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恒见他们为了一个唱曲儿的姑娘,喋喋个不休,因就站起,说道:“好了,既吃完了饭,咱们可以回府去了。”
途中,绵忆因说喝多了酒,要去街道一旁寻个方便之处小解。瑾怀看着绵忆的背影,方对绵恒正色道:“表哥,上回你出远门,其实诸多事儿,是不大顺利的,是不是?”
瑾怀从母亲的口中,曲折婉转了听了一些。但他猜测,绵恒对他母亲,大概并未说真话。
绵恒听了,也不想隐瞒他,口里就叹道:“却是不那么顺利。”但对了他,还是隐了胳膊受了箭伤一事。方才他安坐在荟萃阁吃饭,因伤之故,却也少喝酒。
瑾怀就道:“既如此,那下次你再出门时,可叫我与你一起同行。”
绵恒就摇头:“不必。瑾怀,你有你的事。”
瑾怀还是坚持:“你小时的那些变故,既我娘都告诉了我,可见我娘是默许了我跟了你出去的。这个,你就不要多担心了。”
绵恒便叹:“瑾怀,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用。不过,以后若我眷顾不过来了,我再叫你,你看如何?”绵恒见瑾怀热枕,心里固也感动,因就将话说圆融了几分,以示感谢。
果然,瑾怀听了,就道:“表哥,我不管你是姓杨,亦或是姓柳,我王瑾怀真正认的,是你这个人。”
柳绵恒听了,心里更是感动,因就拍了拍瑾怀的肩膀,说道:“瑾怀,你这话我记住了。”
一时,绵忆也过来了,近近远远的,见他二人低着头,殷殷切切地说着什么,便上前笑问:“你们说什么呢?”
瑾怀知绵恒的心意,此时还不能将绵恒的身世告诉了他。因就道:“我们不过说些笑话儿呢!”
当下,三人一同回府不提。
那素月的心,本已是焦慌的了,这得了兰姨娘一番的好言安慰后,面色方有些缓了过来,但神情就更为难看。这要在之前,兰姨娘的话,她心里是能信上个九成的。但现在她的话,自己也只能听个四五成了。素月侍奉老安人已久,也跟着识了不少的字,心里也会算账。有句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看来,这要想顺顺当当地当上大少爷屋里开脸的姨娘,也唯有靠自个儿了!
素月心里一面沉思,一面恍惚走过牡丹园子。到底是深秋儿了,虽迎着这深秋的残风,园子里,牡丹还是开了不少,但到底显出一点子颓势了。素月本不大注意的,但此番见了,却是升了深深的惆怅来了。一阵穿堂的冷风席卷着就吹了过来,吹得素月的后背一阵发凉,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便在那冰凉的石凳上站了起来。细细一想,她方觉自己犯了个大错。那就是,她待大少奶奶太过于轻慢了!姨娘兰姨娘既然说话不算数儿了,那么这在大少爷跟前说话顶话的人算谁?可不就是大少奶奶赵春碧么?是的,她看得出,姨娘兰姨娘不喜她,姑太太薛夫人也不那么待见她,可她说来说去的,可都是大少爷心尖子上的人呀?
啊呀呀,啊呀呀!素月便在园子跟前转了几个圈儿,身上冷汗涔涔。好在,大少奶奶是个软性子的人,只需她上前,说几番好话,陪个小错,兴许大少奶奶心里也就饶了她去的!只有将大少奶奶奉承好了,大少奶奶乐意了,到了晚间对大少爷说上几句,大少爷一高兴,也就点了头了!
素月心里有了法子,方才定了定神,进了秋爽斋内。才一进去,就听见里头有嚷嚷的声音。她定眼儿一瞧,发现福贵儿已经醒了,蓬着个头发,呆滞个眼睛,她的手儿却是被大少奶奶握在手心里。大少奶奶的一边儿,还立着宋管家,看似大少奶奶和宋管家有要紧的话儿要说。
素月素来会看脸色,见大少奶奶朝她瞧了一眼儿,赶紧就提着裙子过了来,对赵春碧热切地笑道:“大少奶奶,您既有事,不如将小虽然交给我好了!”
素月说完,就要伸手握住福贵儿的手。福贵儿见是她,赶忙就将身子往赵春碧后面躲。她一面躲,口里一面道:“不要,我不要。”
素月对了福贵儿,也即刻变了一副温婉的脸色,因就细声细气地道:“福贵儿,你怕什么呢?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福贵儿听了这话儿,更是将头摇的似拨浪鼓了。那边厢宋管家见了,便也上前安慰福贵儿道:“福贵儿,她是素月,你从小儿就认识的。只管跟了她去玩,大少奶奶这里有紧要的话儿要同我说呢,待会你再过来!”
宋管家的心里,一向疼福贵儿。见她疯了好些时日,想到此就不禁叹息摇头。
素月听了,更对福贵儿道:“好福贵儿,且只管跟了我去就是。我给你梳头洗脸戴花儿,喂你吃饭,陪你去园子里玩。”素月说罢,便不容福贵儿将手挣开,只管拉扯着她,往轩外走了。
素月的力气大,福贵儿挣脱不过,只是频频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春碧。春碧便嘱咐素月:“你既有心待她好,我心里自然十分乐意。只是,你好歹耐心一些。福贵儿到底还没好,性子只是阴晴不定的。”
素月便道:“大少奶奶尽管放心。若福贵儿身上少了一点什么,回头大少奶奶只管惩治我就是。”春碧听了这话,倒也不好再过问了。
当下,春碧便对宋管家道:“管家,还请里头说话。”
宋管家听了,也就跟了春碧,躬身进去。待到了里头,宋管家方问:“大少奶奶要与我说什么?如今这府里头的各处园子,果然这样安排不妥当么?可这薛府,老安人在世时,就是这样定的。”
春碧就道:“这样虽然稳妥,但到底不免使下人懈怠,且也提不起他们的精神劲儿。”
宋管家见大少奶奶瞧出弊端来了,因也就叹:“大少奶奶,我在府里呆了近三是来年了,一向只知奉老安人的令子行事。这么长时间,心里也习惯了。但老安人到底归了西了,如今我心里也没了谱了。虽这些时日,有大姑奶奶暂管薛府,但时间终究不长。依我看,大少爷的心思,是希望这府里当家的大权儿,都交由您掌管打理的。只是,碍于大姑太太在前,大少爷总得给她几分面子,不好一一地驳斥了她去。私下猜测,大少爷兴许不久就要与大姑奶奶商榷此事了。”
春碧听了,就摇头笑:“真正,我不稀罕这些。”
宋管家一听,就上前劝道:“大少奶奶,这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儿。真正,这掌家之事,理应就该交给您。当初,老安人在世时,也是透露了这样的意思的,只可惜未当着众人的面儿正式宣布。我的年纪也大了,也帮与不了几年了。依我看,这府外有大少爷支撑,这家里由您掌管料理,珠联璧合,真正没有比这再好的了!”宋管家说完,心里更不禁感叹起来了。
在他眼中,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就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看得出,大少爷待大少奶奶如宝似玉。他只愿二人无病无灾,恩恩爱爱一生一世的。
春碧听了,便笑了一笑。她知道,宋管家是个良善的人。对于善良的人,春碧回馈的自也是善良。宋管家就又道:“我知道,如今大姑奶奶不过暂管几日府里的账。真正这府里各处细致的收益,她却也又是不问的。不过,这却是大姑太太的精明之处。”
春碧听了,更是笑了一笑,因问老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宋管家就道:“大姑奶奶这样做,只因她明白,她到底嫁出去多年了。她这样做,不过是替大少爷辖制兰姨娘,一概行事并不能太过。若是太过了,这府上可也就会有那些闲言闲语了。所以,大姑奶奶只是将府里的那些个总账每日过一过目,其余园子里的收益,却是不问。”
春碧听了,就又笑:“听老管家一说,才知道是这样。”
宋管家就道:“上回,我听到府上表少爷说了几句,我听了,也觉甚是有理。因此,今儿个到底要来问大少奶奶一问。”
春碧就问:“表少爷与你说了什么了?”
宋管家就道:“自然是提起了园子内的事。表少爷说与其让园子荒着,还不如转包给侍弄的下人。这有了进项了,五分与府上,五分自己收着。如此一来,只怕他们就都有了动力了。”
春碧听了,便知瑾怀与老管家说了什么了。瑾怀告诉他的,无非就是上回自己在花阴里葬花,提起府里园子进益一事。其实,自己当日无非也是顺口一说,岂料瑾怀听了却是上了心了。
春碧就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也是随便说说。究竟,与府里的事,我是一概不问的。”
宋管家一听,心里大不以为然。因就对春碧道:“大少奶奶,您是府里的少奶奶,您又哪能一点不问?纵然你不想问,只怕前来见您的人,也是几日几拨的,打发也是打发不走的。”
春碧就叹:“老管家,可我是真的不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