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恒的声音不大,但不怒自威。薛夫人听了还可,唯独兰姨娘听了,心里到底有些惧。她想了一想,遂就说道:“绵恒,好了!如此,我也不再逼你了!今儿个,我们也看出来了,你对春碧当真是情深似海啊!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偷的我的,你且问问姑太太,她若愿意放过春碧的话,那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兰姨娘这审时度势的,就将球又抛回到薛夫人的身上。薛夫人见了,便又重坐回到椅子上,叹口气道:“绵恒,看来姑妈是说不动你了!也罢,既如此,我也不帮你打理家里了!你想怎样便就怎样吧!”
薛夫人说着,只是叫人要将那几串钥匙拿出来。兰姨娘见了,眼里不禁放着光。她以为薛夫人是伤心过度,真的不想掌管薛府了。兰姨娘就道:“姑太太,你若不愿,不如还是交给我吧。”兰姨娘说着,就要将钥匙夺了过来。
薛夫人见兰姨娘迫不及待了,心里就有些不悦,因就道:“姨娘,你作什么呢?到底行不行,还要听绵恒的。”绵恒知道这是姑妈故意给他难堪,因就道:“姑妈,你何必要为难我呢?你们想报官,自随你们的意。可若你们不想,此事就算私了了。以后,你们再不可就此事为难春碧。”
绵恒说着,就握了春碧的手,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众议堂。走在甬路上,春碧的心口儿突突地直跳,因对绵恒道:“绵恒,今天你为了我,可将你姑妈伤着了。我在旁看了,都替你捏了把汗。”
绵恒听了这话,就稍稍停下了步子,对春碧笑道:“是吗?不过,你这样,可见是真关心我。”说完,绵恒又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身边,她们不敢胡来的。”
春碧听了,心里却更是凝重了。“绵恒,你真的相信我是清白的?”
“我信,从来都信。”绵恒说着,声音更变得温柔了。“这件事,分明是有人要陷害你。”
春碧就叹:“这我也知道。说来说去,就是这府里的人。”
绵恒便道:“以后呀,我们都要更小心。我看,以后你也不必日日过去姑妈那里问安了。姨娘那里更要少去。不去就没有祸患。”
春碧就道:“可若有人想害我,我便还是有祸患。”
绵恒就道:“你放心,秋爽斋内,我叫宋管家再添几个丫鬟伺候,底下的小厮,也再要加几个。如今,秋爽斋内也起了小厨房了。以后我不在府里时,你就呆在那里,哪儿也不要去。”
“绵恒,谢谢你的好意,我并不习惯人伺候,你加了这么些人,只叫我不习惯的。”
绵恒就摇头:“你我是夫妻,我要你谢什么?你安逸了,我才能得安逸。”
二人走到秋爽斋门前,春碧到底忍不住问:“绵恒,我知道你出远门,必然是有要事。只是,你现在臂上的伤口还没好,何不在家多休养几日呢?”春碧是真的心疼他。
绵恒听了,就道:“春碧,这个当口,我自然不会出去。我听你的话,安心养伤就是。”
话说,那众议堂里,绵忆和瑾怀见绵恒和春碧走了,也就互看了一眼,各自出了大厅。薛夫人见绵恒不管不顾地走了,将钥匙收好了,就又对兰姨娘道:“还看什么呢!反正有绵恒护着,那赵春碧可是一点毛皮都没伤着!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兰姨娘就道:“我倒没什么,反正镯子又不是偷的我的。我只是替你不值。好歹你是绵恒的亲姑妈。他为了春碧,可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你!”
薛夫人听了,脸色果然更阴沉了,心里对春碧的恨意也就更深了。“是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真的是一点不顾忌我!既开了这个先,想以后薛府的丑事也就更多了!”薛夫人说着,口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兰姨娘见了,就进一步道:“姑太太心里,当真憎恨她?”
“你说呢?”薛夫人看着厅内渐散的人群,眉头拧得更深了。
薛夫人便上前道:“姑太太,这个赵春碧,我也非常不待见。咱们明的弄不走她,但可暗里来。”
薛夫人听兰姨娘话里有话,便问:“你是什么意思?”
兰姨娘就压低了声音问:“姑太太,你怎么忘了?绵恒不是说过,以后每月要出门一次,拓展什么丝绸生意吗?只要绵恒一出门,咱们就对她下手,一不做二不休,总是要将她给赶出薛府!”
“不错。依你说,你有什么好法子?”
兰姨娘便凑在她耳边道:“姑太太,莫如咱们就这么着。”
薛夫人听完了,就问:“这样果然妥当么?要是让绵恒知道了,那还不得。”
兰姨娘一听,就赶忙摇头道:“不会的!进了那地方,若不顺从,便是好一顿打的!何况,到了那里,又哪能用真名姓呢?绵恒想查也查不出来!姑太太只管听我的就是!”
兰姨娘心里得意,便又对薛夫人道:“这之前,府里采买来的十个小戏子,因她们不会女红,不懂伺候人,白白地每日耗钱不说,还尽在府里生事。我一咬牙,连老安人都没会,就将她们一个一个地卖了往青楼勾栏里!想如今,那些伶俐的几个,应该也红了,成了头牌儿了!这每日迎来送往有吃有喝穿金戴银的,只不知比从前要好了多少去!”
“什么?”薛夫人一听,心里大为吃惊,不想兰姨娘竟行这等龌蹉之事。因就沉着脸道:“你的心倒是狠呀!”
“姑太太,其实我也不忍的!只是老安人在世的时候,府上开支太大了,每日只是入不敷出的。何必要白养这些丫头呢!我若不卖了,她们回到家里,也还是要被父母卖了的!”
薛夫人就道:“若你私自卖你的丫头,横竖有一百个我也不管。但她们都是老安人亲买了来的,你这样做,可不是要让老安人背黑锅?老安人性子刚强,你若毁了她扶危济贫的名声,她在九泉之下也不放过你的!”
此言一出,兰姨娘的心里就抖三抖儿。薛夫人一下又想起那个晌午,老安人托梦给她的事儿。老安人说自己有冤,还说要自己替她伸冤。薛夫人的心里就沉吟了一下,方又道:“不过,这件事也可行。赵春碧只有去了那里,被玷污了身子,毁了清白。纵绵恒寻到了,她也没脸回来!”
兰姨娘听了,就悠悠笑道:“是呀!所以,这几天咱们倒要常去秋爽斋看望春碧。她这吃了个瘪,心里必然提防着我们。待她放松了懈怠了,绵恒又出了府了,咱们就可见机行事。”
薛夫人听了,心里满意,但到底不屑兰姨娘的为人,因又讥讽她道:“你做这些个事,倒是驾轻就熟呀!”
兰姨娘心里得意,并未听出薛夫人这话里的讽刺,反而笑道:“我这不为了府里的安宁吗?实在不能这样下去了,姑太太,你不知道,我那混小子绵忆,这和春碧接触久了,竟也被她蛊惑了!我为他安排了多少次亲事,他都只摇头说不去的!为这个,我愁的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呀!”
兰姨娘对着薛夫人,一下就泄露了绵忆的心事。
薛夫人听了,便问:“果然这样?”
兰姨娘就道:“是呀!我也不知道和赵春碧哪里来的妖术,竟迷得绵忆神魂颠倒呀!如今,瑾怀也在府里,我真担心这时间长了,也被她蛊惑了呀!”
薛夫人一听,心里陡然一惊!方才,瑾怀口口声声地,只是和绵忆一气,替春碧辩解。且听他素常的言语,只是对春碧欣赏有加的。兰姨娘见兰姨娘不说话了,看了看她的脸色,更道:“是吧?我想清楚和瑾怀都是极好的孩子,断不可叫这狐狸请给带坏了!”
瑾怀是薛夫人的独子,是王家的后继者,更是薛夫人的病根子。从小儿,瑾怀就是中规中矩老老成成的。后来,他大了一些,开始独自料理家事和生意了,虽免不了出入酒楼瓦肆等场所,但身在花丛中,从不做越轨逾矩之事。
话说,柳绵恒在秋爽斋内又安抚了赵春碧一番,二人方就在轩内的小厨房了里着午饭。福贵儿喝了药,便会昏昏沉沉第一直睡到晌午过后。
素月从福贵儿房里出来后,也就去了小厨房,见了那下厨的花嫂儿,花嫂儿就大着声音儿笑:“姑娘,怎么今天不是你去伺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用饭呢?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儿,竟是出了什么事么?”
素月听了,就颓丧着脸儿道:“我心里苦,此话也不能与你说出。只是,我心里好恨。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白白地作践了自己。”
花嫂儿听了,就问:“你说什么?真正我听不清楚?”
素月就道:“你听不清楚?听不清楚倒好!这样的心事,我也只与你说得!”素月就又道:“看来,从今往后,我在这里是一点儿盼头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可我素月不信,我忙活了这么久,难道真的还是这样下贱的命么?赵春碧也不过比我高了一级,凭什么她就能当薛府的大少奶奶?而我却要在这里,卑躬屈膝地一生一世地伺候她?老天,你不公平,你这样待我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