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碧见她神色平静,有意打击她。想了一想,就幽幽道:“方才,我可是见着了姐夫了。”
她这样说,倒是由不得春碧顿住脚。秋碧就睥睨了她一眼,又道:“在林子里,姐夫和我可是说了好一会子话。后来,我不小心跌倒了,还是姐夫细心,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秋碧说着,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春碧听了,眉心还是一蹙。此前,她病着的那几日,秋碧日日来薛府,进秋爽斋献殷勤,尤其在绵恒跟前最甚。当时她病着,身子虚弱,躺在榻上,也未往里深想。但如今秋碧这样说,分明是有心叫她知道。
春碧的心,反叹了一叹。秋碧便得意道:“姐夫到底是关心我。我进薛府,一半是为了干娘,一半也是为了姐夫。姐夫这样风姿卓绝的人,只怕咱们润州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的。”
春碧听了,知道不能不开口了。原来,她之前暗自揣测的,果然应了,都是真的。秋碧这个当口,到了薛府,果然是对绵恒存了心思!
一时之间,她心里想笑,想叹,想恨。沉吟了一会,春碧便平静对她道:“既如此,当初你怎么不嫁了给她呢?如此,你便也没有这许多的抱怨了!”
她这话,却是极大刺激了秋碧。她听了,蹙着柳眉,怨气深深地道:“当初,你为什么要一口答应呢?你若不应,我便会嫁了去的!这薛府的大少奶奶,本就是我!春碧,你占了我的位置,你心里可有一点惭愧?”
春碧听了,真知她是不可理喻了。她不想多说,只因多说无益,不如趁无人瞧见,走开的好。
秋碧见她要走,更是阴阴的说道:“我问你,你倒是说话呀?你占了我的位置,时间也不短了,你预备何时还给我?”
“秋碧。如果绵恒有意,薛府大少奶奶的位置,我随时让你。”春碧说完,就疾步过去了。
待进了薛夫人的屋子,一瞧,绵恒绵忆瑾怀都来了。请安有早有晚,这做长辈的见了晚辈过来,点个头,应个景,也就完了。但薛夫人听了秋碧的半席话,更是看不起春碧了。她见春碧急急地过来了,就有点小题大作第道:“春碧,你怎么不和绵恒一起来呢?莫非,你日日都比他起得晚?”
“姑妈,我是要和绵恒一起来的。无奈绵恒不让。”春碧辩白。
“哦?是吗?这又是为何?你倒是和我说说!”薛夫人只管瞧着她。
春碧听了,就为难地看着绵恒。这要说了,只怕姑妈更要多心了!因就心里踌躇。绵恒哪里想让春碧为难,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对薛夫人道:“春碧睡得晚,因此也起得迟。她醒了,一心要和我一起来的,但我怜惜她,哪里肯让?她拗不过我,到底点了头了。”
薛夫人见绵恒一心偏袒,心里想起那洛家之事,便叹了一叹。方对绵恒道:“绵恒,你待春碧当真是好。只愿,她各方面都真正能堪配你的!”
薛夫人话里的深意,春碧能感觉到。她心里更不安了。本来,薛夫人未回来,春碧便以为,她既是老安人的女儿,行事性格儿定然和老安人一样的!不想,薛夫人行事和老安人却是大不同!春碧心里的压力,反比初见老安人时更大了!
瑾怀看出春碧紧张了,知母亲言语苛责了,为缓和气氛,圆一圆场,便对母亲道:“娘。好歹这里是外祖家,你不要说什么都拿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来!叫人看了,只觉得怪异的!”
薛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心里不悦,就道:“瑾怀。娘说话,何时要你插话了?”
瑾怀见了,就叹道:“娘,待处理完了外祖的丧事,您还是早些回金陵的好。”
薛夫人一听,想了一想,便问儿子:“我走了?你呢?”
瑾怀听了,便看了看绵恒和春碧,说道:“我且还想留下来,和表哥多盘桓盘桓!”
薛夫人就皱眉道:“不像话!这像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口里说出来的话么?”
绵恒就道:“姑妈,您若不急着赶回金陵,留下来盘桓多久都是无碍的。”
薛夫人一听,正中下怀,便道:“嗯。还是绵恒有人情味儿。既侄儿给我这个做姑妈的面子,我岂有走之理?”
薛夫人说罢,更是看了春碧一眼。
春碧感觉到了,顿时头皮发麻。薛夫人此番留下,一为帮持着绵恒掌家,一为继续考察春碧的能为。若她不能胜任这当家主母的担子,薛夫人便要替老安人做主,将她好生打发了的。
又过半个时辰,众人到了众议堂。兰姨娘也过来了。宋管家已预备好了。老安人的灵车浩浩荡荡地就出了饭店,往郊外进发。
一路上,薛夫人边坐着车,边撒着纸钱,好不悲戚。兰姨娘心里有鬼,越到了老安人的墓地,心里越惧,但也只有佯装悲痛。绵恒春碧因是长孙长媳,自是披了重孝。绵忆和瑾怀更是面露哀伤。待老安人的灵柩入了墓穴了,薛夫人更是嚎啕大哭。
宋管家置办了香烛鲜花果品等物,众人又在坟前连着磕头。吊唁了半日,时至黄昏,薛府一行人才又坐了车,往城里驶去。
进了薛府,薛夫人又说这几日,府里下人也辛苦了。因拿出私房钱要赏他们。兰姨娘见了,就罢手儿道:“大姑娘,使不得!要赏,也是我们赏,您到底是外人!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薛府拿不出钱,苛待了下人了呢?”
薛夫人听了,心里不悦,因就道:“我不姓柳么?真正,你才是外姓人!一个买来的小妾,也敢和我充主子!”
绵恒见了,便道:“姑妈,姨娘,你们且都坐着。我打赏的钱,从我的账房里出就行了!”
因有绵恒的圆场,当下兰姨娘薛夫人也就忍着吃完了晚膳。这吃完了膳,薛夫人到底不能忍了。便对兰姨娘道:“既然大家都在这,我不如将话说明白一些。如今老安人没了,绵恒的身子骨又康健了。这理家的大权,莫如还是绵恒执掌为妥!”
薛夫人说完,便看着绵忆。
绵忆便道:“姑妈说的是!这家理当是大哥来当!”
薛夫人一听,心里方放了心,因又问了一句:“绵忆,你果然心服口服?”
绵忆就叹:“如何不服?我闲云野鹤惯了,大哥稳重内敛,适宜当家!”
兰姨娘见儿子说得这样轻松,心里早存了气。这孩子,竟是半点不为自己争取,可是伤她的心!不过,她怀里因有那份假冒的遗嘱,自以为得了护身符,只想叫薛夫人使出所有的招数后,自己再来个绝地反击,杀她个措手不及的。
薛夫人心里满意,便对绵恒道:“绵忆都这样说了。以后,且叫绵忆帮与你就是!”薛夫人见春碧在一旁不语,就不悦道:“春碧,你是绵恒的妻子。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上一声儿呢?这绵恒当了家了,你可就是当家的主母,无论大事小事事事都要上心的!你看着这样木讷,看着可是让我不放心!”
绵恒听了,便又护道:“姑妈,春碧行事极稳妥的!”
“哦?是吗?你只管说出一两件,我听一听,评断评断!”薛夫人见绵忆点了头,便以为兰姨娘也没招了。兰姨娘见她神情轻松,哪里想让她如意。兰姨娘便就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那张纸来,就着明晃晃的灯,放在桌子上,得意扬扬道:“大姑娘,你别高兴得太早!当日,老安人身子骨还硬朗时,就与我说过的!说绵恒年纪尚轻,春碧又嫩生,绵忆又不问事。因此,老安人嘱咐我了,这薛府的上上下下呀,依旧是我兰姨娘当家!你瞧,这白纸黑字的,我可是没有瞎说!”
兰姨娘掏出了这个‘杀手锏’,众议堂众人都不禁一愣!最吃惊的,自然莫过于薛夫人!兰姨娘的话,她是半点不信的!但到底要将那桌上的纸条儿看一看!薛夫人将宣纸握在手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起来!待看完了,她的手就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兰姨娘不是瞎说!但老安人当真是糊涂了么?果然要将这理家一事,全权交给兰姨娘掌管么?在她看来,这红色本就不怎么靠谱。万一她起了什么歹心,趁着当权,一股脑地将薛府的财产都悄悄地挪移了,那留给绵恒的,除了这空空的宅子,还有什么?
兰姨娘见薛夫人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心里更是得意,她高高举着那张纸,笑道:“大姑娘,你也别费劲了!到底,老安人信的还是我!说来,我也是个苦人儿!本以为等着大少爷娶了媳妇,可以偷懒歇一会子了,无奈还是这么着!”
绵忆见了,也上前瞧了瞧,方迟疑道:“娘,这是真的么?我怎么觉得不那么可信呀?”
兰姨娘见儿子竟是来拆台的,心里生气,当下就用眼睛狠狠剜了他一下,口里说道:“绵忆?这可是白纸黑字儿,写得清清楚楚的!这样大的事,你娘可是不敢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