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便问:“绵恒,这当真是你的心意么?从此以后,你果然身边不再娶妻,不纳半个妾?”薛夫人似还不信。
绵恒就叹:“姑妈,你是关心我过了头了。诚然,我感激你对我的关心,但我心里想要什么,我自己最清楚。姑妈,有这么多的时间,你不如在屋里多养养精神。”
绵恒说着,方才大步走了。
那厢薛夫人听了,便盯着绵恒的背影,大声问:“绵恒,姑妈当真是为你好!”
绵恒听了,并不答应,只管朝花丛深处走了。
绵恒回了秋爽斋,另换了衣裳,早早去了绵忆住着的凝霜榭。这一来二去的,薛夫人便将绵恒的意思,告诉了兰姨娘。素月也知道了。
秋碧在浓翠馆听了,心里只是得意。她就是见不得素月出头。素月也到了这里,听了兰姨娘的话,心里只是沉入谷底。她还只管皱着眉头,口里对兰姨娘道:“姨娘,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这以前不都是说得好好儿的吗?”
素月因是个下人,并不敢责怪兰姨娘,可心里到底抱怨。为了能当大少爷的妾,素月可是将自己的整个身家都赌上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从此只能一条道儿地走到黑了。可是,兰姨娘到底也没能说话算话,可叫她指望谁去?素月的心里,不抱怨兰姨娘,那是假话。
兰姨娘也看出素月的小心思儿了,因就看了秋碧一眼,叹道:“素月,我自然是帮你的。但哪里想到咱们的大少爷,会将话说得这样绝呢?”
素月就叹:“姨娘,那如今我可怎么办?”
秋碧见了,就在旁替兰姨娘说道:“怎么办?你若不想回秋爽斋,依旧回浓翠馆来呗!说到底,也只怪大少爷瞧不上你。以后呀,你就别想这样的歪心思了!”
素月听了,心里更是气怨。在她看来,赵家二姑娘分明就是故意嘲笑她。她忍不住了,因就对秋碧道:“秋碧姑娘,这是姨奶奶答应了我的,与你有什么相干?这里,好歹是薛府,并不是你们赵家。”
秋碧一听,见素月竟敢和她抢白起来了,心想这还了得?到底,她是薛府的亲家小姐,是主子。这素月是什么人?不过猫儿狗儿一样的!
秋碧也不顾什么涵养了,因就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素月的鼻梁骨道:“好你个口齿尖利的丫头!你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身份,倒敢教训起我来了?你也不骚泡尿照一照,看你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儿?你配当我姐夫的小妾么?真正,我看这府里看茅房的婆子们,长得都还比你要好看三分的。”
秋碧心里一激动,也就不管不顾了,将从前在家里的德行,一股脑儿地又搬了出来。兰姨娘不想秋碧言语这样粗俗,心里也一愣。
素月听了,也是一怔。可她仗着在兰姨娘面前,自己是立了功的。她和兰姨娘一条藤上的蚂蚱。素月不愿落了下风,也就作势发狂道:“姑娘!我虽然是个下人,但从小儿也就到了府里的。若我果然不好,什么都不好,想这府里的人,也不会将我买了去。姑娘这样说,岂非不是说这府里上下的人都没眼光么?”
素月自然也不是个好惹的。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看着兰姨娘。兰姨娘见秋碧和素月掐起架来了,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得力助手,哪一个,她都不想丢。
兰姨娘就对素月道:“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你放心,我总是会想出个法子来帮你。”
“姨奶奶,这话我又听了第二遍了!但愿这一回,姨奶奶不要让我失望。”素月半提醒半威胁。反正,她已经湿了脚了,再也回不去了。万一她当不成大少爷的姨娘,又受到了什么牵累的话,到时她怎样都要将兰姨娘给拖了下水的。
“你放心。”兰姨娘再一次与她点头。
素月见了,想了一想,觉得自己若要再说什么,真的有几分逼迫主子的味道了。当下,她便又退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就只剩了兰姨娘和秋碧。
秋碧见她走了,方冷笑:“干娘,你真也太宠这丫头了!素月这样,那还有一点当奴婢的样子?真正我是不懂了!”
兰姨娘有心事,听了这话也就道:“也不是宠她。到底是我答应了她的。”
秋碧听了,口里就嗤笑了一声,方道:“那又怎样?答应了又怎样?到底,干娘您是主子,她只是个低贱的丫头。说来,素月也是真不要脸,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丫头,有她这么不要脸的,敢当着主子的面,一心要当少爷的姨娘的!这话若是传到外头,只怕叫人听了,笑掉大牙的!”
兰姨娘听了,就道:“秋碧,这丫头在我跟前,也是立过功的。到底,我不能太亏待了她。依我说,她的事儿还小,我如今想的,只是能尽快将赵春碧再扳倒的!”
秋碧听了,想起从小儿陷害春碧的那些个计谋,就道:“干娘,这容易。我知道你们薛府最忌讳的,就是手脚不干净的人。莫如这样。”秋碧说着,便又将嘴儿附在兰姨娘的耳朵旁,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兰姨娘一听,果然一拍腿子,大声儿道:“这个法子,虽然老旧了一点,但也可行。你不知,姑太太这个人,才最恨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这样一来,咱们就可如此这般。”
秋碧听了,更朝兰姨娘得意一笑。兰姨娘就道:“到底要将春碧这棵大叔扳倒了,才能论其他的。不然,我总是提不起精神。真正,也是老太爷帮我,我本以为,大姑娘回了,只是一心一意和春碧有商有量的。却哪里知道,她竟也不待见她呢?”
秋碧便道:“可见,她果然就是不招人喜欢。”
兰姨娘听了,想了一想,到底又嘱咐她:“这几日,你不如还是回家的好。我看,春碧也不是个蠢人。到时无论怎样,都疑不到你的头上。”
秋碧就笑:“干娘,你这一说,我却也想家了!待我将这事儿办了,明儿个就回!”
兰姨娘听了,就点头。
话说,到了中午时分,绵恒和绵忆瑾怀二人,也就入了荟萃阁喝酒。这荟萃阁共有八层,越往楼上走,招待的菜蔬酒食愈贵。
还未入阁,绵恒就闻里间有不绝的袅袅丝竹声,因就对瑾怀道:“瑾怀,好歹就在底楼吃饭吧。”
瑾怀就对他道:“表哥,今儿我是真心实意地请你。”
绵恒就道:“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瑾怀听了,也就去了掌柜的那里嘱咐了几句。这掌柜的是外省人,为避祸才来了润州开饭馆,压根不知道柳绵恒在这里的鼎鼎大名,更谈不上认识他了。
因他们说要在底楼用饭,这面上就有些不大殷勤。因底楼的饭食,价钱儿是最低的。掌柜的只是打发了一个跑堂的过来询问。
绵恒也就入了包厢,坐下点了几样家常小菜。绵忆见大哥吃得这样素淡,就问:“大哥,你喝了那么多年的药,如今很该吃些荤腥的东西补一补!”
绵恒听了,就摇头道说道:“不用。其实,吃些清淡的,反胜过那些荤腥的。”绵恒因又示意绵忆,请他自点。瑾怀见了,就问:“表哥,有一日,我听表嫂说起,她与饮食上只是清淡。看来,表嫂这是影响了表哥了。”
绵恒听了,便与瑾怀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如今与我而言,吃五谷杂粮和鸡鸭鱼肉,都不过一样。只要不饿着就行。”
瑾怀听了,更是点头:“表哥,听你这话,倒像是在参禅悟道。”
“悟道?”绵恒听了这话,却是若有所思了起来。因就真挚对瑾怀绵忆二人道:“其实,我并不知道为何物?只是那几日,我和春碧落入那幽绝的深谷,每日里以野菜野果为食,只觉得有朝一日,若能吃上一顿简陋的米饭咸菜,就已经满意之极了。现在想来,我这些改变,大抵就是在那谷中养成的。”
想着和春碧在深谷中的那几日,绵恒的嘴角不禁就露出一丝微笑。
瑾怀觉察到了。因就对小二道:“小二,且再给我们来一盘窝头。”
“窝头?”小二听了,就张着口道:“客官,本店不售窝头。客官要吃,只需揣几文钱去观前大街上去买。”
小二的口里,已然带了讥讽之意。心想:这几个客人,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看着仪表堂堂的,却原来都是个绣花的枕头,看看还中,口袋里却掏不出几个钱的。
绵忆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是不悦了。他便做主,点了几样荤菜,又对着跑堂的道:“我们几个吃饭,可是喜欢听姑娘唱小曲儿的。”绵忆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稳稳当当放在了桌子上,对那小二道:“去,赶紧去给爷将你们阁里最出挑的姑娘,给我叫来!大爷我今儿个要听曲!”
小二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就不禁放光,知道自己小看了人。因就对绵忆变了个脸,唯唯诺诺道:“小的这就去给大爷请!只是,唱曲儿的姑娘都在楼上呆着,轻易是不下楼的!大爷若要听曲儿,只怕还要等上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