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云?她怎么了?现如今,她不是好好嫁了西街上的王屠户,一日三餐地不愁没猪肉吃的吗?”
端儿就道:“淡云是被坑了。”
“被坑了?”素月心想:此话从何讲来?那一日,淡云出府前,不是得意洋洋地过来,对她说总算哥嫂厚道,与她嫁了一个好男人的么?怎么这会子竟是这样了!说来,兰姨娘早早将淡云打发了嫁人,自然只因担心她看出什么端倪来。这其中,固然有自己作祟,但淡云是谁做的媒,又怎么会嫁了那王屠户,素月却也不知其中就里。
端儿就又叹了一声,与她道:“淡云也真正是倒了霉了!那一日,我去了街上买一些布匹回来做夏天的小衣裳,在那拐弯子处,不想就见了淡云!淡云见了我叫我,我却是疑疑惑地上前不敢认她。不想几个月不见,淡云愈发瘦了许多!从前她可是大圆脸,这会子只瘦成了个苦瓜子脸了!”
素月听住了,便问:“端儿,这到底是什么个缘故呢?”
端儿就道:“原来,这王屠户家里不穷是假,但却是喜好打老婆。听淡云说,这王屠户在娶她之前,也曾娶过三个老婆的。他对她们不是打就是骂,若不听他,马上就将杀猪的刀子掏了出来吓唬。因此,那几个女人受不了惊吓,都没能熬过去,一个带了腹中的孩子投了河了,一个上了吊了,一个就吞了金子自尽了。因此,这远远近近的,知道他家底细的,哪里还肯将女儿嫁了给他?可这也不知谁做的媒,也不好生打听打听,淡云的哥哥嫂子更是混账,只管要聘礼,却是一点不去打听人品。淡云将我带了一处巷子里,当着的面儿,将衣衫揭下,只见她的背上腿子上,都是被那杀猪的用拳头打的印子!淡云哭哭啼啼地告诉我说,说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就要被他打死了!因就对我说,若有一日,她死了,只怕那屠夫也不替她收尸的!因此,她这样一说,不过提前告诉我,好叫我有一日替她收尸。我听了这话,自然是骂她也不嫌晦气!淡云却哀哀凄地说,她这可不是开玩笑!只怕再这样下去,她真的熬不过今冬了!”
素月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禁抖三抖。端儿就又道:“末了,我要走了。淡云就一把拉过我,说到底要我求一求府上大少爷大少奶奶。说到底她也是薛府的丫头,他们这知道了,可不能见死不救!若大少爷知道了,能将她依旧带了回薛府,她即便立刻死了,也是愿意的!”端儿又道:“素月,你看,我这既知道了,可是谁也没说,只是过来告诉你!我心里当真同情她!不如,我们就去求了大少爷?到底,她也是薛府的丫鬟,哪能由得一个屠户欺凌?”
素月的心里,自然不想让淡云回来。因就对端儿道:“你呀,竟是爱管这样的闲事!好不好的,那是人家的家事!这俗话说的好,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的。依我说,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端儿听了,就疑惑问:“素月,果然这样行得通么?我见死不救,心会不会太冷了点?”
素月就笑:“不会!人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婚。想着屠户前后也死了几个老婆,这一回,必然对淡云好的。淡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两句话不和,就要给你甩脸子的。那屠户既然是个杀猪的,想必性子也暴躁!想他们之争,必然是在言语上!你若帮了她了,以后他们夫妻再和好了,你可就难做人了!”
端儿被素月说了这一大通,也就长长叹道:“听你说,似乎也言之有理。如此,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才好。好了,以后你上了街。她再见了你,你可就不要理她了!”依素月的意思,只盼着淡云就被拿屠户一拳头打死了的才好。只有死了的人,才足够让人放心。
二人正说着,琥儿珀儿果然就抓了把钱,过来了。素月见了她们,就问:“到底有什么事?若是大少奶奶叫我,只管说我还没醒来。”
琥儿听了这话,就对素月道:“素月姐姐,大少奶奶叫我们过来,并不是找你。真正,大少奶奶也宠你,你想睡多久,便就可睡多久。哪怕你睡上七天七夜,大少奶奶也不会管你的。”
素月见她啰哩啰嗦的,就不耐烦道:“你们不是来找我,莫非是来找端儿的?”
珀儿听了,就点头。她见了端儿,就上前道:“端儿姐姐,这把钱是我们大少奶奶赏给你的。”珀儿说着,就将手里抓的铜钱,都放在了端儿的手里。
端儿就问:“你们大少奶奶为什么要赏我钱?”
珀儿就笑:“我们大少奶奶说了,如今这天气也热,那安宁堂离这里也不静,这来回一趟的,只怕也要走得出汗。因此,大少奶奶便叫我们过来给你送钱,说这是辛苦钱。拿着只管去买些零碎的东西去。”
端儿见了,心里鄙夷赵春碧的人品。心想:这几个小钱,就能将她收买了?端儿就将手儿一推,说道:“不用,这钱我不收。”
琥儿见了,就笑:“为什么呢?这是我们大少奶奶的一片心意!”
端儿就冷笑:“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们若喜欢,不如就自己收了,回去报也是一样的!”端儿说着,便又对素月道:“好了,我走了。如此,我就听你的。”
琥儿珀儿见端儿冷冷地就走了,都不禁诧异道:“到底她是什么意思呢?这送了钱给她,难道还不好么?”
素月见了,便也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懂什么?那是人家的骨气!她跟在姑太太身边,又是个贴身的丫鬟,要什么没有呢?你们可都回去吧!”
琥儿听了,就叹道:“我是懂她的!她这样横眉冷眼的,分明是对大少奶奶有成见!哎!真正这些话,一句两句地也说不清!”
珀儿见了,就戳了戳琥儿的胳膊,轻轻道:“行了!好歹就赶紧去回了大少奶奶吧,也是一个交待!”
素月见她二人走了,更是冷笑了笑,将房门关上,继续睡大觉。她这一睡可就睡到黄昏日头下山,也无人过来问她。素月醒了来,洗了下脸,就仰着个脸去了大厨房用晚膳。
这日中午,绵恒和绵忆瑾怀等人,从那香料铺子里出来后,也就顺脚去了街上的饭馆,随便用了一餐。
薛夫人这厢,早已在安宁堂里等着瑾怀回来训斥他了。好比容易熬到吃完了午饭,薛夫人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也不午睡,只等着瑾怀。端儿过来了,见了夫人,忍不住说了上午春碧赏她钱一事。
薛夫人听了,就点头道:“好,你做得好!她这样,不过是要与你施小恩小惠,好借机笼络你!”
端儿听了,也就点头道:“夫人,她这样的心思,如何能瞒得我去?真正,怎样我都是不收的!休要说几个铜钱了,哪怕她给我金子银子,我也是不要的!我若收了,这还成了什么人了?”
薛夫人就叹:“以后,你去她那里送东西,送出来就赶紧回来。”
这正说着,王瑾怀也就过了母亲这里来。瑾怀见母亲并不曾睡午觉,就进来问:“母亲,这天儿也热,母亲怎不躺在床上歇一歇呢?”
薛夫人见了儿子,便沉着脸道:“我不睡觉,正是为了等你!”
“等我?我有什么可等的?”瑾怀一笑。
薛夫人便对端儿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且与我退下去。”端儿知道少爷要被夫人训斥了,便低了个头,默默出去了。薛夫人便叫瑾怀将门窗阖上,与他正色道:“你与我跪下!”
瑾怀听了这话,心里自吃一惊。他疑惑问:“好好儿的,我也未曾做什么不孝之事,怎地母亲竟叫我跪了来呢?还请母亲明示。”
薛夫人听了,便长叹了几叹,对他道:“你自己做的事,竟还与我充不知道。我看,你来了你表哥这里,愈发变得会说谎了!”
薛夫人说完,便又将身子背过去,偷偷擦了擦泪。王瑾怀见了,心里真的有些发慌了,想了一想,他果真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对母亲道:“母亲既这样说,想必儿子是做了不好的事了!”
薛夫人听了这话,就对他冷笑道:“看来,你心里还是知道的!”
瑾怀一听,心里就又有些疑惑了,因如实道:“母亲这样说,我却又不能明白了!”
薛夫人见了,也就不隐瞒了,因对他严厉道:“你不懂,我就如实地告诉你!瑾怀,你和我从实招来,你在你表哥这里,是不是常和赵春碧走动?”
瑾怀就道:“母亲,表嫂是表哥的妻子。我去见表哥,自然得同表嫂说话,难道这不合乎常情,很奇怪么?”
薛夫人听了,口里就冷哼了一声,说道:“瑾怀,你少早借口!我看,你表哥在,你固然去!可你表哥不在,你依旧也去得殷勤!你以为我人在安宁堂,不大出去走动,我就不知道你的行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