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说着,口里更是要呜咽哭泣了。花嫂子见她这样,心里倒是被吓着了。她撂下了碗筷锅盆,忙忙地问:“姑娘,你到底怎么了?这是谁惹的你?”
素月见她听不真切,自然不解释,也就趁势接了她的一条帕子,掩了掩泪,叹道:“我没什么,也没谁惹我。我只怪我自己命苦。我只恨我的爹娘狼心狗肺!”
花嫂子听了,就问:“什么?一块猪肝一只肚肺?中午你要这个下饭不成?”
素月听了这话,口里‘扑哧’一声,撑不住,弯腰就笑了。
花嫂子就道:“真正我也听不懂你说什么。只是,见你笑了,我便知你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这个上午,花嫂儿一直在秋爽斋内的小厨房忙碌,与府里发生的这件大事儿,却是一点布不知。宋管家将她调了来这里,也是有用意的。因这花嫂子年纪虽不大,但因为自小生了一场病,这病好了后,耳朵就半聋了。这一般人不知道的,在她面前低声细语地说话,她只是听不见的。
宋管家想:这能留在秋爽斋里办事的人,最好都是不生事儿的安静的人。
素月听了,神色扭转了一些,又吃了口茶,恢复了元气,就道:“大嫂子,你还不知道么?如今大少爷一声令下,这轩里可是新来了两个伺候的丫头。今儿个,轮不着我伺候。那两个丫头,自是伶牙俐齿,胜过我去的。因此,就只管躲到你这里,与你好生说话了。我只管说,你只管听。真正,听不见,也没什么。”
她说这几句时,声音却又不低,花嫂子自然是听见的。她听了,就笑:“这我如何不知?方才,可不就是那两个丫头过来端茶盛饭的。只是你我是熟人,你见了我,却不和我说实话!那两个丫头,年岁儿也不大,见了你自然叫一声姐姐!宋管家的意思,难道不是让她们跟了你转,多多受你的熏陶么?这会子,你却又这样起来!”
素月听了,口里就冷哼了一声,方道:“什么叫受我的熏陶?我和她们也不过一样,都是这薛府的下人。”
花嫂儿听了,便摇头道:“素月姑娘,你喝汤么?我这里还有一点子小鸡崽子的蘑菇汤!我做了一小锅,给大少爷大少奶奶盛了一碗,我略略喝了一小口,如今还剩下小半碗!”花嫂儿说着,就将鸡汤拿小碗盛了给素月喝。素月就道:“我不能喝!我心里都气得鼓鼓儿的,如何还能喝下鸡汤去!”
花嫂儿听了,就笑:“姑娘,到底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我可是这府里头煲汤的能手!我敢说,我这煲汤的手艺,在这润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素月听了,就不耐烦说道:“这个,哪里用得着你说,真正我也知道!只是,今儿个,我实在没这个心情!”
花嫂儿也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因就问:“姑娘,到底怎么了?今儿个你过了来,这眉梢眼角的,我只是觉得你怪怪儿的!莫不是,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可叹我耳朵不好,你们有什么事也不告诉我,弄得我竟是个白痴一样!”
素月就叹道:“也罢,好歹我也不隐着你!只是这样下去了,咱们薛府的名声儿从此也就败了!”素月就坐了下来,叫花嫂儿将厨房的门窗都一一地阖上了,就将今天上午众议堂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花嫂儿。
花嫂儿听了,沉思了半响,方问:“素月,果然是是这样么?大概这是有什么误会吧!我看大少奶奶不是这样脸短的人呀?”
素月一听,口里就冷哼一声道:“你忘了她的出身儿了?这样的事儿,我看她很能做得出来。”
花嫂子一听,便张着口,说道:“那也不见得吧?这是谁告诉你的?这一个上午的,我见你哪里也未去,不一直在我身边转悠吗?”
“是小禾儿告诉我的。我想她是姨娘身边的人,并不会与我说瞎话。何况,此事也大,也不能随便说瞎话!花嫂儿,你可不知道,我听那小禾儿说,姑太太知道这偷她镯子的人是大少奶奶后,气得脸也绿了,手也哆嗦了,口里也说不出话来了!如何不真?我还听说,姨娘本是要将此事报了官,并不顾大少爷的情面的。怎奈谁都敌不过大少爷,这样大的事儿,到了最后,竟是被大少爷压了下来。如今,府上上下人等,心里都气不过呢!”
素月固然对赵春碧求了情,但听了这样大快人心的事儿,还是巴不得春碧立刻就倒霉的。她听了小禾儿的话,只气得鼻子都歪了。当见到赵春碧毫发无损地被大少爷牵着手回来后,素月只恨不得跪在大少爷的面前,哀求他将大少奶奶赶走。
怎奈,她装模作样地过来给赵春碧请安时,柳绵恒只是淡淡道:“素月,你退下吧。若有事叫你,你再进来。”
赵春碧见了,便对绵恒道:“绵恒,切让她跟着进来。”
“春碧,这会子我只想与你好生休息,你叫她进来,莫非是有什么事情么?”绵恒说着,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春碧想起前几天素月跪下与她说的话,到底人要守信,因对绵恒道:“绵恒,有一句话我还是要与你说道说道。你的身边,到底要多一个人伺候着。我看素月也就不错。她在老安人的身边熏陶了那么几年,里里外外的,也颇能应付了。上回,姑太太也问你这话的,你听了,只是没给她个面子。依我看,你好歹就收了她吧。”素月在一旁听了,心里且惊且喜。惊的是,这个当口,春碧还不忘与自己说话,只不知她存的究竟是不是好心。喜的是,有春碧说话,自然是比别人要强。因此,素月就躬着身子,弯腰在那里,脸上一片绯红之色,心里一阵激动,只等着听大少爷如何说话。
柳绵恒没想到这个当口,春碧与他说的却是这些,这心里不禁就有点生气。今天,他当了众人的面,顶撞了兰姨娘,得罪了姑妈,合着回到秋爽斋,春碧就来与他说这个的?她的心里,究竟还记不记得他说过的话,立下的誓言?因此,柳绵恒便摇着头,叹口气道:“春碧呀春碧,你说这话,真正叫我怎么接口才好?”
春碧听了,就也叹:“绵恒,你不如就应了我。不过是一房妾室。如今素月也知道了,可她到底还在咱们的跟前伺候,这样总是不大好。绵恒,你大人不如就大量吧。”
绵恒听了,就问她:“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春碧就道:“我也看出来了,素月这丫头的心,都在你的身上。你若收了,秋爽斋这里也就更清静。”绵恒听出了她话里的玄机,因就问:“不收,难道这里就不清静了么?”
“不收,以后总也有人拿此事规劝你。因此,你不如老老实实地听了我的好。”
绵恒听了,就叹:“你呀,其实真是没事找事!我柳绵恒行事,一向都只管依从自己的心的!”
“绵恒,我知道!但如今只是给素月一个交待!”
绵恒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不悦了。“交待?”他便对素月道:“素月,难道安心做薛府的丫鬟,真的不好么?你若愿意,随时都能配出去嫁人。你的心里,就那么不想做正头的夫妻么?”
素月听了,头便垂得更低了。素月的心里不禁在抱怨:赵春碧,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这赤眉白眼的,你叫大少爷如何看待我?瞧你和大少爷说话,这话里竟是含了打情骂俏之意,真正叫人不爽。素月听大少爷这话里话外的,透着冷漠,一点也没有纳她之意,想想不禁更是灰心。
绵恒便对素月道:“素月,我的意思是,你若不愿留在薛府了,我便寻个官媒,将你好生嫁出去。你从前到底是老安人的人,我总是不能太亏待了你。”
素月听了大少爷这话,心里伤心之极,口里就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了。绵恒见了,就不悦道:“我不过询问你一下,你怎么哭了?”
素月就悲切道:“大少爷,难道您还不知道素月的心么?素月哪里想配出去嫁人,素月只想跟在大少爷的身边,长长远远地,伺候一辈子。”
绵恒听了,就摇头道:“使不得。好歹府里也不缺你一个丫鬟。素月,我不妨就同你说了,我这屋里,除了大少奶奶,再不会有别个!”
素月一听,心里更是凉了半截,因问:“大少爷当真不纳妾?”
绵恒听了这话,也不看素月,只是对着春碧道:“春碧,我看素月这丫头心里很有些执念,你不如好生劝劝。她若还愿在这里,那就让她依旧伺候着你。她若不愿,你就做主将她往外头聘了!”绵恒说着,便叹了一叹,往书房后头走。但想想,到底又回了头,上前牵着春碧的手,笑道:“你明日劝也不迟。这会子,我只想与你在书房好生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