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素月因见大少爷出去了,哪里还想伺候素月,只想回到屋里睡觉。春碧因有事,叫了她几回,也不见她答应。春碧是知道素月的心思了,见她如此,也就罢了。她既爱睡觉,且就让她睡着吧。不然,做事也是无精打采。因此,素月愈发卖老往床上躺去了。
珀儿见了端儿手里的东西,就笑:“端儿姐姐,这个是送给谁的?”
端儿就道:“这个么,是我们夫人叫我送了给大少奶奶的!”珀儿见了,就道:“既如此,那你赶紧就进去!这会子,大少奶奶正在里头帮福贵儿洗澡呢!”琥儿和珀儿两个,虽是新来的,但心里都不相信大少奶奶会是偷窃姑太太镯子的人,还是一门心思地忠心伺候大少奶奶。
珀儿就对端儿道:“我们大少奶奶忙着呢!真正是她心肠好,这福贵儿都疯了这么久了,大少奶奶亲自照顾她,只将她挡亲生的妹妹看待!我看,即便是亲生的姐姐,也未必能做到她这般好的!真正,那王犊子倒不关事儿了!”
端儿听了这话,口里就冷冷地说道:“是么?我看,她这是在做给你们看的吧?不过装装样子而已!真正我还不信了?”
琥儿听了,就为春碧打抱不平道:“端儿姐姐,那是你没瞧见!只管你看了一回,心里就不那样看待她了?如今,她心里虽受了委屈,但只是一声不吭,还只管和我们和和气气儿的。”
端儿听了这话,更要冷笑了。“呵呵!我的看法却是和你们不一样!”珀儿就道:“也是,你是姑太太身边的人。自然想法儿和我们不同。”
端儿听了,也就不想和她们多磨叽了。因就对琥儿珀儿道:“好了,这盘红豆酥,我也不想送进去了。还请你们转交了吧。”端儿说着,却又不走。
珀儿就道:“你既不送,为何又不走呢?”
端儿就道:“难道,就不许我来这里看望素月,和她说说话么?真正我和她从小儿就认识了,也算是极好的朋友。”
琥儿珀儿听了,就将盘子接了过来,齐齐说道:“好,好。我们不为难你。只是,你进了素月姐姐的房间,可是要自报一下家门。你若不说你是谁,她听了动静,知道有人来了,好不好儿的,只是要开口骂人的。”
端儿听了,就笑:“我不信。我不信她的脾性儿这样坏?从前在老安人跟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定是你们不听她的话,她心里有气,免不得就骂你们几句。”
琥儿珀儿听了,就叹:“好,你不信,只管进去吧。”二人说着,也就拧干了头发,简单梳了个发髻,方捧着盘子,上了台阶进去了。
这边厢,春碧也就帮福贵儿洗好了澡。因天热,春碧自然忙得满头大汗。春碧便看着自顾自穿衣服的福贵儿,说道:“福贵儿,你可要赶紧学会了洗澡才行!你到底也大了,一来二去的,也要来葵水了!”
福贵儿听了,只不说话,只管将手里的带子磨磨蹭蹭地系上了。福贵儿认人,之前,素月因要讨春碧的欢心,也曾帮着福贵儿洗了一回澡的,不想福贵儿只是不领情。还一个劲地说素月要害她。这琥儿珀儿进了来,福贵儿因和她们不熟,她们要过来帮与着洗澡,福贵儿只是摇头。福贵儿系好了腰带,见大少奶奶在一旁累得满头大汗的,像明白了事理一样,忽就对着春碧轻轻道:“大少奶奶,福贵儿以后不要您帮我洗澡了!福贵儿可以学着慢慢洗!”
春碧听了,就握了她的手,爱抚道:“福贵儿,你若真不会,我自然还要帮你!”
岂料,福贵儿听了,口里就带了一丝认真,她又点头道:“大少奶奶,福贵儿一定会学会的!”
春碧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震动。福贵儿说这话,分明一点也不像疯子傻子,只和正常的人无二。只是,春碧也没多往里头深想,福贵儿虽然疯魔,但一天之中,有些时候,看着也平静。春碧就道:“好了,你洗好了,只管歇一歇,我叫人来倒水。”春碧到底也累,这些活计,琥儿和珀儿也会过来帮与。春碧见福贵儿乖乖回了房,开口就要叫琥儿和珀儿。琥儿和珀儿也就进来了。
琥儿见福贵儿洗好了澡了,就对春碧叹道:“大少奶奶。我和珀儿说要进来,可您偏不让。”
春碧就道:“不用。我想以后她也会洗了。”她见了珀儿手里端着的一盘点心,就问:“珀儿,这是谁送来的?”
珀儿就回:“大少奶奶,这是安宁堂的姑太太叫端儿姐姐送了来,说是给您尝的。”
春碧听了,想了一想,方就问:“那你怎么不叫端儿进来?她是姑太太的人,这来回跑腿子的,我总要赏她一点钱才行。”
琥儿和珀儿一听,彼此就看了一眼。她们不是多嘴的人,当着大少奶奶的面儿,自然不会将端儿方才的话说出。珀儿就笑:“大少奶奶,我看就不必了!端儿姐姐也没走,只是她心里想着素月姐姐,这会子正在素月的姐姐屋子里,和她说着话儿呢!”
春碧就道:“既她没走,那也好。”春碧说着,便从柜子上的一个罐子里抓了一把钱,递给珀儿,说道:“你且将这些钱送了给她去,没得叫人说我怠慢了。”琥儿和珀儿见了,更是叹了口气,珀儿遂将钱接了在手心,说道:“好,我去就是。只是,大少奶奶这样待她,恐怕也只是白落下好。”
春碧知她要说什么,因担心隔墙有耳,就制止道:“行了,你们要去,赶紧就去。凭他怎样,我这里到底不可缺了礼数。”琥儿和珀儿听了,也就皱着眉头,捧了钱去了素月的屋子。
这边厢,春碧便坐在绣墩上,怔怔地看着那桌上的红豆酥,心里出神。姑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呢?分明那样不待见她,只想将她早点赶了出府的!可为什么要送东西过来,一心讨好她?昨儿个,兰姨娘那里也是如此。这二人并不过来和她见面,但却是隔三岔五地给她送东西!她们,她们这是要一心让她放下戒备,还是想与她融洽关系?但如果真是后者,看在绵恒的面上,她自然不会令她们为难。到底,她们是长辈。
只是,春碧的心里到底起了惧意,也更生了警惕。心想:来而不往非礼也!既她们这样主动殷勤,自己不回礼,也似乎不那么礼貌,也是失了礼节。莫如,自己也去备一些东西,叫人赶着送过去的好!此外,她并不想再多事儿。
这边厢,那端儿也就进了素月的屋子。素月躺在床上,朝了里头。听见有脚步声进了来,眼也不睁,口里就没好气地道:“琥儿,珀儿,你们两个总是毛毛糙糙的!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这屋子里,没有我点头,你们两个并不能进来!”
端儿听了这话,也不说话。素月定了定,就道:“怎么,你们竟是不曾听到我的话么?怎地还不走?”想起这两个丫头,素月的心里就来气。她本就嫌事儿多,偏生这宋管家还尽将她们都放了自己调教。如此,自己与行动上,更是不能自由了。
端儿见了素月果然生了这样大的气,心里倒忍不住了,她坐了下来,悠悠就对素月道:“你不必生气,是我!我看你也是睡糊涂了,明明就我一个人儿,你怎么口里一口一个琥儿,一个一口珀儿的?”
素月不想这进来的人是端儿,因想着她是姑太太那边的人,从前跟着姑太太来薛府,也和自己常有走动。素月心知自己怠慢了,赶紧就从床上起了来,飞速穿好了衣裳,就道:“不知是你来。你蹑手蹑脚的,我心里真的只当是那两个丫头呢!”端儿就笑:“你呀,怎么愈发这样懒了?从前,我见你在老安人跟前伺候,并不是这样的?”素月听了这话,口里就叹息了一声,方道:“我自然做不得从前的我了!”
端儿不懂她这话,听了就笑:“我的素月姐姐,从前怎样,现在又是怎样?”
素月就给她斟茶,一边就道:“从前的我,自然是死了。现在的我,方才是真正的我!”
“这话又怎么说?”
素月就叹:“从前么。”她斟完了茶,方惊异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儿。因赶紧就闭了口,用别的话掩过,说道:“如今,还说这些作什么呢?真正,我已经在这里伺候了。”
端儿心里,只知道素月的一点心事的。听了她这话,就笑:“我知道你不如意。真正,依你的资历,本就做这府上里大少爷的姨娘的!怎奈这事儿也竟黄了!”
素月听了,就甩了脸子,说道:“怎么?如今您巴巴儿地来我这里,竟是赶着来嘲笑我的么?我知道,如今你,连带着姨娘屋里的丫头小禾儿,都想看我的笑话儿呢!真正,我没脸了,你们就有脸了?说到底,也是物伤其类。”
端儿听了,就叹了一声道:“天地良心,我不过是来宽慰你的!哪里是来嘲笑你的?纵要嘲笑,也不是对你。”
素月听她这话里有话的,就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想笑谁来着?”
端儿就叹:“还能有谁?自然是那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