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忆听了,也就点头,待送了大夫出去,便守在兰姨娘的床头。兰姨娘不是唬人,她是真的昏厥过去了。待到了明日黄昏,兰姨娘方悠悠醒了来。
绵恒不放心,也过来探望了。见了绵忆,绵恒就问:“姨娘到底怎样了?”
绵忆就无奈道:“也不过这样。大夫说她是心病,我想也是这么着。”绵恒就叹:“到底姨娘是你亲娘,我也希望她即刻就能好的。”
绵忆就道:“大哥,你的心我知道。我娘就是这样的人,她本就对自己的身份敏感,只想耍尖逞强的。你若要让她什么事儿都不做,只是叫她比死还难过的。”
绵恒就叹:“虽我不记得前事,但瞧姨娘的言语行动儿,估摸着也是这么回事。其实我都想好了。咱们家里不是有几间绸缎铺子吗?听春碧说,姨娘一向打理的都还好,老安人也是赞过的。我的意思是,不如这几间铺子就交与姨娘打理,一应的收益只管交给她个人,并不收回了官中,记在帐上。若她还不满意,这几个铺子不如索性就送了她。”
绵忆听了,心里吃惊,因对绵恒道:“大哥,这样不好!老安人在世时,可是没这样做过!到底,都是爹爹留下的,怎好给了我娘一人呢?”
绵恒就叹:“给她也是一样!只要打理得好就行!我只想让府里的人都和和气气儿的!”绵恒说着,拍了拍绵忆的膀臂,又道:“待姨娘醒了,你便将我的意思告诉她。若她点头,我就送与她契据,再不反悔的。”
绵忆听了,默了一默,方道:“大哥,我知道此事令你很为难!但请相信,我娘并无其他的坏心!”
绵恒听了,也就苦笑了笑,轻轻说道:“绵忆,我总不会叫你难过。你是我唯一的亲兄弟,我总要眷顾你的。”
绵忆就叹:“大哥,你的心思我懂。真正我娘是怎么有那张纸条的,我也纳闷奇怪!”
绵恒便道:“不用多想。你只管转告我的意思。姑妈那里,我已经通融过了。”
绵恒说着,又嘱咐了几句,方大步离开了浓翠馆。这穿过几株高大的梨树,就看见秋碧手里,高高举着一包药丸,低着头走了过来。
绵恒见了,只想避过她,便转走旁的小道。岂料,秋碧此时恰巧抬了头,见又遇见姐夫了。便一路带笑地走了过来。“姐夫!你是也过来看我干娘的么?”
绵恒见浓翠馆四处有下人走动,一味不理睬她倒也不好。因就停了步子道:“不错。”
“我干娘她醒了没有?”昨晚,秋碧听凉儿说姨娘和大姑奶奶拌了嘴,因说不过大姑奶奶,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昏倒在地了。秋碧听了,心里紧张,自然赶去探望了一回。
无奈,绵忆守在兰姨娘身边,压根就厌弃她,只想叫她走。秋碧无奈,只得恹恹地回了屋子。秋碧想了一夜,知道兰姨娘是自己在薛府的后盾,许多地儿还要用她,许多寂寞还未实施呢!这心里自然是一千个巴望兰姨娘身子好的!因此,这一大早地,秋碧就出了府里,去了街上,因她不懂医理,也就随便买了一点治昏厥脑热的中药,托在手心,早晚儿也未吃,就赶着过来了。
绵恒听了,便道:“还没有。”他说完了,便转过身,往那一边去了。
秋碧看着绵恒的背影,就娇声在后道:“姐夫,何必走得这样匆忙!真正,我的心里,是想与姐夫多盘桓盘桓的!”
这话,绵恒已听进去了,因就蹙紧了眉。心想:秋碧说话,越发不堪了。再这样下去,也只有拂了春碧的面子,将她送走的清静。
绵恒回到秋爽斋,见春碧正在房中静静地吃着早餐。待吃完了,她得出府去将福贵儿接进来。素月已吃过了了,此番在春碧身边伺候。
春碧见绵恒来了,便问他:“绵恒,你吃过了没?”春碧其实是明知故问。她知道一大早儿的,绵恒去了安宁堂姑妈那里问安,这顺道就在薛夫人那里吃了。
春碧想来,心里不免黯然。薛夫人的出现,不知不觉间,只令她和绵恒的感情渐次远了。但到底她是绵恒的姑妈,血浓于水的。有些话,绵恒到底还是和薛夫人说得便宜。
“春碧,我吃过了。”绵恒看着小桌上的早膳,一碗红枣粥,一碟酱萝卜,一碟冻豆腐,如此而已。绵恒因觉早膳简陋,遂对素月道:“素月,到底你怠慢了。这早膳也未免粗鄙了!”
素月听了,赶紧就道:“大少爷,这不是我的意思。”素月说完,便拿眼瞧着春碧。因有一回,素月故意端了这酱萝卜条臭豆腐的进来,打算试探春碧一番的。不想,春碧见了,只是淡淡道:“这样也就使得了。”
至此以后,只要绵恒不陪春碧吃早膳,素月端的就是这些个。
春碧不想令素月为难,便点头笑道:“绵恒,不要责怪她。我却是喜吃这些。”春碧说完,便叫素月出去。绵恒见了,便叹了一叹,在她身旁的圆凳上坐下了,对她道:“纵喜欢,也不能多吃。以后,还是我陪你吃。我若陪着你,你倒还能吃一点的。”
近日,府里忙于老安人的丧事,他虽忙碌,但筋骨还好。可瞧春碧,却是发现她瘦了,气色也未及在谷底的好。
春碧就道:“吃饭是小事,我怎样都依你的。”
绵恒听她语气和缓,便也道:“春碧,待吃完了,我想与你散一会子步。”
春碧听了,却摇头。“绵恒,你忘了?我答应将福贵儿接了进来的,这会子我赶着吃完了就去接她!”
绵恒听了,方道:“你不说,我却是忘了。你既喜欢她,你就做主接来。我一概不问的。只是,福贵儿到底疯魔了,她这一过来了,你只怕更要劳碌的。我只不忍心让你分神。”
春碧吃饱了,就放下了碗筷,站起对绵恒道:“绵恒,其实,我倒希望我每日里都忙忙碌碌儿的!这样,日子才过得充实。有些烦心事也就不用多想了!如此一来,这日子就过得极快!”
“烦心事?不如说来与为夫听听!”春碧吃完了,因为擦嘴儿,这唇就显得分外红润。加之她雪白的脸子,璀璨动的眸子,长眉入鬓,他见了,真想伸手在她脸上轻抚一下。
春碧见绵恒怔怔儿的,就笑:“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这不是在问你么?”绵恒没忍住,伸出手握住了春碧的纤手。
春碧想挣脱。不想绵恒握得更紧。“春碧,你似乎有心事。”
“我没有。绵恒,我看你倒是有!”春碧迎上他深幽的眸子。她等着他的回答。
不过,她失望了。绵恒听了,沉默地看了她半响,方转头朝轩窗外看。这些话,还不能对春碧说。其实,经过几天的缜密细致考虑,对于祖父订下的那桩指腹为婚之事,绵恒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但奸贼未除,洛家的人还一无音讯,诸事未明,他真的不能告诉春碧。
“春碧,我能有什么心事?对你,我并无甚么好隐瞒的。”绵恒掩过心里的波流,只管平静告诉她。
春碧听了,目光更是黯淡了。看来,绵恒是打算不说的了。罢了罢了,何必再问?若再问,她真的担心他们之间会生分。
“我看,你也无什么心事。我不过这样一问。薛府是大家,是润州城里的首富,你要什么,便有什么,哪里有烦恼呢?”
春碧说着,就披了件衣裳,去外头叫了素月过来,说要去福贵儿家里,将她带了来。
绵恒见春碧同他懒懒的,想再说什么,但还是罢了。他闷闷回到书房,写了一会字,方又出了秋爽斋,往表弟瑾怀住的凝霜榭去了。
话说,那素月听了,别别仄仄的,就不想过去。因就皱着眉头对春碧道:“大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搀着一个疯丫头进来。万一她不高兴了,用牙咬我了怎么办?”
春碧同她一边往角门走,一边就摇头道:“不会的。福贵儿虽疯了,但不会随意咬人的。”
素月听了,也是摇头。她好不容易到了大少爷的跟前伺候,可不想一个疯子搅合在一起!这大少奶奶到底是主子,这照顾福贵儿的吃喝拉撒的,到了最后,还不都得落在他的头上!
素月还是固执道:“大少奶奶,您请三思才行!依我看,倒不如雇个婆子去她家里看着她的好!这弄到了府里,只弄得人人心惶惶的!依我看,如今这福贵儿只比一只疯狗还让人难缠的!”
春碧听了这话,不免叹气道:“素月,我想不到你会说这样的话!到底,福贵儿与你也是一同在府里长大的!我见你们平日里也好,还以为你会很高兴的!”
素月听了,眼轱辘子一转,方道:“大少奶奶,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她这进了来,会扰了大少爷的清静!到底,在我心里,大少爷是顶顶要紧的人!”
素月心系柳绵恒,这一下就说了出口。待说完了,发觉自己失了言,就低了头,脸上一片绯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