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敬瀚仍在沈乔茵的家中,然而两人都刻意避免去谈到那件事,雷敬瀚是不想,沈乔茵则是不敢,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在骆至刚再度传来消息前的片刻平静。
雷敬瀚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很诡异,她在躲着他,尽可能不和他说话,就算面对面碰上,不得不开口时,她也总是三,两句说完,就又躲回自己的房间。
他对她的行为感到不安,困惑……和痛苦,他已经非常习惯他们之间和谐的互动,他把她当做家人一般看待,而这样的情形让他很痛苦,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进厨房拿水喝不小心碰到他,却不知道他是专程等在厨房的。
“啊!你也在这儿啊!”她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就想走。
“等一下乔茵!”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光是看着他,就让她一阵心悸和心痛,这样面对一个永远不会属于你的男人,对她无疑是一种酷刑。
“我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让你这样躲着我?”你什么也没做,是我自做多情爱上了你!沈乔茵心道,嘴上则只是淡淡的说没有。
“没有?如果没有你怎么会好几天不肯跟我说话?”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这种事,你想太多了。”“是吗?”他的目光紧盯着她,看得她双脚发软。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来说话吧,你想跟我说什么呢?”雷敬瀚皱着眉,懊恼地看着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那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无话可说!”她的脸色转为阴沈。她知道他对费翎艳可是无话不说,从无秘密的。
“你……”
“把话留着对费翎艳说吧!”她转身就走,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雷敬瀚所承受的打击和痛苦已经够多了,她还要这样用话来刺激他,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是真的在吃那个老女人的醋。
雷敬瀚并没有任何受伤的感觉,他只是一脸错愕,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在那一刹那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什么事都不容易影响到她的乔茵,只要在一谈到翎艳的时候,最后必定气呼呼的转身就走,这到底什么意思呢?
她看着自己被他捉住的手腕,突然之间涨红了脸,她又羞又急地看着他,一时也忘了要挣脱。
雷敬瀚看到她的表情,只是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心里又惊又喜,难道乔茵对他……喜的是,他对她也有相同的感觉,他们是真的对彼此有感觉,惊的是,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时代,万一他哪一天就又莫名其妙地回到过去,那她该怎么办?
“乔茵……你……”
就在他一怔之间,沈乔茵已经挣脱他,转身回房去了。
雷敬瀚看着她的背影,兀自站在厨房里发楞,看来他今天晚上又别想入睡了。
骆至刚一从大陆回来,立刻到沈乔茵的公寓,他站在管理员处说明来意,那个老兵似的管理员多看他一眼。
“沈小姐啊?B栋十八楼的那一个?”
“是的……”
“你是她的朋友吗?”
“是……”骆至刚心想这栋大楼的保全还做得真不错,盘问得真仔细。
“请把证件给我登记一下好吗?”
“驾照可以吗?”骆至刚的皮夹里,现在只有驾照。
“可以!”管理员戴上老花眼镜,接过他的驾照登记着。
他正要把驾照还给骆至刚时,忽然神情有些神秘,又有些严肃地对他说道:“你既然是沈小姐的朋友,我想有些事你跟她说会比较好一点……”“什么事?”“我看她的精神不太好,最好去看一下医生……”“怎么说?”骆至刚皱起了眉,难道沈乔茵出了什么事?
“前两天我路过前面的小公园,我远远地看见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本来想过去和她打声招呼,结果,一走近忽然听到说话的声音,而且还说得很高兴……”骆至刚不知道重点何在。
他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骆至刚耳边悄声说道:“可是那时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是她在自言自语……”骆至刚在等着沈乔茵来开门的空档,深吸了一口气,他对管理员的话半信半疑,实在很怕会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眼神涣散的疯女人,然而结果却着实出人意料。
“你回来了!”沈乔茵笑颜如花,哪有半分疯狂之态?那管理员莫非是眼花了?
“好久不见了,沈美女,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找我,想不到一找上我,就给了这么一件困难的差事……”骆至刚疑虑尽除,便和她寒暄起来。
“快先进来坐再说……”沈乔茵延请他进门。
沈乔茵已经请雷敬瀚先待在房里不要出来,如果她和骆至刚谈过之后的情形许可,骆至刚也可以接受,她再介绍他们两人认识。
骆至刚坐定之后,沈乔茵到厨房去拿可乐给他。
雷敬瀚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丢在沙发上:“所有你想要的数据都在这里,其实大部份的故事你也都知道了,今天只是要补充一些后续的,可是在我开始前,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沈乔茵没想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地说出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啰!”“是吗?这个人可靠吗?”他想到管理员所说的话,此人会不会和她自言自语的行为有关?
“什么意思?”
“托你查这件事的人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沈乔茵看来十分吃惊。“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没什么……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我是很安全的啊!”沈乔茵保证的说。
骆至刚耸耸肩。“既然你本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好……”“可是……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想了个借口搪塞,他不想让她知道楼下的管理员,正在怀疑她的精神状态。“……我只是很难想象你这个走在时代前端的新人类,为什么会对那些老古董有兴趣……”沈乔茵有些尴尬的一笑,她实在很难把雷敬瀚跟老古董这个名词划上等号。
“也不是我自己有兴趣,只是受人之托,我这个朋友和雷敬瀚很有渊源的……可是后来我自己也发现这件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有趣……”“其实事情有些残酷……并不是那么有趣……”沈乔茵紧张了起来。“怎么说?”“首先我先把整件事从头整理一遍,雷敬瀚这个烟台的富家大少和他的未婚妻,远房表弟一同赴美,船还没到半路,雷敬瀚就失足落海,而他的未婚妻和表弟,则在他们一上岸后就结婚,还大手笔买下不少房地产,据说当年他们在当地的华人小区里,过着十分阔气的生活,可惜这个婚姻并不长久,在经济情况转坏之后,两人就离了婚,他们没有子女,也都没有再回烟台……二十五年前纪凝凤生意失败,在他公寓里自杀身亡,费翎艳则在两人离婚后一年,就又跟一个做杂货生意的商人结婚,目前就定居在台湾……”沈乔茵神情激动的说。“你……你说她现在人在台湾?”“没错!”“有……有她的地址吗?”
“有!”
“那……那……我们……”她想到现在房间里的雷敬瀚,一定也是激动得无法自己吧!
“怎么样?”骆至刚不明白她所指的我们,是另有其人,因此立刻回答道。
“呃……不……不是的……没什么……你知道她在台湾哪里吗?”“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我朋友也许会想和她当面谈一谈……”“我怀疑有没有用,她已经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她能记得多少?再说她是当事人,她想不想说实话还是个问题……”“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呃……我朋友都要和她谈一谈……”骆至刚可不是傻瓜,他看得出来她神色不对,然而他虽是记者,却不喜欢探自己朋友的隐私,况且沈乔茵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便也佯装不知,只把地址告诉了她。
“……其实,最可怜的要算是那个雷敬瀚了,既失足落海,未婚妻又马上改嫁他人,我到烟台打听消息的时候,一些比较年长的街坊,只要一提起来,没有人不说雷家的好,说他们是最仁慈,慷慨的地主,可是他们家的大少爷却好人不长命!”“那他们家其他的人呢?”沈乔茵忽然有些不敢再问。
“听说在国共战争开始的时候,就都离开烟台了……”“喔!”她的神色黯然。
“好了,大致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如果有什么进展的话,我会再通知你……”“谢了!”沈乔茵站了起来。
“奇怪,你似乎有点变了……”
“怎么变了?”
骆至刚细细地观察她,发现她不但看不出有任何精神上的问题,反而比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更有神采,眼神中也多了一份温柔,从前的她,美则美矣,但双眸黯淡,有些颓废之气。
“变漂亮了!”
“是吗?”她是真的显示出错愕的表情。“你在开我玩笑?”“没事骗你这个干嘛?”沈乔茵一笑。
“请你调查这件事的这个朋友,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骆至刚说道。
沈乔茵的动作顿了一下,她露出了什么破绽?还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骆至刚怎么会知道,那雷敬瀚会不会也发觉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有些不安的问。
“其实不难猜出来,这整件事既然跟你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跟着紧张,难过,你的情绪简直像是跟着雷敬瀚的遭遇在起伏转变……”沈乔茵看着骆至刚,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怕了,是记者当久都会如此,还是他特别敏锐?
她什么话都没告诉过他,他却已经猜到大半,然而雷敬瀚就在房间里听着这一切,她可不想让骆至刚说出什么让她下不了台的尴尬话。
这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简单把电话说完,就站起来告辞了。
“老编急事找我,不去一趟不行……我得走了……”“这么快?”“嗯,闲的时候,一天泡好几次老人茶,一有事,就催得跟火警一样!”“那好吧……有空再来坐了!”骆至刚挥挥手,急急忙忙的走了。
他一走,雷敬瀚就从房内走了出来。
他面色如常,并没有露出特别震惊的表情,表面上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再刺激到他,然而沈乔茵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他那副平静的面孔之下,其实是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你都听到了?”她倚门看着他。
“嗯……”
“你打算怎么样?”她叹了口气问道,其实心里已经大概猜到答案。
“找到她,把这一切问个清楚!”他眼里的决心是不言而明的。
她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阻止他。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