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双开始堆垒小山般的柴薪,开心地升了一次又一次无法旺盛的火苗,雪实在想从后头踹他一脚,让他吃满嘴泥。任谁都晓得这种地方怎么有火烧得起来,浓雾弥漫,湿气多到可以使衣角拧出水来,虽是白天,可伸手不见五指,别提四周是什么情况,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不定早被敌人看得一清二楚,多么危险的所在,雪心想,但是,就有人可以在这煮饭和睡觉。
“孩子们,吃饭了!”若双笑吟吟地向他们招呼。
“我没见着你煮了什么?”雪迅速靠了过来,眼前只有湿答答的木头和若双的灰头土脸。
“在这呢!”若双从书箱里拿出一包竹叶,摊开,里头的舨团和馒头正热腾腾地冒着烟。
相处那么多日子,就算那箱子出现三个头的獒犬,雪也不计较了,看他一手一个,抓了就往嘴里塞。
“吃慢点,小心噎死。寻己,乖孩子,起——床——了——。”若双正要抽走垫在寻己头下的木块。
“住手!”寻己喊着呓语,若双停下了手,雪被一大团米饭哽在喉头。
“怎么了?”若双弯下身,安抚般,搔着寻己的头发,寻己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寻己不停喘气,全身发颤,紧紧抓住若双的手臂。
“越来越清楚……是谁?他是谁?什么都想不起来……”寻己一反平日的冷漠,语气带着极大的恐惧和不安。
若双的手臂被寻己抓得发疼,他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着。
“人家一定是惩罚不珍惜粮食孩子的神明,寻己每次都剩那么多,难怪衪会讨厌你,跑到你梦中捣蛋。”说着,不管寻己是否恢复冷静,若双迳自拿起一个馒头往寻己口中挤去,寻己回过神来,白馒头离面前一寸许,寻己单手挡下,悬崖勒马,制住若双的攻势。
任他们两个缠斗,雪一派悠闲地吃着这两种最平凡的食物,最神奇地是,不管他吃了多少,竹叶上的东西有增无减,这让雪非常高兴。
结局:若双软硬兼施的情形下,寻己吃进五个饭团或者是馒头“喂!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雪问道。走了好几里,好像在原地打转,而且,浓雾不但没有散去的迹象,反倒有更大的趋势,还有,寻己自个用双脚走着,没有一丝倦意,只有非常时刻才会这样。
“朝你右方五步看去,对,就是那东西。”若双指向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事实上,到处都杂草丛生),有一块倾倒的石碑,上头刻着“空灵川”,瞬间,不论是若双故弄玄虚,或是雪感到事关重大,还是寻己刚好这么做,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雪揪住若双的衣襟,激动地摇着。
“师父说过:寻己,你就算是去跳崖还是和巨蟒博斗,为师都不管,但,千万别到”空灵川“……”千万人去无一回“啊,切记切记。就这样。”寻己用他那副木然的表情,把陆行云夸张的语气学得维妙维肖,若双笑岔了气,雪却把重点听进去。
“你还敢笑!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这片沼泽,从来没有!还不赶快带我们离开这里!”雪十万火急,一把抓住两人往后走。
“等等嘛,阿雪,难道你不觉得葬身此地的人很可怜吗?我们秉持着天地的正气,怎么可以将那些不明不白成为游魂的悲哀等闲视之!就让我们一起消灭那令人发指的水妖。”若双慨然地展现他的雄风。只不过雪不吃他这套。
“又冒出一个水妖?你再不把你的大论吞进嘴里,我就把你如舌头割了。自己要逞英雄,请便,不要拖我下水!”雪对若双吼道。
“回来了。”随寻己的眼神看去,刚才的石碑又出在众人面前。
“其实啊,我也没办法走出去,哈哈。”若双乾笑几声。
“你这个大混帐!”雪抽开皎没的剑鞘。
寻己原本想帮忙,但记起饭团和馒头的梁子,就让双若双好自为之吧。
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飞砂走石,还有雨滴般的露水,全往若双一行人扑来,一时尘埃漫天。
“唉呀呀,那两个孩子人呢?唉,小孩子就是喜欢乱跑。”等到风砂一过,只剩下若双一人,望着雾茫茫一片,不见尽头的草泽。
娉婷的身影,轻巧地从雾中走来,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只在耳旁斜挽个髻,青绿色的绸衣外披淡蓝的薄纱,灵波的双眼,眨啊眨的,好似会说话,脸上绽放出一朵俏皮的笑容,令人心醉的笑。
“怎么一脸惊讶?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哦。我叫别宫琉璃,请多指教。”她毫不保留地对若双敞开双手,手上一只和若双相同的镯子。
若双温柔地看着她,眼中尽是笑意。
“少来。”若双自信地笑着。“琉璃她,才没这么丑。”瞬间,女子化成一阵雾,消失在眼前。
“寻己和阿雪不知道会不会出事?”若双叹口气,笔直地向前走去。
一个瘦弱的孩子,不停地在街上逃窜,人们对他叫骂,或是拿石子砸在那孩子身上,最后,他躲进一个肮脏的墙角,连旁边的乞丐都像看见瘟神般将自己移离那孩子远点。正逢寒冬,天空飘下无情的白雪,他只能无助地把身子瑟缩在一块,图些仅存的温暖。孩子的父母不知所盛大的人马来到市街,众人带着敬仰的表情,退至一旁,骑马的男子顉在前头,腰间系着一把纯然的白剑,他的目光被某个“东西”吸引,男子下马,往角落走去。
佩剑的男子,来到孩子的面前,彷佛巨大的黑影,笼罩孩子小小的身躯。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那孩子用细嫩的小手,遮住满头白色的发丝,颤抖的声音,拼命地哀求。
男子蹲下身,他那张厚实的手掌,慈爱地拍拍那颗小脑袋瓜。
“从今以后,你就是陆陵的弟子。雪,我们走吧。”男子对那孩子伸出手臂。
“师父……”雪愣愣地站着,深陷眼前的幻影,一条雪白的蜘蛛丝,紮进他的后颈,他却浑然不知。
大毛蛛蛛张开血盆大口,顺着白丝,爬向雪,正要下手,俯冲而来的一双援手,紮紮实实地把雪推倒在地,蜘袾丝应声而断。
“你做什么!痛死人了!”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上沾满泥沙。
“当然是为了救你了!真是险象环生。阿雪,你可是差点中了空灵名产”天咬大王毛三蜘蛛“的剧毒。”天“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咬“就是会咬人;”大王“即是牠非常大只,而”毛三“也就是毛十分地多,三自古以来代表多数的称呼……”若双忽略刚才的惊险,开始他的滔滔不绝。
“闭嘴!没叫你解释!反正现在知道有人要杀我们,得小心提防……奇怪,那小子呢?”雪张望寻己的身影。
“寻己啊,他在那儿。”若双指向雪的后方。
寻己直挺挺地站着,连动也不动,和若双他们隔了层紫色的雾。
只是靠近一寸,雪就感到皮肤些微的麻痹。
“阿雪,别过去,那片雾有毒。”若双叮咛道。
雪睁大眼,不可置信。
若双从书箱中拿出两张板凳,招呼雪过来。
“唉,无能为力啊!也不能再逃避下去。寻己那孩子,只能听天由命了。”若双再次深深重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