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碧因一心要做大少爷的正室娘子,这就有些难。但素月的事儿简单,不过点个头选个日子就能办的事。如此一来,素月在大少爷身边能说上话了,那春碧的日子就更难过。到时,只需弄出点子事,春碧受不了了,兴许不要暗里赶她,明里她卷了包袱就走的。绵恒身边都是她的人了,就算是他掌家,她便也如那垂帘的太后一样,在幕后听政的。兰姨娘越想越激动,本还气闷的,因想起这些个,这心里反更跳跃了。
这一日黄昏,瑾怀听了母亲的话,却是去众议堂找绵恒了。
绵恒见了他,就道:“瑾怀,如此说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了?”
瑾怀就道:“表哥,其实,在我小时候,有一次我偷听父母谈话,就已知道了一点。”
绵恒就叹:“与我的心里,是不想你知道的。”
瑾怀却是笑:“不过待我大了,依我母亲的性格,是必然要让我知道的。”
绵恒就道:“我懂姑妈的意思。只是,那洛家多年不知踪迹,此番去寻,定然不会顺利。想这一路上,定有波折。别的不说,只这么些年过去了,斩草未除根的,那甄全安听得了风声,又岂会善罢甘休?所以,与我而言,自是希望姑妈什么都不说的好。”
瑾怀听了,却上前拍了拍绵恒的肩臂,与他郑重道:“绵恒,虽你现在不记得以前,但从小儿我常来润州小住,我们的感情是真好。我怎好不帮你呢?”
绵恒听了,仍是摇头。“我若遇到危急了,自会与你飞鸽传书。如今,我得去那平安州一趟。你仍旧呆在城中,不必跟着我去。”
瑾怀就道:“可你一人单枪匹马的,到底也危险。我与你一路同行,彼此也有照应。”
绵恒就叹:“这一人出行,既低调又不被人注意。你且就听我的吧!若我遇到什么麻烦了,自然会请你帮与几分的!”
瑾怀听了,只得顺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好吧。”但他心里到底有几分疑惑,因就问:“表哥,你的身世,仍要瞒着绵忆,不让他知晓么?”
绵恒就又叹:“瑾怀,我不告诉他,不为别的,只担心旁生了枝节。想你也看出来了,绵忆的娘兰姨娘,只一心挤兑我的。如此一来,她也知道了,只怕会在府里掀出什么风浪的。我当然不在乎薛府的富贵金钱,但我心里还有几件事未查出个水落石出,因此到底不能直白说了出来。想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绵忆。”
瑾怀听了,知是薛府的家事,也就不往下问了。顿了一顿,瑾怀又道:“表哥,这件事,表嫂她知道么?”绵恒就摇头:“不。她不知道。”
“表哥为何连表嫂也不告诉呢?”
“我不说,正是为了保护她。她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安全。”
瑾怀听了,就叹了一叹,方也正色道:“我懂了。不想表哥待表嫂果然情深,想我母亲初知道了,心里还很不以为然的。”
绵恒听了,就淡淡一笑,遥想起和春碧的洞房相遇,就告诉他:“我也不信的,不单是姑妈。只是,这人就是奇怪。就像你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会开第一朵花,秋天什么时候会落第一片叶子,什么时候会爱上一个人。”
“表哥,如此说来,你待表嫂当真是情根深重了?”通过母亲的口,瑾怀也知绵恒和洛家的后人有指腹为婚一事。他想彻底知道绵恒的态度。“只是,那洛家若果有未嫁的女子,表哥你怎么办?”
“天下的事儿,诸多是难两全的。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怎样的打算?表哥可以透露一二么?”
绵恒听了,就看了看他,方道:“一切还未显形。洛家的人是生是死,也还未可知。如此先说出口,也是无甚意思!”
见绵恒心里保留,瑾怀倒是笑了。因道:“好,表哥,我不问就是。”
绵恒和瑾怀又说了会子话,方回了秋爽斋。待明日,他将府里的诸事,托付了姑妈,自己就要出一趟远门了。他的心里,唯一牵挂的就是春碧了。
时节已是深秋了。一阵秋风吹过,树上的叶子簌簌地落下,叫人瞧着心生只几许萧瑟之意。远处,几声寒鸦发出刺耳的声响,扑棱棱地从树丛中飞过。
他进了院子里,素月正拿着个小铲子,弯在地上,铲着什么东西。见大少爷来了,素月就殷勤笑道:“大少爷,小心脚底下。”
绵恒听了,就低了低头。素月就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好儿的,这院子里的台阶上,就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皮。我想着青苔皮能是什么好东西?脚踩上去,只是滑了跌倒的。因就趁了这个空子,拿了个小铲子将这些草皮了去。”
绵恒见了,便道:“素月,你既细心,这果然极好。”绵恒估摸着这会子福贵儿也过来了,但听屋子内静悄悄儿的,什么声音也没有。绵恒就问她:“大少奶奶回来了没?”
素月就道:“回了。”
“哦。福贵儿也在里面么?”
素月就道:“在呢!刚我进去瞧了,大少奶奶这会子正在屏风后头,帮着福贵儿洗澡呢!真正,那福贵儿身上也脏,才刚洗了一阵,那盆里的水,只乌黑乌黑的了。”
绵恒听了,便道:“既如此,素月你怎么不进去,帮着大少奶奶呢?兴许,她一个人,帮不过来呢?”
素月听大少爷的话儿里有责备她之意,因就顺势道:“大少爷,我进去的!只是,大少奶奶说不用。再一个,福贵儿虽疯,但见了大少奶奶,只笑个跟什么似的。可见了我,就瞪着个眼睛,嘴里也不知说什么!横竖只将我吓着了!”素月又关切道:“大少爷,论理这话我不该我说。如今大少奶奶好不好地将福贵儿这疯子接了进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因此吓坏了大少爷您,岂不是就是大少奶奶的过错了?”
绵恒听了,却觉素月这话不中听。因告诫道:“素月,这疯了的人,也不是没有心智。若你真心待她好,她也自然也回馈了你的!我看,大少奶奶做的就很好。”
绵恒因就进了屋子,步入了书房。素月见了,撇了撇嘴,又赶紧跟随其后。素月过来上了茶,绵恒也就喝了一口。待写了一会字,绵恒见素月站着不走,便道:“你去看看大少奶奶忙完了没有?”
素月听了,也就出了去。转眼之间,春碧就领着一身清爽的福贵儿出来了。绵恒见了,便看了福贵儿一眼,但见福贵儿梳了两个精致的包子头,穿了一件湖绿色的衫子。眼神儿虽涣散,但看着仍不失娇憨天真,绵恒的心里,更是涌起几分同情。他希望福贵儿这一回来了,经过春碧的调教诊治,疯病能治好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福贵儿道:“福贵儿,你可还认识我?”
福贵儿听了,也就仔细瞧了瞧绵恒,忽又转过头来,一个劲儿地对着春碧笑,但就是不说话儿。春碧见了,也就拉着她的手,轻声问:“福贵儿,他就是大少爷,你还记得吗?”
福贵儿见了,忽又对春碧一笑,忽伸出两手,互相拍了一拍,说道:“不记得,不记得了!”
绵恒见了,就叹了叹,对春碧道:“她虽这样了,但看着还不算坏。”
春碧就道:“是呀!这丫头倒也听我的话。我嘱咐她来了这里,无事不可高声说话胡言乱语,她听了,只是忙个不停地点头的!”
素月也过来了,福贵儿见了她,只是躲在了春碧的背后,指着素月道:“怕,福贵儿怕!”
春碧见福贵儿还是如此,就安慰她道:“福贵儿,不要怕!她叫素月,从前你也认识的!”可福贵儿听了,还是连连摇头,口里说道:“我不认识,我不认识,福贵儿不认识。”
春碧就叹:“素月,既福贵儿怕,有她在时,你不如多避避她。”
素月听了,哪里肯依。因就对绵恒道:“大少爷,可福贵儿是疯子,我却是要干活的!我若一天到晚地避让着她,哪里还能做活计呢?”
绵恒也想春碧得到妥善的照料,因就对春碧道:“春碧,要么,我给你再增派一个丫鬟。”
春碧听了,就摇头道:“不用。我想福贵儿喜欢的是秋爽斋的安静气氛。到底我还有好些话要问她。绵恒,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福贵儿治好的。我的话,她是听的。我再多嘱咐嘱咐,想必她渐次就会不惧的。”
绵恒听了,想了一想,就道:“也好。春碧,待吃了午膳后,我想和你出去散一会子步。”
春碧知他不日要出远门,听了也就点头,说道:“好。”
待吃了午饭,绵恒果然携了她的手,二人一同往薛府后的一座小花园走去。这座花园,本是柳长风在世时,为静修读书建造的,因地方偏僻,又兼附近有深幽的林子,平常无事,下人们也不大到这里来。绵恒想:那里安静,正好和春碧说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