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祥儿就笑:“小姐,不是您叫我去后面栽花的么?小姐您说您住在薛府里时,那红香阁的前前后后,都栽种了大片大片的芍药。小姐您见院子后一大片空地,因就叫我去街上买些花苗,也将那芍药播种起来!小姐,您怎么忘了?”
秋碧听了,就道:“你不说,我却是忘了!真正,我这心也不放在这上头!好了,今儿个我要去薛府了,你在家里横竖将夫人照顾好!”
小祥儿听了,心里就有些失望。小姐回家的这些时日,她一直鞍前马后地悉心伺候,只比之前更加殷勤。她幻想着,小姐再去薛府小住时,能将她一并捎带上。她长了十五岁,真的想出去见见世面。
秋碧听了,口里就冷哼了一声,睥了她一眼,嘲讽道:“小祥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模样,你配跟着我么?”
小祥儿听了,还只笑:“小姐,这些时日,小姐因说我胖,我听了果然就上心了,连着好几天我都不吃饭的。小姐,您瞧我是不是瘦了一些?小祥儿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出去见人,如何小姐就瞧不上呢?”小祥儿的心里还很不服气。
秋碧一听,更是白了她一眼,口里反而叹了起来了。因就悠悠地道:“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你呀,你也不是不好!只是,你若进了薛府,见了那前前后后的丫鬟,见了她们行走说话的通身气派,只怕要晕过去的!”
小祥儿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不服气了,嘴巴已经翘着老高了。因就问:“小姐,真正我还不信了?梅香拜把子,都是丫鬟。谁又能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
秋碧知她不信,也不想和她多说,便三言两语地告诉她:“你不信,我也没法子。反正薛府的人见了你,只是瞧不上的。你倒是不要被人嘲笑的好。依我说,你就本本分分的,呆在这里,将夫人伺候好了,也就行了。”
小祥儿见小姐说了一气,只是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心里受不住了,口里‘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罗氏见了,倒是不禁安慰起小祥儿来了,因对秋碧道:“好了!你何必刺她呢!到底她也给你办了不少的事!如今我只问你,你进那薛府,长长远远地只不能进秋爽斋当主子,可也不是白费心思?”
秋碧就道:“我迫不及待地要回薛府,就是不知那就件事到底怎样了。只是究竟现在一点消息也无。莫不是其中又出了什么岔子?因此干娘得意不起来了?”
罗氏也知道女儿说的什么,想了一想,就对她道:“娘的心思和你一样,都巴不得春碧或走了或干脆死了的。不管以后难不难,女儿呀,你可都要撑住!那道人的话,娘心里是信的!他说你命里注定大富大贵,所以遇到什么困难了,你可都咬牙撑住,万万不能往后退!”
秋碧听了,看着罗氏,也就点了点头,说道:“娘,我知道!”
这边厢,秋碧整理了行囊,罗氏便叫人给她雇了辆车,秋碧轻装简行的,端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热热闹闹的大街,心早已经飞到了薛府了。
这一日,兰姨娘在浓翠馆里闷闷的,吃了几口点心,喝了几口甜茶,又清唱了几句戏文,总觉得提不起精神。这几日,她和薛夫人联合了往秋爽斋里赵春碧送殷勤,本想这样做了,能令她心里软化了,主动过来问安示好的。可不想无论自己送什么给她,末了,赵春碧也总是将相应的东西回送过来,半点不想欠她的情。譬如,今儿个早上,兰姨娘送了一碗乳冻给她。过一会子,秋爽斋那里就会有丫头过来送她一碗奶酪。她若送春碧点心,春碧必送她别的什么糕点。薛夫人那里也是如此。
钱嫂子在那窗外,见主子躺在椅子上,闷闷坐着,因就过来悄问:“主子,告诉您一件事儿?”
兰姨娘听了,就懒懒地道:“这会子,到底有什么事?”
钱嫂子就看了兰姨娘的脸色,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主子,那霍大滚子的坟墓迁徙了。”
“什么?”兰姨娘听了,心里再也坐不住了。她丢了扇子,赶紧就站了起来,问钱嫂子:“好好地埋在那里,怎么说迁徙就迁徙呢?这到底又为什么?”
钱嫂子见主子面色阴沉,且又带了隐隐的痛惜之色,也就道:“主子。霍大滚子本埋在那浮香桥边,也是好好的。可这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有一会出来微服私访,到了这桥下,只说这桥的名字虽然雅致,但到底太破旧狭窄了,因说既然府衙里也有空余的银两,不如就拨出来,将这桥重新修缮修缮。此事,原我也不知。我是听跟着福贵儿的爹王犊子说的。听那王犊子说,这要是重修桥了,保不定霍大滚子的坟就要重新迁徙了。”
兰姨娘听了,就叹:“何必这样折腾?真正我心里只想让他在地下安生。”
钱嫂子知道主子和那霍大滚子的首尾,听了也就叹道:“是啊!何必这样折腾他?说来,那霍大滚子没父母,没个老婆,也没个儿子!是最可怜的可怜人!主子,到底他也是伺候了您一场的,这要是将棺材刨了出来,只怕是没个好地儿葬了,保不定就要给扔到那些乱坟岗上给野狗吃了的!”
兰姨娘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一抖。她摸着胸口,就皱着眉头,对钱嫂子道:“这样当然不行!也罢,此事我就交与你!我且给你一些银子,你叫人去了那浮香桥头,将霍大滚子重新入殓了,藏到一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去,也就算尽了情了!”
钱嫂子一听有银子拿,也就腆着脸过来笑道:“主子,这事好办,但也难办。到底给他重新藏在哪里呢?主子且告诉我!”
兰姨娘听了,也就好生想了一想,方对她道:“不如就将他葬在了郊外的河边。那里僻静,如此也就不会有人打扰他。”
钱嫂子见了,便又问:“主子,你到底要给我多少银子?我估摸着这件事,只怕没三百两银子办不下来!”
兰姨娘听了,就惊问:“三百两?竟是这样多么?不过将他重新安葬一下,真的要这许多的钱么?”钱嫂子见兰姨娘不知行情,也就想趁机敲诈一下,因就叹口气道:“主子,您是不知道!这殡葬事宜的,可是最最麻烦!如何不要三百两呢,这还是少的!这知根知底的,可都是知道霍大滚子的底细的!这给一个死了几个月的抬棺迁葬,是最最晦气的!主子你想呀,这会子将那盖着的棺材掀了,那霍大滚子在里头可不都烂成了丁了?这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我这要去找人,只怕见了他们,除了好说歹说的,还要给他们封一个红包,他们才肯干的!”
兰姨娘听了,反而疑惑问:“真的么?怎么我将大滚子葬在桥底下,也没有你说的这样麻烦呢?”钱嫂子听了,就转了转眼珠子,对兰姨娘道:“主子,那怎么又能一样?将霍大滚子葬在桥底下,不过是取个‘千人踩万人踏’之意!如今这要搬了,那可就是晦气了!”
兰姨娘听了,也就深深一叹,与钱嫂子透露了一点自己的心思,用帕子掩了面,说道:“说来,大滚子也是为的我,才死的!”钱嫂子狡黠,听了这话赶紧就问:“主子,这又是什么意思?恕老奴竟是不懂了!”
兰姨娘听了这话,便就瞥了钱嫂子一眼。这是她心里深藏的不能说的事,纵然钱嫂子是她的心腹,但这样的话,她死也要带到棺材里去的。
因此,兰姨娘便换了副神色,冷冷道:“好了,三百两既不够,那我就给我五百两。你只需将此事给我体体面面而又顺顺当当地办好。”
钱嫂子一听,心里也敢意外,不想主子竟是这样大方。因就上前拍了胸脯,对兰姨娘笑道:“主子,五百两可是够了!主子您放心,我若不将霍大滚子好生安葬了,我也就不回来见主子了!”
兰姨娘见她又耍油腔滑调的了,就道:“好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听见你这样说!这都多大的年纪了,你几不能稳重一些么?如今你说话,只是比小禾儿还要幼稚的!”兰姨娘说完这话,到底又进了房,将柜子打开,从一个包袱里头取出五百两的银子,包在一个小包袱里,递了给钱嫂子,口里郑重说道:“你赶紧拿着去!遇见人都不要伸张!”钱嫂子得了银子,赶紧抱在了怀中,像怕丢了似的,小跑着就出了去。其实,安葬个人,搬迁个坟,再买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加上人工,二百两的银子,也就足够了。办了这样一件事,钱嫂儿可是能从兰姨娘那里得三百两银子的好处,可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了。
这边,钱嫂儿屁颠屁颠地出了去,待转过一个芭蕉丛,过了一条甬道,出了长廊,迎面就碰上了秋碧。秋碧见了她,上前就笑:“钱嫂儿,您这是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