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见了,便觉无趣了,便对她道:“我不过好心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一会儿惊一会儿叫的,倒叫我糊涂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了?”她这话刚一说完,就听见屋子外有脚步声。
素月赶紧捋了捋衣裳,出了屋子。春碧也就进了来,她见了素月,就问:“怎么,福贵儿醒了没有?”
素月就道:“她醒了。”
春碧就道:“好。”说罢,她便进了福贵儿的房间。福贵儿弓着个身子,缩在被子里,只是不出来。春碧见了,又叹又笑:“福贵儿,你出来吧。是我。”
福贵儿听了春碧的声音,果然就从被子里探出两只眼睛来。见是春碧,福贵儿一把就握住她的手,口里呜呜地道:“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我怕素月,我不想见素月。”
春碧一听,心里就惊喜不已。她激动地道:“福贵儿,怎么?你知道我是谁了么?你竟还能说出素月的名字?福贵儿,你果然渐渐好了么?”
福贵儿一听,就收敛了目光,垂头垂脑地道:“大少奶奶,这府里的人都叫你大少奶奶,听多了,就知道你是谁了!素月我天天都听你叫呀,怎么不知道呢?”
春碧一听,便将她搂进怀里。福贵儿个子小小儿的,钻在她怀里,只像是她的妹妹。她便叹道:“福贵儿,不管你好没好,我都是你的大少奶奶,你的大姐姐,你只管安心。这府里的坏人,都被我赶走了!”
福贵儿一听,就怯怯地问:“那霍大滚子真的死了么?”
春碧见她还记得‘霍大滚子’,到底又忍不住问:“福贵儿,谁告诉你他死了的?”
那素月虽出了去,但到底没走。这站在外头,却是将里头福贵儿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一楚。她皱着个眉,只想知道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福贵儿就摇晃着头道:“不知道,不知道,福贵儿不知道!”一边说,她一边注意外头帘子的动静。
春碧听了,就又叹:“看来,你只不过有了一点起色。也罢了,到底是我太心急了。你病得这样厉害,总是要一步一步地来。”春碧说着,又揽过福贵儿的臂膀,示意她坐好,春碧便又去了另一个屋子,将那温好的汤药端了来。
福贵儿喝完了药后,春碧便又递给她一个编织的小玩意儿,让她放在手心里把玩。她心里有事,待出了屋子后,便对素月道:“素月,你到我房里来一下。”
见她说得郑重,不似以往的亲随,素月反愣了,因问:“大少奶奶,您找我有事儿么?”素月的心里,已经猜测出了,大概她已经听出了一点什么,要和自己说。
果然,她跟了素月进了屋子,春碧就叫她坐下。素月也就坐下了。
春碧看了她一眼,就道:“自老安人去世后,你一心要来秋爽斋,伺候大少爷。我想,现在你心里大概也如愿了吧。”
春碧说得含蓄,倒叫素月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才好。
春碧就道:“怎么不说话呢?其实,我早看得出,你待大少爷有情。”春碧说着,自个儿站起身,往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了素月。
素月见她这样,反而不敢接了。春碧就道:“怎么了?你伺候了老安人那么一些年,又过来伺候大少爷。论理,我该好好谢你!”
素月见了,只得接过了,但并不敢喝。“大少奶奶,我伺候大少爷,是心甘情愿的!”
春碧听了,默了一默,就道:“这个,我看得出来。听人说,你小时候,大少爷曾救过你的命?”
素月听了,就点着头儿道:“是。那年我七岁,刚被父母卖进了薛府。那一年大少爷十岁,还未生病。”
春碧听了,便知素月也藏了十来年的心事了。她便对她道:“既如此,待大少爷回来,我会和他与你说与。只要你以后伺候的尽心尽力。”
春碧说完这话,就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疲倦。薛府处处勾心斗角的,她真的想离开了!可若不是要照顾福贵儿,若不是对绵恒仍存了浓浓的情意,若不是要找出兰姨娘给绵恒喝毒药的证据,她便说走就走,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大少爷的身边,却是要有个妥当的人照顾。之前,你与我说话,总是含了冲,我知道你是心疼大少爷。既如此,你在他身边,做个开脸的姨娘,也没什么不好的!”春碧说着,心里更是苦笑。
素月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大少奶奶说的话儿吗?她真的这样大度吗?一时,素月就讷讷地道:“大少奶奶,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能留在大少爷身边,长长远远地伺候,我便什么都满足了!”
春碧听了,便苦笑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是夜,春碧心思缱绻,躺在榻上,哪里还睡得着?她看了一眼左边,瞧着绵恒倚着的枕头,伸手拿了过来,闻了一闻,心里愈发叹息起来了。
半年了,她虽和绵恒一直未有肌肤之亲,但二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她早已习惯了绵恒的气息。如今,他冒然不在了,她这心里,真的想掏空了一样!
绵恒,绵恒,今生何其有幸,能遇见你!但如有可能,我又情愿和你不曾相遇!我只想过安定的小日子,薛府这样大,人心这样深幽,不是我驾驭得了,也不是我想要的!
最后,倦意袭来,她不知不觉间,她深深睡去。素月什么时候去了那安宁堂的,她半点不知。
一晃五天时间过去,绵恒还未回来。
因兰姨娘和薛夫人达成了共同的协议,她们两个,与明面上,倒是走动得频繁了。今日,兰姨娘送薛夫人一些水果。明日,薛夫人就送兰姨娘一点小点心。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叫府里上下人等看得纳罕起来了。
薛夫人和兰姨娘商量着要给绵恒纳妾一事,忙于采买东西的宋管家是半点不知。这一日,瑾怀见府里各处的林子里,那雨后冒出来的竹笋是一茬又一茬,他觉得可惜,因就对宋管家道:“好歹这东西也能吃,如何就让它们荒废呢,真是怪可惜的?”
从小儿,瑾怀跟着母亲习字算账,因薛夫人精明,善于打理,熏陶的瑾怀也是如此。他对宋管家道:“我看府里的竹笋儿也多,这吃自是吃不完的。这吃不下的,不如采摘了下来晒干制成干子,又可以叫人背着去集市上卖了。我见着秋去冬来的,竹笋儿只是烂在地里。因见了你,就同你说说!”
宋管家听了,就回:“表少爷,此事我之前,早对兰姨娘说过了。姨娘回我说府里不缺这些个,烂了就烂了。昨儿个,我也对姑太太回了,姑太太如今帮着理家,听了只说知道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因才问过的,也不要再问,以恐烦了她。”
瑾怀听了,就道:“这事,你且听我的吧。这卖了的笋子,除了给一点那些背到集市上的下人外,其余的就充了公。虽府里富裕,但凡事总要从长计议。”
宋管家听了,就觉这位表少爷行事,有三分类大少爷,因就与他笑道:“表少爷,那我听您的。不过,到底怎样,你不如去问一问大少奶奶。以往,大少爷在家时,园子里的这些琐事儿,都叫人听大少奶奶的。”
瑾怀听了,就笑:“好,真正我也忘了。她是府里的正人,到底要去问一问她。”
王瑾怀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况表哥又不在府里,这私下往来的,更是要注意。他本想去凝霜榭叫绵忆一起来的,无奈刚到那里,就听一个小厮说,二少爷一大早地,就去了惠山了。
瑾怀知道他有要事,只得一个人儿就进了秋爽斋。刚进里头,就见丫头素月正那这个掸子,一下下地拂拭着窗子上的灰尘。
瑾怀就问她:“素月,大少奶奶呢?”
素月见了,就回头,知道是表少爷,就转身指了一指。“她在那里呢!”瑾怀听了,就朝着她指的方向,遥遥看去。但见前方花阴之下,春碧正拿着个扫帚,将那些落下的菊花瓣牡丹花瓣,都扫了聚合起来,打算用土埋了。
绿色的花阴下,春碧身着浅碧色的衣衫,只管低着个头,一下下地扫着。从小儿她劳碌惯了,这进了薛府,一天到晚地什么都不干,可是叫她受不住。之前,她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照顾绵恒身上。现在,绵恒既出门了,她方觉出这日子的漫长和寂寥来。到底要多做一点事。
瑾怀大走几步,也就到了那花阴下。素月拿着掸子,没进屋子,只管躲在一边,看着那花阴下的一男一女。
“表嫂,花自飘零水自流,它们既落在地了,或入小沟,或过小河。不想你却用土兜盖了,这遮住了香了,从此这埋着的土,跟着也就有余散的香气了,这果然好。”
瑾怀半弯着腰,只管看着春碧埋花。
春碧见了,便就道:“我不过一时兴起罢了。我在这里,既不能织布,又不能养蚕。闲来无事,不过就是看看书,做做女红。可是这样到底也气闷,还是出来多走动走动的好。”春碧淡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