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恒掀开帘子,这才问春碧:“春碧,你和素月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春碧进了屋子,将屋里的灯又调得亮敞了一些,方坐下对绵恒道:“绵恒,我是有话儿要对你说。本想留到明儿个再说的,但素月既提醒了我,我也只好提前告诉你了。”
绵恒听了,心里更是奇异,因问:“是紧要的话么?”春碧过了来,沏了一杯茶递了给他,说道:“喝点茶吧,不然肚子里也腻。”
绵恒也就接过。春碧便坐在一旁,淡淡告诉他:“绵恒,我问你,你可曾想过纳妾一事?”
“纳妾?”绵恒听了,便放下了茶碗,心里更是狐疑。“好好儿的,我纳什么妾呢?”
春碧听了,就苦笑。绵恒过来了,走到她身边,淡淡问:“好好儿的,你怎会想到这些个?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春碧就叹。“绵恒,我不过与人传话。”
“传话?”
春碧见了,只得长话短说如实告诉他:“绵恒,纳妾是你姑妈和姨娘的意思。她们说了,因薛府家大业大,到底要纳上几房妾室,以绵延子嗣。”
绵恒听了,便摇头道:“荒谬!我人不在府里,不想她们心里想的竟是这些!待明儿个,我好生问她们去!”
春碧一听,心里不免又慌张起来,因对绵恒道:“绵恒,我告诉你,也并没有别的意思。纳不纳的都随你。只因姑妈和姨娘看上素月了,她们的意思是等你回来了,叫你将素月收了房里做开脸的姨娘。素月方才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绵恒听了,口里就冷笑道:“她们这闲事儿管得也太多了!”
春碧就道:“绵恒,我只是传达。我并不想多事。本我也不想说的,一切都随了你的意思。你若要纳个十个八的,我也不说什么不妥的话。”
春碧说着这些话,声音只是低小。绵恒见了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别扭,忽有心将逗她一逗了。因回了家里,吃饱了饭,心里挂牵的人儿也在自己的眼前,绵恒心满意足,只想和春碧多说一点子话,多盘桓一会子。
绵恒听了,就在屋子里踱起步来。“春碧,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春碧一听,心里就有点酸。绵恒方才说的,都不作数了吗?什么叫听她的意思?她若说不愿,他也会跟着点头吗?
春碧就抬起头,对他道:“绵恒,你不用问我。真正你是这薛府的主人。你想怎样都可以的。”
“春碧,可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思!”绵恒说着,便又握住了她的手。二人挨得很近,绵恒甚至能听得见春碧扑扑的心跳声。
春碧听了,就不敢抬头。她嫁给他快半年了,可如今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对于房事,她也是懵懂无知。绵恒见她面色绯红,心里更是大动。他松了她的手,随即就将缓缓将外衣卸下了。
春碧见了,只得挣扎道:“绵恒,你的手不便,我来替你吧!”绵恒听了,就点头一笑,说道:“好。”
也是怪了,方才她替绵恒理伤时,他也是半裸着上身,她的注意力,一心只在他的伤口上,却是未觉不好意思。可这会子,熠熠的灯光之下,她看着绵恒缓缓退下外衫,只露出肩上的皮肉,她的脸,立刻红到脚脖子跟了。绵恒见她如此,更是一叹,伸手就将她的身子,紧握了在手里。绵恒在春碧耳边低喃:“春碧,你不要总隐着心思。我是你的夫君,你心里有话,只管告诉我!”
春碧听了,知绵恒是真心实意地与她说话,一如在那幽深的谷底。她便也动情地挽住了他的腰,口里轻轻道:“绵恒,其实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高攀了!我的心里,总是那么不踏实!有多少回,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梦里!这梦一醒了,你就不见了,我便再也寻不到你,我又回到了娘家!”
春碧激动开口,她的手不小心就碰到了绵恒包扎好的臂弯。绵恒见她如此,只是一心忍了。因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叹道:“春碧!这些话论理应该我说!当时你嫁我时,我病得爬不起床,说是个瘫子也不为过!是你,都是因了你,我这病一点一点地有了起色!春碧,真正你才是我的福星!我只担心,有朝一日,你如花似雾地走了,我怎样都寻不到你。从此,我一生的福,一生的贵,也都因你而统统不见了!”
春碧听了,不免就问:“绵恒,你不是记不起从前吗?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真正,这些话我也未同你说!”
绵恒听了,口中更是叹:“春碧,咱们是患难与共的夫妻!你不想说这些,但我只想知道自己更多的事儿!因此,我在府里时,只是叫过宋管家细细询问的!”
春碧听了,也就明白了。她轻轻道:“绵恒,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你高兴。你高兴了,我便也高兴。”
“春碧,我也不想逗你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柳绵恒这一生,只赵春碧你一个妻子。其他什么妾,更是没有的!”
春碧见他剖白了情意,心里更是激动。她长长一叹,将搂着绵恒的胳膊放松了,说道:“绵恒,可姑妈和姨娘一心要这样呢?你怎么办?”
“不怎样办。处决权在我。”绵恒见她松手儿了,这才轻轻用手抚了抚受伤的臂弯。
春碧瞧出来了,忙忙地就道:“该死!该死!我也太不小心了!你方才一定很疼吧?”
绵恒听了,就道:“不疼。我真的不疼。春碧,你且放心,有什么我与她们说去!若因此伤害了你,你也会与你一个说法!”
春碧听了,就又伸手止住了他的口,叹息道:“绵恒,那你这样,就是真正害了我了!”彼时,薛夫人并不待见她,兰姨娘更在后头煽风点火的,若是纳妾的事儿果真黄了,她们曲折拐弯的,只会将怨气撒在她的身上,何苦来呢?
绵恒明白她的意思。“春碧,我姑妈行事太偏执。若她一意如此,那我也会好生恭送她回金陵去!”绵恒说着,神情只是坚定。
春碧见绵恒愿为自己得罪薛夫人,心里虽感动,但也知不妥,因还是劝道:“绵恒,你心里有我,我已极满足了,何必要对姑妈说个清清楚楚的呢?姑妈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薛府好。其实,我真觉得,你的身边,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妾室。”
绵恒听了,心里真的不悦了,因好生问春碧:“春碧,你心里当真这么想?”
春碧就道:“好,我说实话。我是女人,自己丈夫的身边,有另外一个女人伺候,要说心里有多舒坦,那也是假话。”
绵恒一听,就又搂进她,说道:“这话我爱听。”他说完了,看着春碧红红的嘴唇,真的就要低头探了进去。但今夜并非良辰吉时,他只想寻个郑重的日子,然春碧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成了他柳绵恒的妻子。
绵恒的头刚一扭,春碧就往后退一步,说道:“绵恒,但你们薛府是大家。你身边无一个妾室,叫人看着也是不像话!我只担心,你出去应酬时,身边的人会借此笑话你的!”
绵恒听了这话,就轻松一笑,对她道:“原是这样!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身边并无这样庸俗的朋友!我既与你发了誓,这无论怎样,便要与你守着誓言的!”
绵恒说着,便对她轻柔道:“今儿我忙忙地回来,只是劳碌了你了!咱们快快睡吧,若再不睡,只怕月亮隐了,天儿也明了,你又说瞌睡一日的!”
二人心意相通,春碧也不想再问什么了。躺在绵恒的身边,她心里极安逸。听着绵恒鼻中发出均匀的声音,春碧到底又忍不住问:“绵恒,因姨娘透露了口风,现今素月也知道了。若她知道事儿不成了,心里依旧执着,那可怎生是好?”
绵恒睡意袭来,虽听了春碧说话,但心里又听不大真切。他只管握住春碧的手,霎时间又疲倦睡去。
翌日绵忆。那素月早早地就起了来,将大少爷昨儿个夜里回来的事儿,告诉了安宁堂和浓翠馆两处。那薛夫人听了,知绵恒平安无恙,自是欢喜异常。那兰姨娘正在梳妆,听了素月过来回,就恹恹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依了兰姨娘的性子,只恨不得柳绵恒就死在了外头的。那样一来,她行事更是简单,也不用费这样多的脑子了。
一时之间,薛绵忆和王瑾怀也都知道绵恒回府了。他们商量好了,今儿个中午,要请绵恒去外头酒楼上喝酒叙话。这会子,他们就进秋爽斋来请。
话说,那素月回了话,也回了秋爽斋。因是大少爷回来了,素月心里头高兴,想着因有姑太太和姨奶奶的举荐,自己不日就要开了脸,做大少爷的屋子人了。一会子,待大少奶奶出了来,她便再好生悄问一问。
那绵忆刚进轩里,就见素月穿着一件紫红的衫子,头上插了一支兰姨娘赏的簪子,一摇一晃地在里头左顾右盼,也不知看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