下，就跟雪英提出了分手。其实挺可笑的，是我太一厢情愿，也许从一开始，她压根就没把我当成男朋友过。大学毕业两个月后，我选择了出国留学。我爸以为我脑袋终于开窍了，其实我是在逃避，我只想逃得远远的，来治愈初恋带给我的伤痛。”
“两年后，我回来了，带着一颗疲惫的心。我发现自己输了，在国外的两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雪英。即使换了好几茬女朋友，仍然觉得她才是心中最爱。为了再次追求她，我特意向我爸申请负责这个镇区的工程项目。可我对我和雪英的未来，真的没有信心。我感觉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宁玉升幽幽地说着，喝了一口咖啡，杯中的苦涩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