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在战胜了自己的自卑感之后,表现和进步都非常惊人,在中午之前,他们的三个人的配合已经非常熟练了,只是有一点,里昂到现在也是必须拿着歌词才能唱,否则他就会出现频繁的忘词,旋律和节奏上基本没有问题了。
“不错,不错,我相信再练习最后一个下午,演出的效果一定会是惊人的。我现在在想,如果我们跟艾米她们分开表演,也一定可以很成功。”安德说。
“我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里昂看着妮娜说。
“我爱你里昂,如果你能把歌词记住我就更爱你了。”自从里昂向妮娜袒露心声之后妮娜就迅速熟悉了爱这个字眼,然而里昂接受能力似乎并没有那么快,他只是看着妮娜笑,并不急于作出表示。
“里昂,试着摆脱这张纸,相信你自己。”妮娜继续鼓励道。
“我在尝试。妮娜,你刚才那句我真让我温暖。”里昂的重点无形中从练习转移到了恋爱上。
“我真高兴你能这么说。再说一遍,好吗?”
“你的爱让我温暖。”
“不,再说一遍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
妮娜骄傲地仰起脸微笑,她看着里昂,眼神中有无限娇柔。里昂在她的注视下红了脸,他中国式的羞赧暴露无遗。
“妮娜,别忘了我们的存在,你可真是典型的重色轻友。”芬尼不满地叫着,其实更多是为妮娜和里昂的高兴跟祝福。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就是这么幸福呢。里昂,我突然不在乎什么比赛了,你不要紧张,随意发挥,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我们现在可以退出。”
“嘿嘿嘿,这可不像出自要强的妮娜之口。”芬尼说。
“再要强的女人在她深爱的男人面前都是柔软的。”
“不,我要参加比赛,这是我答应你,也是答应我自己的事,我如果放弃,会让我们两个人都失望的。”
“我爱你,里昂。”妮娜夸张到双眼冒泪。
“我也一样。”
“这太感人了,但是观众对你们的爱情却不关注,他们只在乎你们的表演。所以,如果你们现在不是必须要哭哭啼啼谈情说爱的话,我想在午饭之前,我们最好能再练习几遍。”安德的专业精神使得他对训练强度的要求格外苛刻。
安德的吉他声轻快地从琴弦上流淌出来,一只经过的百灵鸟听见了也停在窗边若有所思。芬尼左右摇摆着丰富情欲的身体,不知道她的陶醉是来自对歌曲的钟爱,还是安德那结实的肌肉和茂盛的毛发所散发出浑厚缠绵的男人味道。妮娜注视着里昂,而里昂专心看着歌词,他们的配合说不上天衣无缝,起码是渐入佳境了。这是快活的四个年轻人,至少目前,你不要妄想从他们身上榨取一丝丑恶和颓废的气息。
好故事还在继续,只要你不放弃对美好的追逐。
芬尼在这样温馨的氛围下,非常不合时宜地放了一个具有独立精神的响屁,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大家都看着她,脸上紧锁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笑,几秒钟之后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声,这是一个屁产生的快乐的共鸣,芬尼自己也跟着大方地笑,好像她是笑别人而不是自己。安德笑得开始颤抖,他的双手按在琴弦上发出一连串不和谐的音符。
“哦,这股气体排放出来,我感到饿极了。”
“是时候吃午餐了。”妮娜说,“我们去Redpeople怎么样?”
“不怎么样,为什么不去老布的餐厅呢,我想念那里的牛排了。”芬尼极力避免去RedPeople,不用说是因为RedNo3。
“中午还是吃快餐吧,我们要抓紧剩下这点时间。”安德认真地说。
“不差这一会。”
“也许里昂有更好的建议。”安德说。
“我同意你的看法,大赛在即,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细嚼慢咽享受午餐。”
“好吧,我们去RedPeople。”妮娜说,显然他们参加演出的三个人因为一上午的排练和明天的任务颇有默契地站在了一起。
“这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是的,可是少数服从多数。”
“走吧芬尼,当你开始吃的时候你就不会抱怨了,而且,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争论的好话题。”安德把吉他装进套里,搂住了芬尼的肩膀,那样子仿佛在威胁,如果你不主动的话,我可要使用武力了。
“好吧,真理要被雪藏了。”芬尼的一只手臂缠绕着安德的腰,这无疑是一个妥协的动作。
安德和芬尼走在前面,安德一会在芬尼耳边低语几句,芬尼就像天真的孩子一样放声大笑,一会不知安德说了什么,芬尼就像发情期的绵羊一样把她偎进安德怀里,有时候还要抬起头索要一个吻。妮娜和里昂跟在他们后面,沉默是他们看起来有些拘谨。妮娜看见安德和芬尼的亲昵,就想到了自己和里昂,再里昂宣布了他们的恋情之后,他们也应该有一些情侣的行为了,她看了看里昂,发现他若有若无的笑着,肯本不去注意这件事。妮娜觉得自己主动总是有违女性的矜持,这一点不管是在保守的东方还是浪漫的西方都是一样的。妮娜尝试着靠近里昂走路,希望里昂能体会她的用心,她不要求像安德和芬尼那样亲密,只要他能牵起自己的手就足够了。然而里昂脑子里似乎就不存在这个系统,对于妮娜的举止无动于衷。妮娜有意识地甩开手臂走路,只为了能在摆动的过程中碰到里昂的手,以刺激他做出她渴望的反映。然而里昂只是害羞地看着她,好像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她,而为此表示的抱歉一样。
妮娜的一路暗示终于在他们一行人经过音像店的时候发生了作用,当里昂牵住她的手的那一瞬间,她的理智还在她心满意足的时候总结出了一个平凡的真理,那就是成功往往来自于积累,只要铺垫地足够合理,在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会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他们经过音像店的时候,扩音喇叭放的是《天使之城》之称的主题曲,莎拉·克劳克兰演唱的《Angel》,里昂对这首歌的热爱很大一部分来是自电影的两位主演,尼古拉斯·凯奇和梅格·瑞恩。尼古拉斯·凯奇似乎是所有男孩的偶像,里昂疯狂地迷恋他每一部作品,不管影评人说那是经典,还是烂片。而梅格·瑞恩则是里昂密切关注着的为数不多的好莱坞女星之一,她浅浅的酒窝和金黄的卷发则一度影响着里昂的审美,不知道为什么,里昂经常会从她身上看到他另外一位他自认为对他整个人生都将至关重要的偶像,孙燕姿。西方人可能不是很熟悉她,可是在中国,乃至整个亚洲,她都是不折不扣的天后级歌星。正是那首《Angel》对里昂的触动,让他想到了电影中凯奇从高空摔下来,由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变成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后赛斯和玛吉坐在壁炉旁第一次做的场景,那是一个唯美温暖但毫不情色的画面。里昂感到内心对爱有了一股强烈的表现欲,于是顺势握住了妮娜刚好甩出去又荡回来的手。妮娜看了看里昂,发现他正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音像店门口贴的海报,妮娜忍不住想笑,紧紧捏了里昂一下,甜蜜地回应着他。
距离大卫的二手店还有几十步路,里昂就听见大卫扯着嗓子跟顾客讨价还价,远远地听来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吵架呢。里昂对大家说:“你们先走,我进去和大卫大声招呼,一会过去找你们。”
“好的。”安徳说,“但不要太晚。”
“只是说两句话的事。”
“我陪你。”妮娜娇羞地要求道。
“一会见。”
大卫看见里昂牵着妮娜走进来,眼前一亮,撇下正在和他争得面红耳赤的顾客不管,说:“哈哈,看看是谁来了。你们就像是温煦的阳光夹杂着柔软的微风扑面而来。”他使用完这个比喻句,转而对刚才的顾客说:“你刚才说多少来着?”
“30美元。”顾客坚定地说。
“掏钱吧,你真是走运,要不是我迫切想要和我的朋友好偶像搭讪,你再涨10美元都不做。”
大卫收了钱放进裤兜里,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自己则站在他们面前,汇报似的说:“里昂,你可真不够意思,好几天没找我喝酒了,如果不是这两天生意实在太忙,我一定会找到你家里,不管你干什么都会把你揪出来。不过现在看来我知道你干什么了,你竟然跟我的偶像——”大卫盯着他们始终牵着没放的手。
“恋爱了。”里昂说。
“原来你就是K。”大卫挠了挠荒芜的头发继续说,“我应该早就想到的,来自异地的男孩,一身的蓝色忧郁,像一道未知的佳肴,而我渴望品尝。你就是那道来自异地的佳肴啊,看来你的实验成功了。嘿,妮娜,味道如何?”
里昂被大卫说晕了,妮娜却被他说急了,她自然不想大卫透露出连载的内容,把手从里昂手中抽出来,双手比划着说:“大卫,你应该看看最近那本杂志,里面对此描写得很详细。她最终嫁给了那个异地来得王子,拯救了自己的国家,但是却放弃了权利,和他一起回到他的家乡,丛林之家,从此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你知道,简单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妮娜飞快地说着她小时候看得一篇童话的内容,大卫感到一头雾水,但幸亏他的话题重点随即转移到对里昂和妮娜的祝福上,并没有太过专注文章里的K和里昂的联系。
“你们看上去真搭配,不禁让我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岁月。小时候想着长大,一转眼就长大了,长大后想着不要变老,可是一转眼还是变老了。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午夜的频繁醒来证据确凿地说明了我的迟暮。”大卫说着感伤了起来。
“大卫,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你从不认输,更不服老的。我想,你不过是身体有点累罢了,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妮娜还在担心大卫会追究关于K的事宜,听到平时乐观富有反抗精神的大卫突然说出如此令人动容的话,感到自己的担心非常可笑。
“就是,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你的性格早就被你的言谈举止暴露无遗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出自大嗓门大卫之口。”里昂也鼓励道。
“不说这个了,你们到我这个年龄就会明白的。说说你们的好事吧,里昂,你是不是就不走了,被我说中了吧,我早说你会留在汤姆斯镇的。”大卫地大笑着说,不知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失落,还是就像所有人都那么认为的,大卫是一个十足的乐天派。
“我可不这么认为。妮娜,你觉得呢?”
“我觉得只要我们在一起,具体在哪里都无所谓。当然,如果你能留下来,再好不过。”
“就这么说定了,里昂留下来开中餐馆,如果到时候我还喘气的话,我一定天天光顾你的生意。”
“等等,等等,我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呢?”
“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就好像你问妮娜,她为什么会喜欢写作,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她就是喜欢,不会因为没有答案而有所动摇。是这样吧,妮娜,我没有武断吧。还有,就好像爱情,你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吗?这根本构不成一个问题。”大卫洋洋洒洒地说着自己的经验之谈,丰富的人生阅历使他的话极具说服力。
“好吧,你这么说让我不敢再问我为什么要开餐馆的问题了,也许那也够不成一个问题,但问题是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些,我的家在中国,我肯定会回去的。当然,现在来说,因为妮娜可能会延误我的行程,但也只是延误而已。如果我们会结婚,妮娜,请原谅我的假设,我们也会考虑在中国定居,而不是在这,开一间餐馆维持生计,然后像你一样变老。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
“你的确是,不过没关系,我只是一厢情愿地说出我的看法,它对你的影响只不过是一阵风对春天的影响。看,我已经不再进货了,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东西卖光的,我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然后我会把店铺盘出去,要知道我已经预付了三十年的租金,我不知道这个门脸会变成怎样一家店铺,如果让我选择,我会指定是一家中餐馆。”
“非常高兴你能这么看重中国的餐馆,同时非常遗憾,我想我帮不了你,我的朋友。”
“没什么,这丝毫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友谊。”
“别忘了我,我可是个大活人。”被言语忽略的妮娜叫道。
“你们之间目前还不需要友谊,我祝福永远不需要。”大卫这番话说得里昂和妮娜心里都暖烘烘的,可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个祝福,而且永远相对于有限的人生本身就是不成立的,只不过多年的使用,人们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会信以为真。他们现在互相爱恋,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这段感情的有效期,初次恋爱的人往往会看似浪漫其实愚蠢地在告白的时候和感情确定之后不厌其烦地重申爱情的无限,但是经历过一次恋爱失败的人就会对此有所保留,谨慎而且负责地经营着来之不易的爱情。一个人可以不断地结婚离婚或者同时跟数个情人保持热情,但他的爱情绝对不会像性爱的高潮一样频繁来到,事实上,对于某些可怜的人来说,性爱的高潮也已经不频繁了,频繁的只剩下多愁善感和紧张怀疑。
“你们两个恋爱中的宝贝,别太专注甜蜜,还没说你们找我来做什么呢?”大卫看着幸福的两个人说。
“就是来告诉你我们恋爱了。”
“是啊,我也已经表示过祝福和羡慕了。年轻真好啊,即使一无所有,还有光阴可以挥霍。在年轻的时候,我们的心总是不知疲惫,充满了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做起事情来废寝忘食,好像生命和身体都不会磨损一样。”
“大卫,一个人衰老的标志是他开始变得不停地怀旧,按照这个逻辑,你真的老了。”
“按照任何逻辑我都不再年轻了,只不过我以前不承认,现在低头了。”
“我们今天过来找你可没做好准备聆听你如此沉重的话题,安徳和芬尼还在快餐店等着我们。我说,你要不要一起去?”妮娜邀请道。
“我不去了,还有生意要忙。我叫了外卖,一会在店里吃就行了。服务行业就是这样。”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祝你好运。”
“祝你们好运。对了,里昂,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我家一趟,我弄到了两瓶好酒。”
“那我呢?我能参加吗?”
“那是我的荣幸。”
“等街舞大赛结束之后吧。”
“好的,hiphop,checkourcheckout。”大卫平举双手,和着自己打的拍子有节律的扭着肩。
“还不错,小子。”妮娜站起来说,“跟谁学的?”
大卫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住了妮娜的手。
“自学成才,我向来都是这样。”大卫又恢复了他的带点固执的骄傲,“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他嘱咐里昂。
“放心吧,你到时候不要心疼酒就行了。”
“我这次一定把你喝趴下。”
“这话还是留着说给自己听吧,对你会有用的。”
大卫把里昂和妮娜送到店门口,说:“午餐愉快。”
“你也一样。”里昂和妮娜齐声道。