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怀便诚挚道:“可是这样,到底也雅。和表嫂一比,我真觉自己是个大俗人了。”
春碧听了这话,不免就要笑,但也只是苦笑。她道:“瑾怀,我人活在世,吃五谷杂娘的,谁都是大俗人。”
春碧埋了一个花冢,不想因昨夜落了雨,花阴下微有青苔,她脚下一滑,眼瞅着就要摔倒。瑾怀见了,自然伸出手,一下就扶住了她的肩膀。
春碧的衣衫单薄,瑾怀的手,还是能感受她身躯的娇软。他见春碧站直了,赶忙就抽离的手,脸上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不该起这样的心思的。到底,春碧是自己敬爱的表哥的妻子。不过,触摸到春碧柔软的身躯,还是令他心神一荡。
春碧却是未察觉他的心思,她低低道:“瑾怀,谢谢你。因昨夜风大,花落了许多。我见了,心里怜惜,却是忽略了脚下。我很该换一双鞋子,或着一双木屐子也使得。”
她便又抬起头,问瑾怀:“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瑾怀听了,也就移了话题道:“表嫂,我找你,却是有一桩事要说。宋管家说此事,只需过来问你。”
春碧就笑:“有什么,你就说吧!”
方才,瑾怀扶春碧的那个动作,可就被一旁偷看的素月,明明白白地瞧在了眼里。看来,这位金陵来的表少爷,似乎对大少奶奶有些暧昧的情意呀!她想:以后自己可要多多留意这位表少爷举动了!若大少奶奶果然不妥,那就不要怪她去向大少爷告状了!
大少奶奶虽不阻大少爷纳妾,但自己只忠大少爷一个人。大少奶奶待她再好,但只要她违拗了大少爷,那素月就要和她过不去!
花阴之下,春碧收拾完了花冢,听了瑾怀的话,思了一思,就道:“这些,我也想过的。只是因事情多,一时也就忘了。如今,这府里的风气也不好。偷钱的偷钱,喝酒的喝酒,只因都是混过着日子。若能有一个法子,既能让那些婆子小厮们得钱,又能给府里增加进益的话,那便再好不过了!”
瑾怀就道:“那不如依了我金陵家里,对下人们恩威并施,令他们不敢怠慢,如何?”
春碧就摇头:“这里,恐怕行不通。我的心里,其实有一个法子,只是不敢说出。何况,这些时日,是姑妈在代行家事!”
瑾怀听了,也就道:“在我心里,只想早点叫她离开回金陵的!依我说,这府里的女主人,除了是你,还能是谁?我母亲事情原也管得多了!我知道我表哥是心疼表嫂,但我觉得,表嫂多一点子历练,与持家只是有益无害的!”
瑾怀这话说得也中肯,春碧一听也就听住了。但她想了一想,还是摇头儿道:“我并不想多事。兴许,有朝一日,我说走就走的。”
“为什么?”瑾怀听了,心里起疑,同时惊异与她的云淡风轻。
春碧听了,也就与他敞开了说话。“是的。我呆不长的。实话说了吧,我和绵恒,不过是一桩再糊涂不过的婚姻。那时大少爷病得快要死了,一天到晚,只能躺在床上的。而我,是糊里糊涂被我继母威逼着嫁了来的!我继母想要的只是薛府丰厚的聘礼!老安人想着,寻个家道中落的我,以后绵恒若不在人世了,我也好继续为他守寡!可是,谁又能想到,绵恒的身子竟恢复得这样快呢?”
瑾怀听了,心里一怔。真的是这样么?但他马上就想起表哥提起春碧一脸的沉醉幸福神情,心里又不确定起来。“表嫂,虽然如此,但你们到底日久生情了呀!我看表哥待你,极深情的!”
春碧听了这话,还是苦笑道:“瑾怀,我该怎么和你说与?真正,我才是当事人!”
瑾怀却是固执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想你正因是当事人,所以才看得不真切。”
春碧听了,就道:“瑾怀,且不要在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的了。若有一日,我下定了决心,便怎样都是要走的!”
瑾怀听了,心里不禁为绵恒伤心。“表嫂,想这些话,我表哥听见了,心里一定十分伤心的!”
春碧就叹:“你多心了。现在的绵恒,并不是真正的绵恒。待他完完全全恢复了记忆了,兴许只恨不得早点了解这桩荒唐的姻缘,早点叫我走的!”
“怎么会?”瑾怀听了,更是惊异。
“如何不会?这世上最难看出的,便是人心。”
话说素月偷看了一会子,就见跟着秋碧的丫头凉儿过了来,见她踮着脚儿,也不知在前头看着什么,凉儿个头矮,左看右看的,心里更是糊涂。她决意吓唬一下素月,因就在她后头,伸手就遮住了她的眼睛,笑道:“素月,猜猜我是谁?”
素月见自己的眼儿被遮住了,不能看得清楚,心里就有气,因就没好气地道:“将手拿下来吧,我知道你是谁!”
“素月姐姐,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么?”凉儿倒是乐起来了。
“知道。你这样的身量,不就是赵家二姑娘身边跟着的凉儿么?”
凉儿一听,也呵呵呵地笑了。她将手拿下了,问素月:“素月姐姐,你瞧什么呢?”
素月就道:“我不瞧什么。”
凉儿就摇头:“可你看得那样真切,这是蒙谁呢?”
素月就道:“你爱信不信。”凉儿本是兰姨娘身边的粗使小丫头。不想跟了秋碧,当了近身的使唤丫头,就觉得自己有面子起来。这人前人后来往的,也都是府里各处的大丫鬟。素月便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凉儿这才将话切入了正题。“姐姐,我们姑娘有事儿叫姐姐你过去呢!”
“你们姑娘找我?”
“是呀。姑娘因想见姐姐,所以巴巴儿地将我遣过来。”
素月因想着这赵秋碧和大少奶奶也不投,如今认了兰姨娘做干娘,自是和她走得亲密,自己也算是兰姨娘的人,如此倒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自然是要去一趟的。
素月就道:“好,你且先回去。我换件衣裳,洗个脸子,就过来。”
凉儿一听,也就点了点头,待出了花阴,却又看了看春碧和瑾怀。
那边厢,素月就进了花阴,她朝瑾怀问了安,便对春碧道:“大少奶奶,红香阁二姑娘说有事叫我过去一趟呢。”
春碧一听,见是秋碧要见她,想了一想,就道:“好。”
看着素月的影子,瑾怀就对春碧道:“你们家的这位二姑娘,如此可要在府里长住了!”
春碧就道:“她即便住着永远不走,我也不好说什么的。到底她认了兰姨娘做了干娘了。”
瑾怀就道:“依理说,她该和你走动亲近一些。”
春碧就道:“她不来,与我倒是好。”娘家的事,她并不想和瑾怀多说。
话说,秋碧因从兰姨娘那里,知道昨儿个夜里,素月被薛夫人叫去了,便知她们果然在为柳绵恒筹备纳妾一事了。秋碧的心里又苦又酸,因就对兰姨娘哀叹道:“干娘,你倒是要眷顾我一些才好。”
兰姨娘就道:“我如何不眷顾你?只是你的事儿要复杂一些,到底要从长计议。”
秋碧就道:“还要怎样呢?我不信春碧的命这样大。反正,我的要求也不高,干娘只需使绊子将她拾掇弄出了府里去。如今,大少爷又没回来,这难道不是好机会么?”
兰姨娘听了,却是摇头。“不好。到底时机未到。你眼睛瞎了不成?大少爷虽出府去了,但府里到底还有表少爷。这表少爷和大少爷自小就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再一个,便是我那个孽障了!他眼里心里想的都是他的哥哥!我们一旦弄出了什么动静,他们只是很快知道的!”
秋碧听了,就叹:“怎么竟这样难呢?”
兰姨娘就安慰:“得等时机。反正,干娘说了帮你,就一定会帮你到底。”
秋碧听了,也就不说话儿了。从兰姨娘的语气里,她已经探出来了:因有王瑾怀薛绵忆妨着之故,近期兰姨娘说不会对春碧使什么招数的了。不过,她到底是女人,到底不想看见素月独个儿风光,便想着寻个机会敲打她一下。
待出了浓翠馆,秋碧就将丫头凉儿叫过来,叫她去秋爽斋找素月。
素月换了衣裳,也就去了红香阁。
到了里头,果然看见秋碧一个人在屋子里等着她了。素月边对她行礼,口道:“素月见过二姑娘。”
秋碧听了,就回了头,叫素月坐下。
素月想了一想,也就坐了。秋碧叫凉儿沏茶过来,便与她笑道:“素月。不久你可是要大喜了。”
素月一听,心里扭捏,但还是平静道:“看来,姑娘也是知道了。这消息传得倒也真快。”素月说完,面上就绯红的一片。
秋碧心里哼了一声,便站起道:“也不是什么人都知道。不过是府里要紧的几个。”
秋碧见素月眼睛愣愣儿的,便对她道:“有些事,或许你也不知道。因你就要当大少爷的屋里人了,所以,有些话我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