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了,天空布满了希望的鱼肚白。可是这样的天空却充满了绝望的肃杀之气,天上一只只鹰隼般巨大的风筝,地上一片片败草般的尸体。
成千的青衣人从天而降……
夏侯雷面有得色,开始大笑不止,这是他的援军到了,他的骨子里仿佛都被注满了新鲜的傲气。
“铁血门众弟子快快动手!”他说了这句话,却没有人理他,混乱的厮杀中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
易江陵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变化,忍不住道:“这是他的援军,他们是怎么准确降落到这地方来的?”
殷琴道:“夏侯雷从易惊雷那里得知,无名宫的人除了拜月十五之外不会在野外点火,为了不声张势力,他们就决定利用今夜的篝火引路,顺利跨国村外的迷宫,一路杀进来。”
易江陵闭上眼睛想了一想,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那夜他偷听的那些人的行动,感觉匪夷所思,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他接着道:“好像他们只有几千人。”
殷琴没有看他,却严肃地道:“你以为这些人太少?”
易江陵点头,也没有摇头。
殷琴道:“既然他只有三百人都能够突出我们的重围,那现在新增的几千人和冷锋的几万人抗衡也是绰绰有余了。”
易江陵道:“那你表哥手中的绝情剑,现在对他来说不是已经志在必得了?”
殷琴突然很奇怪地道:“你有没发现有一点不对劲?”
易江陵道:“哪一点不对劲?”
殷琴道:“他的援军似乎有些姗姗来迟了一点。”
易江陵不解,正欲想问,只见殷琴转身挥手,村民们遥相呼应,两千多人的红衣队伍就像血一般涌向人流。
青衣队伍降落到地上,人人有条不紊地取下背上的风筝,然后快步绕过人潮,不一会就围城了一个圈子,呈半包围状地立在厮杀之外,居然像死人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夏侯雷正冲破人群,对易惊雷穷追不舍。他冲进冷锋的军队中,双方相遇,想不到冷锋的军队不讲交情就战斗起来。夏侯雷阴沉着脸,在几十个高手的掩护下左奔右突。岂知易惊雷似乎有意跟他捉迷藏,总是拣军队厮杀最混乱的地方穿插,夏侯雷终于拔出了手中的剑,“游龙剑法”大开大阖,虚虚实实,舞成了一个五尺来宽的光圈,当者辟易。
眼看易惊雷将要接近冷于冰,突然又有两个千人队赶了上来,夏侯雷的身边的几十人也早已被冲散。易惊雷的影子被淹没在人潮中,冷于冰站立之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圈子,尸体堆积如山,他的身上也有几处大出血,可他的绝情剑正漫天飞舞,白色的血光无处不在,只要靠近的人,就听见呼吸。他突然一跃,想要飞过众人头顶,直捣冷锋的最后包围圈。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表哥!不要冲过去,那是个计……”正是殷琴。她率领的村民自西面的薄弱处一番突围,好不容易接近冷于冰,见他体力不支,正欲救出他来。岂知冷于冰身子刚毅纵起,冷锋身边一个身披狮子银盔的将军一声令下:“把他射下来!”
冷于冰甫一清醒,才发觉不到一个时辰,他的人早已被人群冲得离冷锋处一里左右距离了。他凌空绞身,士兵们的刀剑立刻如疯魔般攒刺上来,殷琴发力直追,村民们亦是奋力争先,挡下了攻击冷于冰的士兵。就在这时,乱箭如飞蝗一般在空中交织,冷于冰人在空中,一声大喝,飞卷身体,撩剑快拨,身上的箭镞全部被弹开,如雨点一般打落在地上。
冷锋的裂口上突然展开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道:“好,果然不愧是哥哥,时刻都不会忘了自己是多么不可一世。”冷于冰刚已落下,两足轻点撒落在空中的箭镞,忽地又高纵而起,眼见隔着冷锋已不到二十步远。落下的箭镞四下飞舞,惨叫一声连着一声在人群堆中此起彼伏。
殷琴与冷于冰的距离被隔得更远了,冷锋的瞳孔突然收缩,阵后的将军裨将们忽然大乱。盾甲兵严阵以待,一块一块一丈来高的钢盾突然倒竖起来。盾牌后就是冷锋,但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盾牌刚好阖上,就听见仓啷啷连响,冷于冰的绝情剑一打,数十只箭镞根根都扎进了盾牌里三寸来深,盾甲兵们几乎全都虎口震裂,兀自强抵住。
有个将军叫道:“城主快走,由末将们拼死为你殿后。”冷于冰大喝一声,眼睛里已不再考虑一切后果,他只要抓住冷锋,夺得救取爹的脚解药。就在将军说话的时间,他已一剑贯过去,弓箭手啊啊惨叫,却有更多的盾牌挡在后面,像一条长蛇一般向后延伸。冷锋就在这些盾牌的掩护下策马狂奔,后方的号吹手呜呜拉号,两旁的士兵都在振奋地吆喝着,誓死要保护新城主的安危。
战场上的一切情况都显示出冷锋必然的衰败,所谓“擒贼先擒王”,这样的情形,无疑让夏侯雷越看越感兴趣,他不禁都要拍起手来。
但殷琴却在叫,声嘶力竭地喊道:“表哥小心!”声音没传出五十步远,就立刻被淹没在刀剑相交的金属碰撞声中。她正准备纵身飞起,但一双手突然抱住了她的身子,这双手力量虽不大,却让她再也飞不起来。
她诧异地回过脸来,突然感觉心底一阵温暖,她感到这世界第一次有人关心她,而她现在多么需要别人的关怀。
是易江陵,只听他摇了摇头,道:“琴姑娘,我也已经看出来了,如果我是他,我想我是希望你不要过来的。”
殷琴很生气地道:“可是他有危险,我为什么不能过去帮助他?”
易江陵心平气和地道:“男人的心情很简单,一旦他被激怒了,那这就成了男人之间需自行解决的事情……”他无须在多说,殷琴已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事就是男人间的事,有些事也只有两个相遇了才能解决。
殷琴不动了,她的眼里的表哥突然就苍白了许多,连他是谁似乎都已不知道了。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很容易受感动的人,却不是一个不懂人情的白痴,所以她只是轻轻地点头,继续舞动手中的剑。
十个将军簇拥在盾牌下的两旁,几十个裨将当门户而立,枪锏鞭戟舞得密不透风,只剩道道影子。
噗噗声响,前面的几块盾牌如败絮一般被冷于冰捅破。两个个人影突然一窜飞起,动作快得就像两只蜇人的蜜蜂。一支拐杖招式诡异,直撞冷于冰的眉心;一只铜质的茶杯突然茶盖飞起,盖上有锋利的锯齿,旋起来发出嗡嗡声响,毫不停歇地在冷于冰的耳边飞来擦去。
“清茶散人?五湖废人?”冷于冰用质问的空气问道,他说完这八个字,手中的剑早已下挑,流星一般疾点拐杖杖头,头手还还好整以暇,微微偏动就躲过了几个杀招。接着鬼魅一般出手,绝情剑吐出几朵寒花,带齿轮的茶盖就像雪花一般粒粒飞舞,并没有发出一点剧烈的割裂之声。他又趁势出招,一招“孤独剑法”中的“三人剑”,一剑分三剑,三剑成人字形闪烁着剑光,一招总共八剑,剑剑致命,立时就逼得清茶散人和五湖废人连连后退。
冷于冰道:“爹呢?我命你们在城中照顾爹,难道,难道……”说道这里,眼角一阵湿红,声音显得莫名悲愤。
清茶散人嘿嘿干笑两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们只拥护有能力的人。”
五湖废人也幸灾乐祸地道:“老城主在城中很安全,你安排在城中的人确实很多,但就算你在城里有再多人,现在你也杀不进去了吧。”
冷于冰低沉地道:“爹,他现在怎样?”
五湖废人很谄媚又带些怜悯地道:“城主,您可是个大孝子啊,竟然为了老城主的安危而把所有抵抗的军队都留在了城里,可现在却有些迟了。”边说边嗟叹着,“现在你就算拿到了解药,赶到了城主恐怕也来不及了。所以我们索性就好人做到底,让他减少了死前的痛苦!”他的杖头高举,杖尖上似乎还有乌黑的血迹,这无疑是在炫耀他行事的利索干净。
冷于冰眼神突然暗淡下来,泪水隐隐包裹在眼眶中,切齿道:“爹,孩儿不能救您复生,现在就替您报仇!”“孤独剑法”如大江滚一般向两人头顶狂压下来。
五湖废人脸部肌肉急剧收缩,早已被逼得走投无路,顺势拉过几个士兵垫背,啊啊惨叫声中,只见他杖头一拧,杖尖突然蹦出无数根毒针,一片乌黑登时向冷于冰胸口脸上各处射来。冷于冰丝毫不以为意,绝情剑横挥,丝丝丝丝轻响,乌针无迹,不知落在了何处,剑尖却早已刺入了五湖废人的咽喉。
五湖废人的表情显得异常安详,只听他喉咙赫赫发声,正准备说什么得意地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就到了下去,于是他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忽然转身,清茶散人的茶碗已高举着朝他天灵盖按下来,又是一招“三人剑”,剑锋阴寒,快得根本让他来不及出手,于是他就呆呆地站在当地,面部僵硬,满上创口,鲜血还在汩汩地流,茶碗掉在了地上,姿势也跟冷于冰的剑锋着僵硬了。
让一个一流高手根本无法出手,这是什么力量?没有能猜测得出,只有尝试过的人方能感受,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近处的几十个士兵也呆了,他们已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将军了,花脸上全是血和泥,却丢了下了手中的兵器。冷于冰的脚步还是那样不可一世地缓慢而从容,他看着地上面目狰狞的五湖废人,却见他面色在一瞬间就变成乌黑,全身还在不停抽搐。
易江陵从他身边走过,所以士兵都跟着向四周退却,几个裨将吆喝着士兵,也不敢进前。
然后他突然感觉小胫上一阵刺痛,这刺痛迅速穿上全身,脚底开始麻木。
然后五湖废人笑了,他拼着最后点命若游丝的力气终于挣出了几个字:“你爹是……是……”终于在笑中结束了他的生命。
冷于冰这才突然背心一凉,他微一低头,突然发觉自己的小胫上一根乌黑得发光的毒针,五湖废人满嘴都是朱黑色的鲜血。
原来他的嘴里也含了一根毒针,这是他躲在士兵背后的时含上的,他自知不敌,所以准备好了最后一搏。
他突然抓起五湖废人大声问:“我爹是谁?我爹是谁?”好像突然感觉爹就根本不是爹一般。
可是这个外来的陌生人凭什么资格知道他爹是谁?他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说爹是谁?
这些问题突然间就没有了答案。
长蛇越伸越远,两旁的士兵在将军的大喝声中像退了潮的海滩一般撤开一条路,然后他们策马狂奔。
钢盾下面有个人影也在策马狂奔,从缝隙中看过去,那正是冷锋,从行色看来,他正在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