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一天什么事都没做,除了训练就是发呆,他忍不住想再读一遍《出埃及记》,他克制着自己翻开了书的扉页,小心翼翼地读了起来,第二遍再看的时候,一些东西沉淀了,感情上也没有了第一次那么剧烈的波动。但是专注的他还是忘了午饭的存在,一直到下午四点,饥饿的感觉像潮汐一样拍打上岸,他才去冰箱里找了些面包吃。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答应过或者被要求过要请妮娜喝酒,于是简单打扮了一下自己,骑着娜塔莉的自行车出了门。
妮娜却在前一天就去了杂志社,所以,当她晚上九点左右回来时才发现了坐在门前对她翘首以盼的里昂。
“里昂。”
“谢谢上帝,你终于回来了。”
“你在等我?”
“你搬家了吗?”
“没有。”
“那你觉得我坐在你们家门口是等谁呢?当然是你。”
“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喝酒。”
“好主意,不过你需要再等一等,我要进去换件衣服。”
“我进去不可以吗?”
“不,可以,只要别进我的卧室就行。”
妮娜换好衣服后补了补妆,从卧室触来发现里昂根本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口等待。
“上车吧,小姐。”里昂跟出来后说。
“不,这么好的月光,我们走过去吧,反正又不是很远。”
“好的。在月光下漫步。除了我妈和她,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走夜路的女孩。”
“这是我的荣幸。”
月光静谧地在他们身上勾勒出迷人的光辉,仿佛流溢在他们身上的是一首委婉动人的诗歌。夜晚的汤姆斯镇别有一番感觉,像极了格林童话里的仙境,你走在被月光和路灯照明的街道上,干净的石板路绵延出去,路旁茂盛着夏天的绿色,还有各种花朵的点缀,即使从天而降一个背着翅膀的天使,或者摇曳着曼妙身姿的长发仙女也不会另人吃惊,而是很自然地上去攀谈。店面上的铺子已经陆续打烊,人们在吃过晚饭之后没什么事都喜欢去卢卡斯的酒吧坐坐,有时候不是为了喝酒,只是想跟人说说话,有时候也不是为了跟人说话,而是想看看人,看到大家都坐在那兴致勃勃地喝酒畅谈也是一种特有的幸福。
他们并肩走着,刚开始沉默了一阵,可能都在为吃饭时各自说的一些话不能释怀着。妮娜双手有节律地甩着,里昂则将两手木讷地贴着裤腿。月光照在他们脸上,月光下的妮娜美丽如画,月光下的里昂像精灵王子,但是这却不是恋爱的一对。对美好的爱情无动于衷是最大的浪费和不幸,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明知故犯又是多么的可恶啊。
妮娜故意不说话,她担心美妙的月光和刚才在苏珊那喝的红酒乱了分寸,另一方面,对里昂也是一个缓兵之计。她想看看他到底对她的想法,是爱情还是友情,抑或,他根本没有想法。
“你。”里昂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这件衣服很漂亮。非常适合你。”
“只是衣服吗?”
“不,你人也一样。月光太明媚了,照得人忘了说话。这是一个用来犯错误的夜晚。”里昂不知所云地说着,“我想起了我的家乡,在北京,没有这么惬意的小镇,也没有这么和睦的居民,在这里生活毫无压力和压抑,人人都有所追求,看得出来,这里的人都不是凡夫俗子。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想留下来。”
“这里的人和别处的人有什么不同吗?我不觉得,只不过,生活在镇上的人都容易满足而已。这恰恰是没有追求的表现。还有你,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个假设的如果,有什么在逼着你作选择吗?我不明白你的思考方式。”
“中国人和美国人不一样,我们以家为单位,而不是个人。个人的归结点都是家,一个人是无法得到那种我们历代熟悉和向往的家的味道。这应该是中美两国人最大的不同。”
“你是在指责我们为自己而活,我们对待家庭和社会也是有责任心的。”妮娜有点不高兴。
“我没有这层意思。”里昂紧张而快速地解释道,“我只是在客观陈述自己的一些看法,我想表达的也不过是对小镇生活的向往。”
“你不用紧张,瞧,你的语速都变了。我不明白的正是这一点,你们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和选择,常常要受一些我们看来毫不相关的事物的干扰。我说的对吗?”妮娜对里昂的紧张感到抱歉,同时又觉得他是一个好玩的人,至少,他没有故作深沉。
“还是要说,是价值观的不同吧。”
“你看,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温柔浪漫的月光下讨论一些不愉快的话题呢。这样吧,我们唱歌啊,从这里走到卢卡斯那里大概能唱三首歌的时间,我唱两首,你唱一首好吗?”
“不。”
“那你唱两首,我唱一首。”
“更不行。”
“难道你要全唱了,一首不给我留吗?嘿,做人不要太贪心。”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准备好,还是你唱我听吧,我比较擅长做听众。”
“为什么呢?这需要什么准备,像你唱京剧一样换戏服往脸上涂油彩吗?”
“心里没准备好。”
“里昂,看着我,现在街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紧张的话,那我不知道到时候表演面对成千上百的人你会怯场成什么样子。”
“对不起,妮娜。”里昂低下了头。
“不要跟我道歉,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除了让我失望,你应该向你自己说对不起。”妮娜表现出了她性格果断的一面。
“我。”里昂嘀咕道,“我是优柔寡断了。”
“好吧,现在只剩下两首歌的时间了。”
“我们一人一首吧。”里昂突然抬起头,用肯定的目光望着妮娜。
“为什么不呢?谁先来?”
“猜拳?”
“什么?”
“我的中国把戏。我教你,这是石头,这是剪子,这是布,石头赢剪子,剪子赢布,布赢石头。会了吗?”里昂的语气像一只在阳光下奔跑的小马驹。
“哦,你说得太快了。这是——石头。”妮娜被里昂的快活情绪感染,一扫适才的不快,变得积极起来。里昂纠正着妮娜的手势,直到她完全搞明白。
“石头赢剪子,剪子赢布,布赢石头。”里昂两只手比划着。
“为什么?”
“石头能把剪子砸坏,剪子能把布剪开,布能把石头包住。”
“这真是个奇怪又好玩的逻辑。”
“那你明白了吗?”
“这是个好问题,我刚刚明白。”
“那好吧,让我们来一局定胜负。”
“我想不必了,再拐个弯就到了,我们只剩下一首歌的时间了。不过,你今天教我的,我会记住的。”妮娜耸耸肩说。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合唱一首。”
“好提议。”
“我能记住的英文歌都是上学时听的一些老歌,像《BigBigWorld》《CountryRoad》《youareMySunshine》之类的。”
“好的,那让我们唱《BigBigWorld》怎么样?”
“好的,但是我需要调整一下部分歌词。”
两个人兴奋地边走边唱,里昂唱到“Imabigbiggirl,inabigbigworid”时改成了“Imabigbigboy,inabigbigworld”,逗得妮娜把这首唱了无数遍的老歌都跑调了。
他们愉快地唱着怀旧的老歌,在皎洁的月光下,走进了卢卡斯的酒吧。酒吧的招牌上赫然亮着一把光剑,巨大的剑身上写着“星战”。
“我们到了。”
“准备好战斗,阿纳金。”
二人相视一笑,进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