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姑妈带着安妮搭上出租车的时候,夏日午后特有的安谧慵懒像一阵微风一样轻轻吹拂着午睡的小镇,妮娜还没说话,张嘴先打了个哈欠,引得芬尼也打了一个。妮娜躺倒沙发上舒服地蹬开双腿,语调很轻,像是薄薄的印度沙丽,又像是从镇上音像店里不远万里飘扬而来的轻音乐,她说:“我想参加街舞大赛的啦啦队表演。”
“这是好事。你以前可没有这分心情。”芬尼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眼帘却像缀着铅块一样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替心灵的窗户拉上了窗帘。
“这其实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要借这个机会和里昂交往,让他爱上我。”
“我以为你早忘了那个赌了。”
“为什么要忘了,我一向很有自信,除了乔治,他离开时带走了我的信心,现在我要通过自己的方法和理解寻回来。我会成功的。”妮娜说这话时反而不够自信。
“你会的。我们待会再说这件事好吗?我先睡一会。”芬尼终于撑不住了。
“好吧,我也要睡一会。”在这件事上,妮娜比芬尼更急迫。
两个女孩呼呼地睡着了,房间就像是一副油画的静物,她们喘着均匀细密的呼吸,温柔极了。任何在这个时候有幸目睹了她们容颜的人,都会由衷地产生一股美丽的向往,就像是经过了圣水的洗礼。时间蹑手蹑脚地丛她们的睡眠中溜走,芬尼因为肚饿——她中午跟安妮吵架太入神了,忘了吃午饭,也可以说没时间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的光阴了,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和窒闷,她打开窗吹进来的却是热浪,而非凉风,她只好又关上,打开了空调,然后去厨房简单做了点东西吃。
芬尼正吃着饭,妮娜缓慢地醒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我睡到该吃晚餐了吗?”
“不,刚刚三点钟,这是我的午餐。”
“真是的,你看我,我昨天晚上熬夜了。”
“做你的文学。”
“快别那么说,距离文学还有几十华里,我做的只不过是文字。”
“很多著名的作家都是从写二流杂志的专栏起家的。”
“说到这点,我那篇关于获得恋爱的计划的相关文章现在很受欢迎,我也想抓住这个机会脱离目前这种写作的姿势和状态,能够在创作和收入上达到一个新高度。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那部长篇小说可能有机会出版,杂志社答应我了。”
“那很好,祝福你。”
“所以我现在一定要把接下来的几篇报道写得更精彩。已经有读者来信托杂志社问我在刚一开始对里昂冷处理之后的发展了。”
“什么?冷处理?我不太明白。”
“这是我的策略,你现在不需要明白,只要帮我说服里昂就行了。”
“说服他什么?他在美国的朋友好像你是最好的一个。”
“我不能过早暴露自己,对他流溢出好感,这不符合游戏规则,我现在对他的处理还处在故意搁置时期,我要让你去,要让他感觉是你在做中间人,撮合我们,而非我在向他发起进攻。我会施展浑身解数在以后的事件中让他乖乖爱上我。”妮娜笑着说。
“要我做什么?”芬尼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盘子放进洗碗池里,从冰箱拿出来两瓶冷饮递给妮娜一瓶,自己打开一瓶。
“我已经说过了,说服他和我合作。”妮娜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冷饮,刚才的朦胧睡意被彻底浇灭了。
“合作什么?”芬尼追问道。
“哦,我以为说过了。我要和里昂在街舞大赛联袂演出。”
“不是苏西和艾米已经确定要表演时装秀了吗?”
“我已经说服她们了,现在就靠你说服里昂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快,因为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不仅仅是要参赛,我还要拿最佳演出奖。”妮娜憧憬地说。
“这个没问题,但是有件事我不明白,我想恐怕你自己也没想过,如果他真的如你所愿爱上你了,那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
“你把他当成什么了?”
“那乔治和芝加哥男孩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这不一样,一点都不。我们那是因为恋爱走到一起,又因为走不到一起了而分开;而你,因为要走到一起千方百计让他爱上你,等他爱上你之后再逼着他离开。别跟我说,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个可恶的赌。”芬尼有些生气了,她了解的妮娜从来没有这么蛇蝎心肠,她就像一个折翼的天使落在了脏恶的人间,但她本人仍是那么纯净,不为所染。可是看看她现在吧,就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我不想看着你一步步沦为魔鬼,我也不会为魔鬼尽忠。”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本身其实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里昂是不会在美国待太久的,让他爱上我的过程对于他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的经历和享受,等他回到中国后就成为一段新鲜的回忆。而且,即使他说他爱上我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成为下一个乔治,或者芝加哥男孩。”
“嘿,我说,别总把他们混在一起。”
“是,他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芝加哥男孩走时最起码没有不辞而别,而是礼貌地对你发出了邀请。”
“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话的口气。而且他的名字叫安徳不是芝加哥男孩。”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可是,芬尼,我必须做成这件事,然后我就离开这里,去大城市里写作谋生,里昂就回到中国,互不相欠。现在,包括琼在内,所有的读者都在看着我,如果不这么做,我不知该如何收场。”
“首先能不能告诉我你所向往的大城市是指哪里?”
“纽约,旧金山,底特律,丹佛,等等。”
“太可惜了,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会一直呆在汤姆斯。”芬尼遗憾地说。
“我也这么以为过,但是现在我想出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了。”
“这话还是等你出去以后再说吧。”
“这么说你答应帮我了。”
“是的,我答应帮你去大城市。”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怎么感觉我像是在助纣为虐。”
“无所谓了,你现在有别的事吗?”
“没有。安妮走了我突然心里很空,好像这一切都在做梦,她下一刻就会从屋里出来说着自以为很哲学的话和我大吵特吵。”
“很好。”
“什么很好?”
“你现在既然没事了就去找里昂吧,事不宜迟。”
“有这么急迫吗?”
“快去吧,事成之后给我打电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相信你。”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芬尼在妮娜的催促下不情愿地起身了,妮娜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欣慰得看着妮娜渐渐远去的身影,不觉笑了。不管他她让里昂爱上她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里昂能否如她所愿爱上她,她觉得此刻是幸福的,整个行动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这是妮娜给自己想的退路。退路也是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