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衣着淡薄的少年,跟在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身后,顶着呼呼海风,穿过一条条阴森狭窄的街区,走进一幢二层小楼。
在白炽灯昏黄的光亮中,一位中年汉子坐在一张方桌旁,身后紧挨着一张长条形案几。案几后边的墙壁上,并排悬挂着财神爷和关公老爷的画像。
老妇人走上前去,把少年推到汉子面前,小声说了一句:“老爷,他就是福贵。”又扭头催促男孩:“快点儿呀福贵,快点叫老爷。”
“老爷。”
少年怯生生呼唤一声,低头窥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觉得他身着一件白色绸衣衫,面呈几分和蔼的微笑,模样倒也可亲。
“嗯。”中年人刻意答应一声,又不无尴尬地咳嗽了两下,才又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就是福贵?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三岁啦。”
陌生男人的慈祥模样,让少年信心大增,声音也稍有放开。
“哦——”那男人点了点头,“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爸爸得了绝症,病死在医院。”少年看一眼送自己过来的老妇,又口齿伶俐地接着说:“妈妈为了替爸看病,借了好多债。后来高利贷债主逼我妈下火坑,她……跳海了。”
“唔——”汉子的喉咙有点发涩,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你老家在哪儿?听口音你也是从内地来的?”
“宿迁,江苏溧阳……”
少年的语音有点置疑,中年男人却喜不自禁。“哦?这么说我两还是同乡呢!”他欣然目睹了男孩好长时间,才恢复常态问道:“那——黄妈有没跟你说,让你来我这里是干什么事的吗?”
“黄妈说你没有——让我来做你的……”
小男孩语发支吾。中年男人却释然一笑,“唔,不错,我就算是你大伯吧。你大伯我膝下无子,想找个男孩过继当养子,继承我的家业。不过,我跟黄妈交待的是,要找一个年龄小点儿的男孩,哪怕是襁褓中的男婴。可是……黄妈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我看看你确实算得上是个挺机灵的孩子。所以,我要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做我养子,继承我的家业?”
“黄妈说你是个好人,我愿意……”
少年瞥一眼身边的老妇,蚊叫似的说出最后三个字。
“好人。”中年男人苦味地笑笑。继而说道:“黄妈说你无家可归,所以愿意做我养子。那么,我现在就要告诉你,如果你仅仅因为无家可归,那我可以送你一套住房,让你有个栖身之所。但现在,既然你愿意做我儿子,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发奋读书!
我派人调查过你读书的中学,成绩很一般,甚至有点差。按说我不会收一个弱智的孩子做养子。但黄妈包票说你聪明,成绩不好肯定是受家庭影响。
现在,我给你个机会,给你换一家更好的学校,还可以为你请家庭教师。但有个前提:你的学习成绩必须在前三名之内,必须考进世界一流的高等学府!你只有拿到世界著名学府的毕业文凭,我才能收你为养子!
“哦?!”男少年哑然于色。凡是莘莘学子都知道,学习成绩再好,也不一定就能考进世界著名的高级学府呀!他陪个小心问:“为,为什么?”
“你不用问为什么!”中年人目睹少年思索良久,叹口气说:“简单地说,我这个人曾经是个公子哥儿,有着优越的读书学习机会。但我当年不懂得珍惜,弄得现在我的生意虽然做得很大、也很顺,可总少不了吃些没文化的亏。所以如此,我一定要的晚辈,认真读书学习,掌握文化知识。”
中年男人捋捋衣袖,神色黯然地叹道:“当然,我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可是她不听我的话,执意留在主体,留在我的老家南都。
而今,主体是红色王朝一统天下。而我却成了大不列颠女王的子民。一水相隔,天地两重啊!”
中年人长叹短吁,神情沮丧。“当然,亲生女儿是上帝送给我的,我没选择的余地。可今天是收养子,我却有选择的权利!”
“可,可是老爷,”黄妈小声问道,“您现在不让福贵当养子,让他怎么称呼您呢?”
“就叫我干爹吧!”白衫人显得胸有成竹。“如果他不求上进、不学无术,他只能永远做我的义子。我所给他的资助,就算是对一个无家可归孤儿的捐助!”
“相反!”他用手指点着少年:“只要你发奋读书,锐意进取,一旦学业有成,我马上给你办理正式的收养手续,让你承袭我的产业。做我事业的优秀接班人!”
……
“承袭……产业……优秀……接班人……”
吕博士暗自梦呓般咀嚼着这几个字。
当年,正因为养父这种破釜沉舟、断其退路的断然举措,迫使吕伯龄不敢稍存苟且偷生之意。潜心学业,立志功名,不仅以优异成绩考进世界著名学府,最终拜领博士文凭。而且,在其后加入吕氏集团核心决策团队之后,同样凭借他的聪明才智,商海沉浮,得心应手,为吕氏的兴旺发展,创造出不少骄人业绩!
然而,就在这个他吕伯龄,即将按照香港有关法律,和盘接受养父的全部财产,和执掌吕氏集团最高权杖前夕。养父却从主体给他带回来两位强劲的竞争对手,从而导致吕伯龄,不能不于丝丝遗憾中产生一定的心理压力。
对于那位名义上的大外甥女叶文静,一名刚刚和丈夫分道扬镳的女人,吕博士此前曾有过接触,觉得她天性温柔、善良,甚至可以说有点儿懦弱。即便让她坐上董事长宝座,吕伯龄也完全相信自己有能力、有办法,把她架空成花瓶、绣架当摆设。
应当重视的倒是她身旁的小妹。吕伯龄睁开眼睑,瞟了一眼文静身旁的小清。女大学生美目流光,神采飞扬,一副精明、果断又张扬的模样。一旦她真的完成学业,步出校门,坐上董事长宝座,他吕伯龄才算遇上了真正的对手呢。
“……如今,我年事已高,身体状况已越来越糟,做点事往往感到力不从心……”
吕光韬老人的说话在继续。
说话间,老人拗起身子,端起面前茶几上的水杯,浅呷一口。尔后搁下茶杯,重新斜倚进柔软的单人大沙发中。
菲佣阿珍则连忙取过来一条轻厚的披风,盖在主人身上。虽说香港秋天的夜晚天气还不算凉,但阿珍已经感觉到主人身上的丝丝寒气。
“所以,我打算退下来,颐养天年。”老人接着说,“打拼了一辈子,也该歇息了。况且,你们都大了,精力都比我足,我再占董事长这窝,不仅不合适,也不利公司拓展……”
“公爹呀公爹,其实你早就应当交出权利,颐养天年了。”坐在丈夫身旁的安妮夫人心里想道,“直到如今你把两宝贝外孙女带来香港,才肯说出这种话,而且还口口声声说的是你们你们的,其音下之意还不是不言而喻:你把伯龄和两外孙女,放在一个同等的位置上了。”
贵夫人用不无温怨的目光,在对边一对姐妹花身上扫来扫去。觉得姐姐一脸清纯,正在专心致意地聆听着外公叙述,倒也无话可说。可你看看她身边的小妹,脸上洋溢着欣慰的微笑,瞪着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四下乱瞅。她在看什么?满屋子富丽堂皇的装饰摆设呀。马上就要成为亿万资财的继承人了,她的内心不高兴死了才怪呢。
外面有人说内地人前些年穷怕了,一万元钱都能把一个人的眼睛砸瞎。这从天而降的数亿巨资,能不把这个穷小妞砸得头昏眼花。
其实,此时此刻的安妮夫人,完全误解了小清这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清高自负的女大学生。
不错,一万元确实能打瞎一部分人的眼睛。好容易冒出一个万元户,广播、电视新闻媒体的溢美之辞,听得连美国的亿万富翁也会感动得掉眼泪。可这些偏偏不能涵盖这位年轻貌美女大学生。
单小清应当属于主体“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可是,她同时也是不爱财的那种人。
她此刻陪同姐姐“洗耳恭听”外公的叙述,纯粹装模作样。她的眼睛四下乱瞅,说明她压根心不在焉。更何况早在几天前,在南都九华山她们老家,外公就已经把自己财产的分割,表述得清清楚楚,叶文静早就“心中有数”。
类似这样的家庭聚会,三天前,吕光韬在南都也讲述过一次。不同的是:那天的成员中有叶浩却没有吕伯龄夫妇。
女大学生不仅完全记住了当时情景,甚至能通背外公所说的全部话语。
“……你们的母亲,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生骨肉,你们三个小孩,是她的亲生儿女,也就成了她的亲生骨肉。成了我肉上生的肉,成了我生命的延续了。
所以,我要把自己财产的大部分,留给你们,这才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女儿,也才对得起我自己。
这些年,我之所以在香港把持住董事长的位置不放,就是想把自己亲手创下的这份家当,传给你们——我嫡亲的亲生骨肉啊!
不错,你们名义上的舅舅吕伯龄,是我法律上的养子,也为我们吕氏集团的兴旺发展,出过大力。但他毕竟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只能让他和你们三兄妹,平起平坐,共同分配我的财产!
虽然,从法律上讲,有权跟他平均分配我的财产的,应当是你们的生身母亲。但是,我正式收他做样子的时候,你们的生母早已去世,你们的年龄也早已成熟,完全可以取代你妈,跟伯龄平起平坐。
可惜这以前,你们三兄妹,一个个都自视清高,口口声声扬言不需要很多的钱。这使我这个做外公的很是伤心。”
光韬老人顿住话语,举目环顾着面前几位,包括叶浩夫人石玉萍在内的年轻后生,下意识叹了口气,继而说道:“不错,我也知道财富并不能代表一切,拥有金钱并不代表拥有一切这样的道理。但是,你们同样需要记住,所谓一钱逼倒英雄汉,这样的道理,说的就是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肯定是万万不能的。
没有钱将会使你们在社会上难以立足,甚至无法生存。至少也会使你们心想而事不成,也就是一事无成,没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从而饮恨终生!
吕光韬异常激动地倾诉出最后几句话,脸庞涨得通红。西空落日,透过九华山冠,和叶宅二楼西客厅朝西的大窗,映照得老人的脸庞愈发喷红。呼吸声也异常急促。一旁的女佣阿珍连忙带起主人一条臂膀,另一只手抚慰着主人的后心,嘴里小声提醒:“董事长,不要激动,注意您的心脏。”
早在当年获悉自己的独生女儿命赴黄泉之际,表面上盛怒之下发表登报声明,说跟吕淑贤断绝父女关系。其实内心仍旧护雏情深的吕光韬老人,伤心得三天三夜粒米未进,最后大病一场,落下一个肥厚性心脏病的病根。
一阵短时间调整之后,老人的情绪终于平定下来,他松了口气接着说:“外公在香港虽算不上首富,但我们吕氏集团也是榜上有名的上市公司,其产业规模在岛内,也是数得上的靠前位置。所以,你们哪怕为了外公的事业能够后继有人,为了我们吕氏集团能够发扬光大,也要丢开狭隘的清高和自负心态,去承接外公的资产以及家业!”
吕光韬老人终于结束了长谈,端起面前茶几上的水杯,慢啜开来。叶文静作为三兄妹的大姐,代表着弟妹向外公表态:“外公请您放心,我们完全愿意遵照执行您的教诲。并且相信自己通过学习,完全有能力使吕氏集团发扬广大,后继有人!”
“这就对啰。”老人搁下茶杯,长长吸了口气。但他依然用审度的目光,在外孙儿女脸上扫来扫去,似乎言犹未尽。
果然,一阵短时间的沉默之后,吕光韬似乎最终下定决心,他用协商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说:“当然,外公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或者叫请求,希望你们三兄妹能够答应外公的这个小小的请求。这对你们来说是极其简单,不难办到的事。而对外公却是非常重要的事。希望你们不要令外公失望!”
三兄妹有些诧异,隐约意识到接受外公的资财馈赠,应当是有条件的。只是不知道外公的条件是什么,全都姿态肃然地目睹外公。
吕光韬干咳一声,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用稍稍有点沙哑的语调接着说:“嗯,不错,你们三个都是知道的,自从我生下你们母亲之后,一场疾病使我市区了生育能力。而今,你们的亲外婆早已去世。虽说我还有一个外甥在身边,但他却跟我不是一母所生。所以应当说,外公在香港,其实是没有一个真实意义上的亲人的。
现在,有了你们,我当然十分高兴。但是,外公又是一个传统观点极其强烈的人。
天朝人的一个最基本、最重要的传统观点是:传宗接代!你们是我的嫡亲外孙,是我生命基因的延续。也就是说完成了我的借代,但我还要传宗呢!
我要让我们吕氏家族兴旺发达,后继有人。所以,我想请你们三兄妹跟随母姓,改姓吕,成为我们吕氏家族的后人!
这是我这个垂暮老人的最大心愿,希望你们兄妹不要伤了外公的心!”
吕光韬老人终于挑明了他的“小小请求”,着实令叶家兄妹大吃一惊,又始料未及。此前外公从未提及过这种事,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
其实,能怨吕光韬行事简单、事发突然吗。此前三兄妹,全都自视清高,视金钱为身外之物,谁都不稀罕。而吕光韬能够打动和吸引三兄妹的,除了金钱还是金钱。若论祖孙感情,却一点也谈不上。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长时间生活在一起,未曾相互沟通,建立深厚的尊长情感。
其实,老头子心里十分明白,要想让外孙儿女改变清高去“贪财”,首先他就必须舍得去“洒财”,舍得让叶家兄妹大把大把的花钱,逐渐培养和认识到金钱在手重要性及诱惑力。
为此,他曾率大外孙女叶文静去香港,让她涉足上流社会圈,不惜耗巨资为外孙叶浩举办隆重婚礼。也不知把多少万港币和美元打入小外孙女小清的银行账户,让她当“零花钱”。
就在这个吕光韬老人自己认为功夫已经基本做足,而且,他即将携带两位外孙女前往香港,接收他的财产馈赠的前夕。老人觉得必须把心愿说出来,提前提条件挑明了,免的到时候乱了阵脚。
三兄妹面面相觑,长时间一语不发。
室内气氛未免压抑。老人坐不住了。他必须把接受他“这点儿新元”的厉害关系,向三外孙交代清楚。不能放弃这个让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骨肉,改跟自己姓,从而使吕氏家族,真正有一个兴旺发达的发展机会。
老人于是干咳,再度打破沉默:“要说的,外公都已经说了。你们应当明白,只要答应了外公这点要求,那么,文静和小清其中至少有一位,将会是董事长的当然人选。至于你们名誉上舅舅吕伯龄,是否会有意见,你们也不必担心。我将留给他一个执行总裁的位置,他会觉得大权在握,因而心里平衡的。”
应当说,外公的话语对任何一位思维正常的人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因为,只要答应跟他姓吕,不仅摇身一变身价亿万。而且能够荣登港岛一家知名大企业掌门人的宝座,就此步入万名员工的权利中心,和上流社会的生活圈。真可谓一步登天!
可惜不知为什么,三兄妹却依旧保持沉默。
客厅里的沙发,座椅是沿墙壁放置的。其实叶浩坐在外公北边的另一张沙发里,在整个外公叙事的过程中,工程师始终低着头,半眯着眼睛,机械地、下意识地擦拭和摆弄手中自己的眼镜。
作为大姐的叶文静,则坐在外公南边的另一张单人沙发里。此时,她秀目低垂,陷入沉思。一绺鬓发沿腮旁垂落,掩去了她的半边脸庞。
女大学生单小清,一张折椅坐在外公斜对面。此刻,她关注着外公的目光倒显得饶有兴趣。不过,她感兴趣的倒不是外公的谈话内容,而是西贴近鸡鸣寺塔顶的夕阳,正好映照在外公身上,以致斑白鬓发乃至整个上身,全都沐浴和渲染在一袭极富浪漫色彩的晚霞的红艳光晕之中。
吕光韬老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再一次见那开口说道:“当然,倘若你们三兄妹中,有一个人肯跟外公姓,那么,我的财产分割将向其倾斜。
反过来,如果你们三兄妹,都不肯跟我姓,了却外公这点心愿。那么,外公将不得不重新考虑我的财产分割方式!”
这话无疑是最后摊牌,而且带有一定威胁性。
应该到了叶家兄妹表明态度的时间了。工程师叶浩缓慢把眼镜重新架到自己的鼻梁上,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到:“首先,我要十分感谢外公,把这幢花园住宅赠送给了我和玉萍。
至于去香港那边接收外公的其它馈赠,或者戴什么董事长、总经理之类的头衔,恕外孙不感兴趣。因为,我们厂里我实在走不开。至于外公其它财产,我也情愿放弃继承。”
他这一说不要紧,旁边却急坏了新婚娇妻石玉萍,急得她暗自扯扯叶浩衣角,小声责备:“小叶,你疯了!董事长、总经理你可以不去当,可这亿万财产……”
“疯什么疯!”胖丈夫恼怒打断妻子的话!“在厂里,我的工资加奖金,全厂最高。和你的工资加一起,一共有多少,你花得了吗。还另外要那么许多钱有什么用!”
钱多了竟会没用,这话让坐在吕光韬身旁的菲佣阿珍,和不远处的秘书小姐阿琴听了,不免心里觉得好笑。
在香港为了继承遗产,闹得亲人反目,明争暗斗,告上法庭。甚至兄弟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闹出人命案的大有人在。缘何这叶家三兄妹,放着那巨额数十亿的财产,不去力争。甚至无意继承。个个都表现出漠然置之,他们才十足是令人费解的真正的疯子呢。
其实,境外女郎包括吕光韬老人哪里知道,叶家兄妹都是中华民族“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新社会儿女。正是全社会狂热推行“无产阶级革命思想”教育的“鼎盛”时期。历经如此恶补式的思想教育和文化熏陶,在天朝,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尤其是容易接受新的思想观点的年青一代,都被“调教”成对金钱和财富,漠然置之的态度。叶家兄妹当然也不例外。
而且,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他们吃足了那种有钱人就是资产阶级,就是坏人!家庭将要遭到冲击,财产将面临没收的苦头。对财富的漠视甚至仇视的心态,更甚于出身“无产阶级家庭”的那部分人。
而今,虽说文化大革命运动结束了近十年。但三兄妹毅然处在一个“有钱人等于坏蛋,无产者就是好人”的思维怪圈的惯性之中。对继承外公巨额财产的积极性不高的作派,也就不难理解了。
现在轮到女大学生表态了。虽说室内氛围压抑又消沉,但青年姑娘单小清却依旧春风满面。她口齿伶俐地说:“对不起啊外公,并不是我不想改名换姓,而是我觉得自己这名字已经叫顺了,没法轻易换姓,而是我觉得自己这名字已经叫顺了,没法轻易变更了。所以,我只能说声对不起啊外公,恳求您能原谅小清无法满足您的愿望。
更何况,我是在校学生,名字早已在学生档案中记录在册。随便更改校方也嫌麻烦,不会轻易同意的。”
女大学生的话语可谓言简意赅,有理有节,无懈可击,也不过于伤害老人的自尊心。
其实,她内心更觉得自己这名字极妙、极具个性。有一股机智,敏捷中又不失清朗的灵气,很适合自己的文思和风采都比较流畅、机敏的个性特征。她很难想象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吕小清,或吕什么什么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效果。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过,也绝不会同意更改自己的姓名。
最后是叶文静扬起身子。作为长女,女教师顾虑更多的则是自己的父亲。毕竟父亲去世没多久,尸骨未寒,做子女的倒忙着改名换姓,觉得愧对父亲的在天之灵。
但她同时也觉察到外公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腰身也变得愈发佝偻。不忍再伤老人的心。于是她的语气委婉而又恳切:“外公,您的心情我们当然完全能够理解!您对我们三兄妹的关爱,我们也全都心里明白。但是,变更姓名毕竟不是件小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我看……是不是……等我们姐妹商量一下再说。
叶文静目睹着外公,小心翼翼而又吞吞吐吐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呜——”吕光韬老人长长呼出一口气,充满渴望的紧张情绪,忽然变得松弛下来。
用不着“商量”了,老人已经知道三围外孙们“商量”的结果。他轻轻咳嗽一声,随之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他已经暗自拿定主意,决定采用自己财产分割的第二套方案。
此刻,在扯旗山吕家别墅的底层大厅内,吕氏集团董事长吕光韬老人,宣布自己财产分割以及自己职所安排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我的财产……将分成三个等分。由文静、小清她们姐妹两,代替她们母亲,也就是我的亲生女儿,那个已经亡故的吕淑贤,继承一份!
由我的螟蛉养子吕伯龄,继承另一份!
还有一份到底给谁,暂时不作决定。留给我作为退休的生活费用。“老人轻轻一笑,”我要用它颐养天年,同游世界,过好一段不问世事,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晚年生活!
语毕,董事长又把目光掉向南侧,秘书小姐阿琴正在那边用打字机记录董事长指令:
“明天,阿琴负责把我财产……也就是我在公司所持股份的份额分割情况,通报给公司会计部和律师处,由他们负责办理相关手续,制作成正式法律文件。过几天我将召开董事会,正式宣布!”
伴随阿琴秘书的打字机咔咔作响,贵夫人安妮小姐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呈现出舒心而又顺畅。
公爹让伯龄继承他名下股份份额的三分之一,那就是八个亿。再加上她当年的私房钱,投进公司这些年的升值。以及丈夫吕伯龄的个人股额,已经差不多五个亿。两者相加的股份份额,已达到十三亿之多啊!而文静和小清两姐妹,不过分了公爹另外的八个亿。姐妹俩加到一块,也没法和伯龄相比。看起来吕氏集团董事长一职,非她的丈夫吕伯龄莫属了。
贵夫人情不自禁的斜瞥了丈夫一眼,然而她仿佛觉察到伯龄的身子,不自在地动了一下,眉头也似乎皱了皱。
其实成天大门不出的安妮夫人,其观察世态人情的目光,哪有其丈夫吕博士深邃啊!
此刻,占据在吕伯龄内心世界的感觉,更多的一种奇怪、忧虑、甚至害怕。
按说养父所持公司股额的红利,以及他作为董事长的退休金。不要说颐养天年周游世界,就是他想去太空中旅行一趟,也绰绰有余。可是他却要留下八个亿,将要干什么?!
要知道,将来这八个亿的股份份额砸到他,或者文静两姐妹谁的脑袋上,那么,整个吕氏集团就在他或她的脚下了。
吕光韬老人宣布完自己的决定,在菲佣阿珍小姐的搀扶和晚辈们晚安祝福声中,离开了他的作为,喜形于色地朝上楼扶梯口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