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就此分手的话,得多可惜啊。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和雪英特别般配。你放心,我回去后,一定好好做做雪英的工作,帮你开导开导她。毕竟她还这么年轻,不能一辈子和父亲住一起啊。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父女始终都是父女。蓝叔那人我见过,是个明事理的长辈,不可能为了自己葬送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好的,谢谢你。看得出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也不枉我耽误你这么长时间,说了这么久的故事。”宁玉升笑了笑,眼睛一亮,神情似乎又精神了几分。
宁玉升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我来吧。”邬可可有点不好意思,宁玉升爽快地扔给服务员一张大钞就转身离开。
邬可可拿着服务员找回的零钱,追到门口,宁玉升刚好坐上他的路虎越野车。
“喂,等等。”邬可可刚跑到车窗边,车子却恰好移动了。车门关上的一霎那,邬可可隐约看到车上司机位坐着一个穿花色衣服的男人,那人正回头和宁玉升说了一句话。邬可可惊呆了,他不就是在山脚下蹲点追踪他们的脸上有刀疤的彪形大汉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邬可可在咖啡店门口呆呆地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事情太奇怪了,得好好想想。邬可可慢慢地往蓝雪英家走,她希望蓝叔能带回派出所那边的消息。
一路上,邬可可开始慢慢回顾自己这几天来的遭遇。不禁有了几点疑虑,山脚下那几个男人都很面生,似乎不是传销组织那伙。如果是传销组织的人来追,起码应该有吴军,有光头佬,他们才认识自己。如果不是传销组织的人,那就只能是冲着禹水浚来的。当时被光头佬等人追得穷途末路,躲入死胡同时,恰巧禹水浚就在旁边的出租屋里。他在关键时候搭救了自己,然后两人开始逃难。自己当时一厢情愿,以为禹水浚是为了救自己,其实对方也是在逃另一伙人的追捕。刀疤脸怎么会和宁玉升在一起呢?难道是他的手下?禹水浚和宁玉升之间又有什么纠葛呢?禹水浚说自己是在调查某些事,这事莫非就和宁玉升有关。要不要直接找宁玉升问呢?不行,还是先找到禹水浚的行踪比较稳妥点……
邬可可感觉自己一头雾水,思绪十分凌乱。用手挠了挠头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楼下。蓝雪英家在二楼,这栋楼虽然有些破旧,但是楼房前有参天大树的遮蔽,非常阴凉舒适。邬可可将备用钥匙刚刚插入防盗铁门的锁孔,还未转动门就开了。
蓝延军笑容可掬地把门打开,“听到脚步声,我就猜是你回来了。雪英给我打电话了,难得我今天休假,我特意跑到菜市场买了条鱼,准备做一锅你们年轻人爱吃的水煮鱼片,还买一只鸽子,正炖着呢。”
“蓝叔,咋这么客气呢?叨扰到你们,我都很不好意思了。”邬可可看着蓝延军围着围裙,在厨房忙上忙下的,正愁不知道怎么帮忙。
“你坐着吧,看会电视。厨房有我就够了。”蓝延军挥挥手,厨房很小,确实两个人都转不开。
“没关系,我看看您怎么做鱼,我也学学。”邬可可站在厨房门口,其实心里很着急禹水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索性默默地看着蓝延军剖鱼。
这是一条黑色的大草鱼,蓝延军将鱼洗净在侧面开口用刀一划,很快就将内脏掏出,然后左手掌压着鱼,右手拿刀干净利落地在鱼背上飞速地划着,噌噌几下,邬可可还没看清,只见从鱼头至鱼尾的鱼肉已被均匀切下,每片肉大概只有半厘米左右。转眼间,蓝延军将另一半鱼翻过来,从鱼尾处,贴着鱼背开始划,鱼肉在锋利的刀下迅速掉落,白白的透明无骨。不到两分钟时间,砧板上只剩下一个难看的鱼骨架。
“叔叔,您的手法很专业啊。您的刀上功夫让我想起了庖丁解牛,您学过厨艺吗?”看着蓝延军熟练的剖鱼刀法和麻利的动作,邬可可发自内心地佩服。
“我年轻时当过十一年兵,后来是作为连级干部转业到地方。我是野战部队步兵出身,做过多年的炊事员、通讯员。做这些简单的家常菜还是不在话下。”
“简单?蓝姐姐可真有口福。我在家就吃不到这样的大菜,我妈总是说水煮鱼上火,女孩子要吃清淡的才不会长痘痘。”提到妈妈,邬可可不自觉地有种想家的感觉。
“今天你在我家就敞开肚皮吃。广东虽然燥热,但是我褒了鸽子淮山汤,是祛湿温补的汤料,偶尔吃点麻辣的,也不怕。”蓝延军将热气腾腾的鸽子汤端上餐桌,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你先吃,我盛点菜和汤,给雪英送过去。她们单位虽然有食堂,但是伙食太差了,不比家里。”说着,蓝延军拿出一个保温饭盒,看得出他经常给女儿送饭。
“叔叔,我还是等你回来一起吃吧,我现在还不饿。”在门口,邬可可看着蓝延军的背影大声说。汗水浸湿了他的背,他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提着饭盒匆匆走了。外面是火辣辣的太阳,邬可可忽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蓝雪英还是很幸福的,有这样的爸爸疼爱自己。邬可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开始伤感自己的身世。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每次学校开家长会,她都叫舅舅来开,在同学面前她故意默认舅舅是她爸爸。父母双全的孩子永远不知道单亲家庭小孩的敏感和苦恼。所幸舅舅一直将她如亲生女儿看待,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要疼爱,因此,她经常招来舅妈和表弟的嫉妒。不过,舅舅是家里的一家之主,舅妈虽然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表弟邬成哲因为和自己抢东西,没少挨打,经常在背后冲着邬可可哇哇大叫。
记得有一次,邬成哲没有抢到邬可可的玩具,气急败坏地躺在地上撒泼,嘴里狠狠地骂道,“邬可可,你是个野种,你没有爸爸。”邬可可最怕听到别人骂她没有爸爸,马上伤心地哭了起来。刚巧舅舅看到了,一个箭步跑过去,拧起邬成哲的耳朵就是啪啪两巴掌。
“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就撕烂你的嘴。”舅舅的眼睛怒视着邬成哲,紧握着拳头,青筋暴露。邬成哲一下子懵了,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好含着泪,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舅妈从屋里冲出来,抱起邬成哲,大声嚷道,“怎么能这样打孩子呢?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何必当真?你看着这小耳朵都拧红了,邬钧利你好狠心,成哲就不是你的亲儿子吗?这些年,我们待邬季娴娘俩怎么样,你不是不清楚。什么好东西都要分一半给可可,我从没说过半句。今儿个成哲只是童言无忌,你干嘛发这么大火,你眼里还有我们吗?”
见舅舅没有吭声,舅妈气极,拉着邬成哲就回了娘家。之后很长时间两人都处于分居冷战状态。
那天晚上,妈妈戴着眼镜在书房台灯下认真地雕着木雕,邬可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每当妈妈做雕工的时候,邬可可都尽量少说话,怕打扰到她。妈妈继承了外公的艺术基因,精于设计又心灵手巧。各种木纹和雕痕、光滑和粗糙、凹面和凸面,平刀和切削。木雕制作的艺术语言在妈妈手下表现得淋漓尽致。
妈妈手上是一个浮雕的佛像笔筒,这个笔筒她已经连续雕了三个晚上。浮雕线条流畅,疏密得当,上面的弥勒佛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两旁的云彩树木粗细相融,玲珑剔透,透着清淡、静雅的艺术效果。
片刻,笔筒完工了。妈妈细细品味着手中浮雕笔筒无穷韵味,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手上捧着的是一个孕育许久的生命的诞生。
“可可,这个送给你。”妈妈的声音纤细温柔,仿佛清晨的露水能滋润到人的心田。
“真的吗?谢谢妈妈。我有笔筒了,好开心。”邬可可其实高兴的不止是收到一个笔筒,而是妈妈可以暂时放下手头的雕工,好好陪她休息几天。自从外公过世后,外公的木雕厂生意一落千丈,舅舅毫无雕刻天分,连名贵和普通木材的区分都不懂。舅舅继承了外公的木雕厂后,规模缩小到一个小小的加工厂,生意上倒是勉勉强强能支撑一些多年的老客户。加工厂在技术上全靠妈妈一个人支撑,承接的几乎所有的雕工都由妈妈独自完成。所以,有时候一有活,妈妈经常要熬夜加班到很晚,偶尔客户催得急,赶工甚至忙通宵。
邬可可平日里虽然顽皮,喜欢和邬成哲打打闹闹,但在妈妈面前她表现得很乖。虽然妈妈生性温柔,几乎从来不说重话,也从来没和任何人红过脸,但邬可可从小就知道体恤妈妈。在妈妈工作的时候,不吵不闹,甚至饿了都不吱声。她喜欢陪着妈妈做雕工,经常在旁边看着看着就睡了,然后睡了一觉醒来上厕所,发现妈妈还在灯下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