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碧看着素月的神情阴阴的,真的想劝她一劝,但见了绵恒如此,只得对素月道:“素月,我看这件事你就算了吧。大少爷不愿,我也没什么办法。依我说,大少爷说得也对,待以后你心意扭转了,还是去往外头做正头夫妻的正经。”
素月听了,只是立在地上,半句话也不说。待看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一齐入了书房,她忍不住了,眼泪儿更是扑簌扑簌地落下来了。
在她看来,今儿个赵春碧在众议堂得了意,是故意来刺她的,目的就是叫她没脸儿。素月收了泪,一字一句道:“赵春碧,我素月也不是这么好让人欺负的!”
春碧随绵恒进了书房,看着书案上森森矗立的毛笔,就对他笑道:“绵恒,胳膊受伤了,写不得字的。你若要写,我代你可行?”
绵恒一听,便来了兴意。因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偏着头问春碧:“怎么,你想写字,那你替我写几个,我瞅瞅你写的可行不可行?”绵恒和春碧相处了这么久,却是未见她动笔写字。以往,她不是伺候他吃饭就是伺候他睡觉,或者干脆陪他聊天。绵恒却还未瞧见过春碧的字迹。
春碧听了,就也笑:“是么?你既要我写,那我自然不客气。”春碧说着,就在书案旁坐了下来,从笔架上取过一支狼毫,蘸了蘸墨,笑问:“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写什么?不如,你说,我写。”
绵恒看着春碧目光流转,平添了积分妩媚之色,因就想了一想,方站起来,说道:“那么就写词。”
“写词?好呀,你想什么词儿?我擅长吟诵的无非就是宋词。”
春碧听了这话,就笑:“你虽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但这些学过的诗词却又能记得,真正也是纳罕事。”
绵恒就道:“真正我心里也纳罕呢!如今,我只盼着快快能将从前的事儿记起。不然,和府里的人说话,也真是累。”
春碧就道:“你到底想起来了没有?”她提着笔,将桌上的宣纸用镇纸铺开了,一副等待的架势。
绵恒就道:“我这里有了。”绵恒就道:“素来,我喜欢的就是范仲淹的词。而今,我念,你写。我且评判评判你的字儿。”绵恒喃喃念道:“春碧,你听好了。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绵恒吟诵,春碧也就默然写了下来。待写完了,春碧就道:“我以为说的不过是那些花街柳巷之词,却不想你说的竟是这几句!这写完了,我的心里,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说不出的感慨!”
绵恒听了,就叹:“春碧,我就这样肤浅么?枉我还是你的相公,你就这样不了解我!我想这虽然是北宋的词,但放在现在的朝廷,似乎也很说得通!如今,朝廷奸人当道,边界不宁,连年战争,弄的百姓苦不堪言。这内忧外患的,我每每想来,只是不能安然入睡!”
春碧听了绵恒的话,便停了笔,站了起来,看着轩窗之外的深幽花木,对绵恒道:“绵恒,你虽身处江南温柔富贵之乡,但心里不忘百姓的疾苦,这便很好。我听老安人在世时说过,薛府每年都会给朝堂上缴数万两的白银,用于赈灾扶持的。”
绵恒听了这话,却更是深深叹息了。“春碧,今年府上自然也送了的。只是,我担心这些巨款入了京都后,也只是藏在了皇宫里,那些受灾的百姓,压根也不能使上银子,还是一样地受苦受难。”
春碧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也沉重万分,因对绵恒道:“是呀!其实我也有这样的疑惑!只可叹如今朝堂之上,奸人当道,而新皇又听信此奸人之言,弄得百姓怨声载道!”
绵恒就道:“事情总不会这样下去!乌云并不能永远将日光遮去!”绵恒说完了,就不与她聊这个了。他将桌上的宣纸拿起,看了又看,方道:“好字!春碧,你的字儿当真是好!”春碧听了,就歪着头问他:“真的么?那你说说,我的字儿到底有哪些好处,又有哪些不足之处?”绵恒就道:“那这坏的好的,我可都说了?”春碧就道:“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就是。”
绵恒就与她正色道:“虽你是个女子,但书法并不分男女,也是要讲究‘苍劲’二字的。你这笔法一看,固然是练过的,但到底秀丽纤弱有余,而遒劲之气不足。若每日多写多练,自然会有进步。当然,现在贸然一看,也还是不错的。”
春碧听了,就笑:“好,说得中肯。我这些的字儿都是我父亲熏陶的,只可惜他在我十岁那年就走了。若他还在,定然要好生提点我的字儿的。”一提起爹爹,春碧便叹了又叹。
绵恒就道:“不必难过。俗话说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你爹爹不在了,可有为夫提携你。”
二人便在书房说了半日的话,春碧便道:“好了,你该躺下歇息歇息了。我估摸着这会子福贵儿也该醒了,好歹我去看看。”
绵恒听了,就点头道:“好,你去吧。”
春碧待入了福贵儿的房中,掀开帘子一瞧,发现福贵儿已经醒了,因就笑对她道:“福贵儿,你醒了,饿了没?我叫素月去给你端一碗糯糯的圆子。”
春碧知道,福贵儿虽疯,但口味儿还是一样。她喜欢吃甜甜的软软的烂烂的东西。福贵儿学会了自己穿衣。她听了春碧的话,也就欢欢喜喜地起了来,对春碧道:“大少奶奶,我知道你关心福贵儿,福贵儿心里很喜欢。”
春碧就笑:“你知道就好。”春碧说完,就在房内唤素月道:“素月,素月。”
素月就在外头,因心里气怨,便没好气地过了来,说道:“大少奶奶又有什么吩咐?”
春碧就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说道:“素月,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到底我没能帮上你的忙。”
“大少奶奶,我的心里没有气。到底,是我相貌平凡,不能入大少爷的眼。我谁都不怨的。”素月说着这些话,两只眼睛却是看也不看春碧。
春碧就叹:“素月,我不是故意要与你为难。真正,我也做不了大少爷的主。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伺候,不如还在这里。你要是不想了,回头我去对姨娘说上一声,你依旧回浓翠馆去。”
素月听了,心里也犹豫了。大少爷这里,真的再不能指望了,大少奶奶又不待见自己,既她也开了口,自己不如就趁势走了的好。不走,叫人见了,也是没脸没皮儿的。
春碧看出素月不说话了,转着眼珠子心里也在想,就道:“好歹你现在去厨房端一碗糯米汤圆来。你再细细想想,有了答案了,就来回我。”
素月知道这吃圆子的人自然就是疯疯癫癫的福贵儿,心里不愿意,但到底不能和赵春碧闹僵了,也就道了声:“是,我这就过去端。”
素月入了厨房,用一个盘子将那碗汤圆盛放在里面。因心有不甘,素月就往碗里吐了口唾沫,口里恨恨地道:“疯丫头,我叫你吃,我叫你吃!合着当不成大少爷的姨娘,就是来伺候你的?”
素月将盘子端了福贵儿的房间去,就对春碧道:“大少奶奶,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素月想退下了。”
春碧接过碗,对她道:“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告诉我。”说完这话,她便拿过勺儿,一口一口地喂着福贵儿。
素月见了,面上阴森一笑,冷哼了一声,出了秋爽斋,想了想,到底往兰姨娘那里去了。
素月去浓翠馆时,兰姨娘正和薛夫人坐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呢。因这失窃镯子一事,因有共同的敌人,兰姨娘和薛夫人更走得近了。
兰姨娘叫小丫头子上了茶,就对薛夫人道:“我想过了,到底咱们现在还不能去秋爽斋。你不知,绵恒为人机警着呢!咱们要是过于殷勤走动的,只是叫他心里更疑惑的。因此,反落不得一点子好的。”
薛夫人听了,就问:“不过去看一看她,那又能怎样?难道,还不许我这个做姑妈的,去看看自己的侄儿媳妇么?”
兰姨娘听了,就干笑道:“当然行,如何不行?只是,那一日咱们在众议堂里将话儿说得太过,我担心春碧见了我们,只不会给个好脸色的。若她对咱们爱理不理的,咱们这里也是尴尬。因此,依我说,现在倒不如还是不去的好。”
薛夫人就道:“就你的花花肠子多。那到底该怎么个示好法呢?”
兰姨娘就道:“这一点也不难。这些天里,她不来见咱们,咱们也不要去见她,大家落得相安无事。只是,有事无事的,我们只管做些好吃的东西,时不时的叫人送过去给她尝尝。绵恒知道了,必然明白我们的心的。”
薛夫人听了,就道:“这个法子好。且别管她吃不吃,到底咱们的心意是尽到了。”
兰姨娘就笑:“是啊,大姑娘,我这里准备了一点上好的芸豆卷儿,正思怔叫人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