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对了老安人,又列举了春碧的二三事。这言语中,只是一个劲地贬她的。老安人见了,就对她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真正,你不及我会看人。女儿呀,我告诉你,这润州城里,再没有一个姑娘能比春碧更累得上绵恒的了!春碧的好,你以后才能看得见!”
薛夫人一听,心里根本不以为然。因就蹙着眉头道:“娘,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因此才做的这个糊涂决定!其实,这也不能怪娘,到底娘你不知道绵恒的真正身世。”
老安人一听,便更是疑惑。她又坐了下来,默然沉思了一会,方对薛夫人正色道:“绵恒不就是我的乖孙吗?哪里又来的什么真正身世?你是见我年纪大了,这会子也在九泉之下了,因此就来胡乱诳我的吗?”
老安人说着,整个脸只阴沉着,看着就像那扎花圈的白纸一般。
薛夫人在灯光一下猛一见,心里不禁吓一跳。待听了老安人的话,更是压制住害怕,带着笑问道:“娘,你又说玩笑话了不是?娘你不是好好地和我说着话的么?怎么就说自己是死了的人呢?”
老安人就告诉她:“我的儿,我果然就是个死人。如今,我只是与你托梦呢!你告诉我,绵恒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薛夫人又听老安人说这样的话,心里真是更惧了。她往后退一步,便将绵恒的身世简单说了出口。老安人听了,面色就有些恍然。
但她马上就摇头道:“纵然如此。我还是喜欢绵恒。到底他是个好孩子。你也不要说我偏心,真正他和绵忆相比,我还是喜欢绵恒。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所以,兰姨娘才那样不服气。你既与我说明白了,那我也索性告诉你。此事原是你父亲托了梦给我,说绵恒的良配就是润州城东已故白县丞的长女。其他的女子,和他都是没有缘分。又或许,春碧和那洛家也有些渊源,这也未可知。”
薛夫人听母亲说话,心里越爱不能明白了。因就对母亲道:“娘,你说的我不懂。”
老安人听了这话,眼里却又流了泪,口里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哽着喉咙道:“我的女儿,如今我只是个地下的冤鬼,可还没有过奈何桥去投胎呢!我还指望着你替我报仇呢!不过,听你这样一说,我方也明白了!怪道我几回不得托梦给绵恒呢,却原来他不是我的亲孙子!”
薛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大为惊诧。“娘,你当真是冤死的么?那么,是谁将你害死了?”
老安人就叹:“其实,这个人你知道的。你不是自诩聪明么,如何还不能瞧出来?”老安人的口中,已经待了一点埋怨。
薛夫人就道:“娘,我是真的不知,好歹你告诉我。”
老安人就道:“我是个冤魂。因孽障未满,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所以,你若心里有我,不如就替我。”
话说到了这里,薛夫人就先入为主地问:“娘,你既这样犹豫,想必这害死你的人,是赵春碧了?”
老安人一听,面上就现激动之色,因叹道:“你是说春碧?”
“娘,如果不是她,那么还有谁?”薛夫人的心里,也转过兰姨娘的影子,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是这样想的:兰姨娘和娘同住了府里这么久,兰姨娘要将加害娘,有的是法子,并不必耗费这许多的时间。可听宋管家说,娘也病了一些时日,并非暴病蹊跷而亡。想来,兰姨娘或许有这样的贼心,但绝无这样大的胆子。
可叹薛夫人轻飘飘的,一下就将兰姨娘的嫌疑给隐了去。
老安人就更是悲戚道:“女儿,将我害死的,都是我身边亲近的人,都是朝夕相处的人,所以叫我防不胜防。实话对你说了吧,这害死我的人,可有两个。”
老安人还没说完这话,薛夫人就听半空中有一声厉喝。抬起眼一瞧,朦朦胧胧中,就见有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小鬼,前来催促娘上路了。
薛夫人见了,心里且惧且惊。待那两个小鬼落了地,上了前,就大着胆子,问他们:“我娘不是已经死了么?你们为何还要来催命?”
那两个小鬼听了,就摸着肚皮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说道:“我们不是来催命的。我们是来送她上路的。阎王说了,她这一世寿命长,因她在人世也是个富人,阎王便叫我们好好查查,她在人世可有什么恶行。”
老安人听了倒是坦然,便对这两个小鬼道:“我这一生并未行什么愧疚的事。”
小鬼们听了,就点头道:“不错,现今你老人家不必整日哭哭啼啼的了。我们这就护送你上桥去投胎。”
老安人见自己终能不做孤魂野鬼的了,心里也一喜。可这投胎了,也就不能再托梦给女儿了,心里有有些不舍。
薛夫人看出娘在想什么,因就劝慰道:“娘,你什么都不必和我说,我知道。我会帮你报仇的。如今我看时辰也不早了,赶在天明之前,您还是早点投胎上路吧。”
老安人听了,就点了点头。跟着那两个小鬼说了什么,那两个小鬼便施了法术,将她的身形一隐,老安人霎时就不见了。
薛夫人见娘走了,心里大惊,躺在床上,冷汗涔涔地就醒了来。
她坐在镜子旁痴痴地想:不想这竟是个梦!想着娘托给她的话,薛夫人更是如坐针毡!娘果然是被人害死的!可娘到底没给她一个答复!薛夫人便将这梦前前后后地又想了个遍,心里先入为主地得了个结论:她问娘,这害死她的可是春碧?娘直至跟小鬼走了,也没说出个具体的名字。不过,看娘的神情,这赵春碧还是有几分嫌疑。
薛夫人坐不住了,心里头对春碧更是厌憎了。老安人还说这赵春碧是她们薛府的福星呢?依她看来,不过就是灾星。真正,她来了,绵恒也失忆了,还弄得差点丢了性命。老安人自己也弄的被人下了黑手,一命呜呼的了!就算赵春碧不是真凶,可她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灾星!
薛夫人叹了气,更是无精打采了。她恹恹地取过衣裳,穿了起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方才想起有好几日未戴那只龙虾须的手镯了!那手镯还是自己出嫁时,娘从手腕上卸下送给她的。如今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她大概记得,这只镯子是端儿收了就放在一边的柜子上的。薛夫人便习惯性地去找。不想,那柜子上竟是空空如也!
薛夫人便又往别处寻,那只镯子竟是不能寻到。薛夫人不耐烦了,便扯了嗓子唤:“端儿,端儿。”叫了几声,端儿在柳丛后听见了,将手里编的花篮儿一丢,就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一进了屋里,就见薛夫人急急地问她:“端儿,我问你,我的那只龙虾须的镯子,你放在哪里了?”
端儿一听,也就想了一想,就对薛夫人笑:“夫人,这进了薛府,您每日歇卧,我都替您褪下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的!”
薛夫人就沉着脸儿告诉她:“端儿,那上面并没有。”
端儿一听,心里有些慌,便赶紧过来找,果然那柜子上什么也没有。端儿更是急了,便对薛夫人哭丧着脸儿道:“夫人,我就是放在这柜子上的呀!好好的,从来也没丢过,怎样一下就不见了呢?”
薛夫人知道端儿是个忠实的,见她如此着急,倒不禁劝慰道:“你再仔细想想!兴许你收了在别的地方,心里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
端儿一听,果然就立在那里,有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想。过了片刻,她扑通一声就在薛夫人跟前跪下了,流泪道:“夫人,我记得就放在柜子上的!如今不见了,这岂不是端儿的过错?还请夫人责罚我吧!”
薛夫人听了,心果然就沉了起来。因问端儿:“你果然没有放到别的地儿?”
端儿就哭丧着脸道:“夫人,端儿没有。端儿知道那镯子是夫人的心爱之物,所以一直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从来不敢动一点的。如今不见了,也真是奇怪!莫非,是这府里有人偷了不成?”
端儿一提‘偷’字,薛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和老安人一样,平生最厌憎的就是偷窃。她坐在椅子上好生想了又想,方对端儿道:“我有主意了。你的品行儿我素来是知道的。十有八九,就是这府里的人偷拿去了!安宁堂本是老安人生前住的地方,这里里外外进出的人也多。保不定就有哪个不要脸的下人,趁势就偷拿了去!也罢,你去看看大少爷回来了没?这样的事儿,我自当要回过大少爷!”
端儿见夫人不疑自己,心里已经念了一千句阿弥陀佛了。她感激地又给薛夫人磕了个头,说道:“夫人,端儿这就去瞧。”
端儿走后,薛夫人立在廊下,脸色更阴沉了。
薛府人多口杂,这一时之间,也不知谁漏了口风,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下人们立在偏僻处,窃窃私语,都在猜测着行窃者该是何人。
兰姨娘自然也知道了。她听钱嫂子过来回,心里得意万分。她想了一想,决定过安宁堂给薛夫人添一把油。待到了安宁堂,见薛夫人将身子靠在床榻上,神情抑郁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