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嫂子听了,就笑:“我不去哪里。这会子不过出去替姨奶奶办一回事,很快也就回来的。”钱嫂子因就看了四处,但见小禾儿一个人拿着个拍子,只不知在那柳丛里横拍竖拍地不知拍着什么。钱嫂子就唤:“小禾儿,小禾儿,你过来,赵家二小姐回府了!你赶紧去报给姨奶奶!”
钱嫂子便又对秋碧道:“二小姐,您怎么才进了来?这几天,姨奶奶在房里,心里一直念叨着你呢!只说要派人去你家里接你!但又担心这样一来,会叫亲家太太不高兴!二小姐,不论别个,到底你也是姨奶奶的干女儿,如今怎么只打了个包袱卷儿,不带一个丫头的就过来了!这叫人看着可是不大像!二则,也显得这府上的人太怠慢二小姐了!”
那柳丛里的拍苍蝇的小禾儿,听了钱嫂子的叫唤,也就出了来。待走到秋碧的面前,因就道了声好。小禾儿见钱嫂子叫唤,其实心里只是忿忿的。叫她做什么呢?又有什么可叫唤的?真正,那红香阁里不是有跟着秋碧小姐的丫鬟吗?小禾儿仗着自己也是姨娘的心腹,因就对钱嫂子道:“钱嫂子,你怎么光叫我,不叫凉儿呢?她如今守着个空屋子,白天黑夜的也没有什么事。”
钱嫂子听出小禾儿这话里的气怨,因就道:“这不正好看见你了么?见了你,就赶着叫你,难道不行么?”钱嫂子虽在兰姨娘的跟前伺候了多年,但心里已经将退路都想好了。这些年,在兰姨娘跟前鞍前马后地伺候,私下也积攒了好些银子。她没丈夫,没孩子,不过一个经年守寡的人。算来,她前前后后的,手里也有数千两的银子了。有一日,她不想受气了,就带了银子,远远地去投奔她在冀州的侄儿。
秋碧知小禾儿有些不高兴,知道这丫头也爱一些头面,也要脸子。因就笑道:“小禾儿,你还是玩你的去吧。我又不是什么贵客,钱嫂子,你也去办你的事吧!我这来了,凉儿总会知道。我先瞧过干娘,过一会子就去红香阁整理。”
钱嫂子知道秋碧颇受姨奶奶的重视,知道她不能怠慢,听了她这样一说,也就笑道:“二小姐,您去了一趟家里,再来了,怎么这样客气起来了呢?你这来了,秋爽斋的大少奶奶可知道不知道?”
秋碧听了这话,就缓缓摇着头儿。钱嫂子就叹:“说来不是同母,但到底是同出一父的姐妹。怎么您这来了,那边大少奶奶真的竟一点不知呢?真正,这未变也太过凉薄了!”
秋碧听了钱嫂子这话,就四两拨千斤地道:“其实,是不是同出一父,真正我也不知道呢!”秋碧说完,便又朝钱嫂子和一边的小禾儿深深一笑。
钱嫂子听了这话,倒是不想走了,因就抱了包袱,笑道:“二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怎么我竟是不明白了?还想二小姐细细告知!”
秋碧听了,更是悠悠道:“钱嫂子,这是家丑,真正我也不能与你细说。”
那小禾儿也是有眼色的,心知方才自己说的,怠慢了秋碧了,因也就好言好语地道:“二小姐,我这就告诉姨奶奶和凉儿。这几天,我见了凉儿,见她一个人在红香阁里,眼里只是盼着二小姐您过来呢!”
小禾儿说完了,也就提溜着赶紧进了浓翠馆。“姨奶奶,二小姐来了!”
兰姨娘正在屋里伤心,听了小禾儿的话,心里一喜,忙拭干了眼泪。小禾儿也就进了来,将此话又说了一遍。兰姨娘便站了起来,对她道:“好,我这心里正想着她呢,可巧她就来了!”想想,兰姨娘心里却又埋怨了起来,又道:“真正,她也不早点过来,只教我孤单寂寞了这么些日子。说来,我也只和她有话儿说。姑太太不过想扳倒赵春碧,与我互相利用。我这儿子,也是个不成才的。若他和我一条心,我也就不这样苦囊了!”
她这话一说完,秋碧也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兰姨娘见了她,果然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了。她点了点头,叹了几叹。因心里激动,遂又一把握住秋碧的手儿,说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来了!你若不来,我也只能在这屋子里长吁短叹的了!”
秋碧就也笑:“干娘,我心里想你,如何又能不来?到底,我心里放不下干娘!”
兰姨娘说着,就将门窗阖上了,想与她说悄悄话儿。秋碧心里也有话,因就对兰姨娘道:“干娘,那件事到底怎样了?”
兰姨娘心里,自然知道她说的那件事儿。因就与秋碧叹道:“不怎样!到底是没成!”兰姨娘便对着秋碧,将那一日众议堂之事,前前后后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秋碧听了,口里就恨恨地道:“怎么竟是这样?这样完全的证据,怎么竟不能将她扳倒了呢?”
兰姨娘就叹:“到底是绵恒太过包庇她了!一时才弄得这样!”
秋碧听了,就愁眉苦脸地道:“难道,干娘心里,真的就此打算放过她了么?”
兰姨娘就道:“我的儿!我当然不会放过她!凭什么?你放心,如今姑太太也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我和姑太太合计了,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兰姨娘说着,便又将声音调低了一些,只管将嘴儿凑到了秋碧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
秋碧一听,面上就也一喜,因又握住兰姨娘的手儿,细细说道:“干娘,此事可要从长计议!若再有什么差池,可就不好了!一则,她心里也起了疑。二则,我姐夫也不好交待了!”
兰姨娘就道:“我的儿,这个我如何不知?你放心,此次行动,我和姑太太都商量好了。只需成功不许失败的。”
秋碧见兰姨娘虽然高兴,但神情看着还是有点儿恹恹的,猜测兰姨娘心里必然是有什么不愉的事。想了一想,到底又没问。
秋碧和兰姨娘寒暄了几句,也就回了红香阁整理。待到了门口,见那栽种的芍药花儿只是绽放得更加好看了。秋碧的心,更是怔了一怔,默默地出了一回神。此时,凉儿手里正拿着个鸡毛掸子,一下下地在掸着那窗帘上的灰尘。小禾儿也是个粗心的,这报了兰姨娘,却是将凉儿忘了。因此,秋碧进了薛府,一径走到这里,凉儿却是一点不知。
秋碧见了凉儿,就笑:“凉儿,我来了。”
凉儿听了,一把就丢了手里的掸子,上前对着秋碧笑道:“小姐,凉儿心里可正想着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秋碧便道:“我家里自然不能和府上相比。因此,我虽带着个包袱,但也只是空空落落什么都不带地来。我想送你一点东西,但又怕你心里不喜欢,也就没带。”
凉儿听了,便道:“小姐,凉儿什么都不要!凉儿只想见到小姐!”凉儿又告诉秋碧,不管她在不在,这一日几回地,她总是将红香阁前前后后地整理打扫几遍的。
秋碧听了,进了里头,果然看见房间里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她便握着凉儿的手,笑道:“凉儿,你待我好。日后我发迹了,也定不忘了你的。”
秋碧和凉儿在屋子里说了一会子的话,心里就思怔:到底自己不能不去秋爽斋里看一下。她想了一想,因就换了件衣裳,描了眉,涂了胭脂,就一步三摇地出了红香阁。
秋爽斋内。绵恒写了会字后,就在房中小睡。春碧便在书房外低着头绣着花儿。福贵儿喝了药,只管在房中静静安睡。素月不知去哪里了,她也不去过问。琥儿珀儿两个,就在台阶外,坐着晒那园子里掉下来的牡丹花瓣。这牡丹花瓣花瓣大,闻着也香。这摘了下来,晒干了,可制干菜,也可泡茶喝。
就在这个当口,秋碧摇曳地进了来。琥儿和珀儿来不久,并不曾见过秋碧,因就奇怪地看了她几眼,并不站起身。秋碧见素月不在,那台阶上坐着的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瞧那模样打扮,也就似伺候人的丫鬟。秋碧见自己受了怠慢,想了一想,也就径直走了过来,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好好儿的牡丹花瓣,你们撕扯下来做什么?”
琥儿一听,就抬着头,好奇说道:“我们不过是听了大少奶奶的吩咐行事!这行不行的,又干你什么事?”琥儿说完,便又低着头,只管玩弄手里的花瓣。
秋碧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受不住了。因就将声音调大了一些是,说道:“我好好地问你们呢!你们怎么竟是爱理不理的呢?”
珀儿见了,也就站起问:“你问我们,真正我也想问你呢!你到底是谁?既来来这里,怎么不自报家门呢?我们也才来了府里不久,却是有好些人不认得!”
原来,这琥儿和珀儿因见了秋碧的打扮浮艳,还以为她是府里姑太太那里亦或是姨奶奶那里请来的唱戏的戏子呢!琥儿和珀儿心里,对戏子本也无什么成见。但见了秋碧这样倨傲的神色,只是居高临下,心里就有些忿忿,也就不想多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